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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从始阳山到天明湖,一路上夹着尘土气的风方向几变,却没有止过。赫兰千河逐渐能望见一片浩淼的水域,忽然脚底一滑,他才注意鞋底沾了湿漉漉的泥,心说回去得刷鞋了,就跟沈老师一件外套一块洗好了,而后立即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失去了往日烟雨任平生的潇洒,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而后他看见右手边的岔道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凡人缓缓走来,打头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家,后边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板车,后边还有个抱孩子的妇女。赫兰千河给他们让开道,目光扫到板车上,见破草席上生了青霉,底下露出一双颜色差不多的脚。
老人看他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斗着胆同他问了去始阳山的路,因宣明派地方实在不够,东岸临溪楼又在赶人,他们只好到江州走避洪水。
赫兰千河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告诉他们不要走经随阳镇的大路,走南边靠山的小道,那里没有水。而后再次施展缩地术,几人见他倏然消失,才知道碰上了道者,纷纷跪地叩首。
而赫兰千河没看见,他一落地,便到了天明湖西岸宣明派的地盘上。郑寻庸这会儿在喂兔子,草间真白怎么吃都长不大,他怀疑它是不是得了什么消化系统疾病,天天捏着兔子圆胀的肚皮纳闷。一会江如蓝敲门,说清虚派有人来找,郑寻庸觉得奇怪,明明所有事都交给了张苗淼,他只要定时去师父闭关的静室里探察,确保没出意外就行。
来人不等通报,风风火火闯进来,把江如蓝请到外边:“我是他朋友!真的,私事、都是私事,别跟别人说啊!”然后两手关上门。江如蓝挠挠头,走了。
“赫兰同志?你怎么来了?”郑寻庸把菜叶放下,起来从桌子底下拖出一张凳子。
赫兰千河拒绝了:“我不坐了,长话短说,老郑你听我跟老苏一句,别跟闵水联系了,我总算明白了,妖族跟仙道真是水火不容,你这点事传出去,指不定外人怎么说;而且现在京城的意思是要把全九州的妖族管起来,管不起来就杀,你一个宣明派大弟子不出力也没事,可你通气都通到南边去了,给人抓到理由,又要给宣明派找麻烦。”
“这些啊……”郑寻庸想了想,“我也不至于跟狐族‘串通’吧,就是送了本书,连钱都没送啊……”
“你知不知道——”赫兰千河本想拿狐族活埋羽族的消息喷他一脸,为照顾对方脆弱的心灵只好忍下,“——知不知道就算是书,也会落人口舌,他们才不管你送的是什么,我记得好像以前茅山给天一派收拾理由就是本天书,虽然你们隔壁的肯定干不过你们但也得小心些,毕竟他们坐船过来还是挺近的。”
“你说慢点。”郑寻庸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
赫兰千河一个头两个大,总算体会到老苏苦劝无果的愤恨,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现在听不进去,你们宣明派从来都是大门一关屁事不管,我在清虚派原本也这么想,可是这几天我们掌门闭关去了,我天天跟着跑进跑出才明白在这地方不跟官府打交道,什么事都难办。要我说你还是赶紧断了南边的关系,趁早叫你师父跟朝廷通通气,别真让临溪楼把东边占了。小门派嚣张起来是真嚣张,找到点后台就要上天,你不挺讨厌尹向渊嘛,那皇帝就是觉得你们不听他的,所以找尹向渊天天在你们面前上蹿下跳,你们要是现在愿意帮忙,天明湖肯定能拿回来……”
“天明湖不是我们门派的,”郑寻庸打断他,“我们就是占了湖边一块地,其余都是跟边上村子共用的。”
赫兰千河被他的实诚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好,就算不是你们的,也不能给临溪楼,他们占着地方又不安置灾民,还把人往我们那赶,我来的时候就碰到一批,这种门派早晚得闹出事来。”
“我师父在呢,再说那尹向渊修为也就比我高一点,顺便说一下,我现在已经到腾云境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跟我们说?”
郑寻庸摸着兔子的脊背:“很重要吗?”
赫兰千河一腔怒火没处喷,突然想到老郑跟自己和老苏不同,似乎自打穿越就没有正儿八经同人打过一场,于是努力克制自己,温声道:“老郑,枪杆子里出政权这话你忘了?老苏都比你看得清楚,还有我,以前不明白,最近那几次真是血一般的教训……”
“现在又不是乱世,没必要天天搞军备竞赛吧?”
“你到底想怎样?!”赫兰千河拍案而起。草间真白蹦到桌角。
郑寻庸立刻怂了肩膀:“我我我不想怎样,那不然我不给闵水寄信了,反正那边我也帮不上忙……”
“你还想去帮忙?!帮你大|爷!狐狸精的话能信吗?我就问问你跟令芃很熟吗?你这鞠躬尽瘁都鞠到哪去了?你还记得自己身份不?”
“记得记得,我是宣明派大弟子,其实我就是看狐族生活挺艰难,所以帮他一把,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赫兰千河:“他们哪里艰难了?!几万狐族把羽族按着往死里打,都快打到你们南边了!”
“打就打呗,”郑寻庸说,“狐族也挺好的,我看中原也就狐族最守秩序,比如你们边上岳西山,不一直帮你们管着江州么?”
“那是因为鱼真人随时随地能杀到他们老巢,不然哪那么太平!”赫兰千河知道光靠自己不足以撼动老郑心里狐王的形象,只好搬出沈老师,“我师父听说你的事过后也反对,让你替自己门派想一想,现在外边一天比一天乱,你还是长点心吧!”
