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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天都·无极斋
银翮走后,夙川也回了一趟九霄。自焰白将天军带来九霄之后,九霄就没有以往活络,即使如今风声已经过了,众神也大多窝在自己宫中,神议也被定为三日一次,更是少了众神彼此的走动。
今日,焰白本打算撤走天军,但被夙川缓了下来。金鳐虽是了结了,但这场风波却还只是个开端罢了。有关罗刹之事眼下尚无定论,夙川也不敢贸然告诉焰白,叫人徒生惶恐,他只说尚且不明南枭之意,让焰白暂且留着天军再守几日也是保险,焰白也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回到无极斋,已过午时。凰元君还是先前夙川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呆滞地坐在茶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夙川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凰元君也不作声,倒是抬眼看了看夙川。
夙川安慰道:“凰元君少安,即便罗刹真还活着,如银翮所言他也尚在封印之中,十七万年过去了,若他有能耐逃离封印,何至于被困到今日?”
凰元君叹了口气,像是忆起了什么往事,眼中竟