“你跟他说的?”郑寻庸稍有迟疑,“我知道沈真人是个好人,但就算你想把他发展成我们的同志,至少要先跟我们说一说吧。”
“额,这事……这事是现在的重点吗?我在说你呢!”赫兰千河每每心虚声音都会跑高,“你现在是腾云境下乘对吧?别的不说,就说你们隔壁临溪楼,尹向渊比你厉害一点,我就当你师父一个能打他十个,但是除了你师父就是你了,我就问问你来这边过后练过剑法吗?”
“剑法没练多少,不过我弄了几种新的引线,埋雷挺方便的……”
赫兰千河的手指狠狠按着眉心,心想跟这人真没法交流,他大概把自己关在房里久了,就以为全世界都跟房梁一样横平竖直按规矩来,对于人情里头弯弯绕绕的理解全部来自充电线跟耳机打成的结,况且他现在连那两样东西都没有,要是哪天给人打出肠子来,兴许还能多学点。
“算了老郑,我说了你也不会听,我就提醒你一件事,流民安置没错,但最好先跟宫里说一说,让他们早点把人送到别的地方去,谢晗光虽然欠但他上回跟我们说的挺有道理,上头最怕的就是底下人聚众,你一聚众,他就觉得你要闹事,这不是自找麻烦嘛!我也懒得听你解释了,先回去了。”
“诶……”郑寻庸想挽留,可又想不到什么话讲,“那我就不送了。”
此句一出,就让刚起身的赫兰千河险些跌一跤:“我好心好意来劝你——算了……不过你千万记得要跟朝廷说,让他们把那群凡人迁到别处去啊!对了,我来的时候没见到几个,那些人都去哪了?”
“哦,天明湖边上没法住人,他们都安置在各个院子里,”郑寻庸看他脸色陡变,赶紧补充说,“我师父的决定。”
赫兰千河心说老郑穿到姬掌门大弟子身上真不是毫无根由的,毕竟缺心眼:“……这样,你们要是不方便,我就代劳了,宫里要是来了人,求你们放下架子千万配合人家,就算帮我们清虚派了。”
郑寻庸:“哦。”然后接着喂兔子去了。
江如蓝在院子外头看见一脸生无可恋的赫兰千河,迎上来问:“请问道友是要离开了么?”
“话说尽了,也该走了。”赫兰千河望了望南边席卷风云的黑色,无可奈何地离开。
等他回到始阳山,刚好听见云中楼敲响了子时的钟声,下一次敲钟会是辰时初。清虚派早些年也推崇过卯时起,被万松阁驳回了,理由是早上潮|湿,不利于灵气运转。赫兰千河觉得老苏跟着公输真人混也挺好,至少睡眠能保证,不像自己这个点都不能去睡觉,因为还要刷鞋。
沈淇修暂到正清宫起卧,书房里灯火通明,赫兰千河换过衣服就去报告,一进门就看见一条灰扑扑的人影立在书桌前,地上落了一层薄灰。他在花罩后边眯起眼睛使劲看,半天才想起这位是比老郑还能闭关的金玉宫尊者连钰秋。连真人一年到头从不主动迈出金玉宫半步,今夜前来定有要事。
赫兰千河猜对了,连钰秋对着沈淇修,开口就是一句:“寒铁快用完了。”
沈淇修:“师兄你别急,宫里已经说了,眼下江水泛滥,大件的运不过来。”
“以前不都是用江州的矿么?”
“我也不清楚,据说那里收归朝廷所有,往后的铁矿都从青州运来。”
“好吧,不过可能赶不上重阳。”
“往后拖些无碍。”
“对了,你说江水泛滥是什么意思?”
“因暴雨,好几个州都闹了洪灾。”
“暴雨啊……那看来现在真是夏天了,”连真人自顾自地说着,扭头要走,突然回头问,“对了,沈师弟怎么是你啊?掌门师兄呢?”
“掌门师兄闭关,”沈淇修忍不住说,“连师兄,金玉宫若是缺布匹尽管去库房取,你这衣服都穿了七八年了。”
“有七八年?没有吧?”连钰秋沾着一层灰的脸上浮现出沉思的神情,“应该是,炉灰也清了十来次了。”说完他仿佛从自己推理出的正确答案中得到了某种满足,在烟尘里快步走了。
赫兰千河被连钰秋路过时带起的烟灰与火气呛得流泪,咳嗽着同师伯行礼,后者停下来盯着他,忽然道:“啊——你就是那个赫兰……什么吧?火铳还好用吗?”
“好用,”赫兰千河咳嗽两声,“就是匣子不大方便,要能戴手上就好了。”
连钰秋歪着头再次陷入沉思,半晌说:“可以。你等着,”而后他迅速转身,地上一圈灰打着旋,“沈师弟,还要铝石。”
沈淇修点头记下这事,看着赫兰千河用手在面前拼命地扇,笑着摇头说:“连师兄还是这幅样子,要我不提醒他,估计又要把冬衣穿一年了。”
“至少得洗洗吧,”赫兰千河上前,说,“劝了,看样子是听不进去。他们还把灾民放到门派里边去了,要不我们跟朝廷说说吧,迁人的时候帮宣明派一把。”
“只能这样了,”沈淇修说,“陆续有些从外地来的凡人,把他们安置到门派私田附近,你先回去睡觉,明天还有的忙。”
“我还有活干呢,你一件外套穿了两天,今晚必须洗。”
“是吗?”沈淇修挺惊讶的,“我都不知道我有几件外套……”
“神仙老爷们都忙,小的跟着伺候就行,”赫兰千河摊手,“走了,还有明天我要去后殿,你可别拦着。”
沈淇修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不拦着。”
赫兰千河回到千星宫,刷完鞋底躺在床|上,心想大|爷我才没那么老实,明天一早,取道赫兰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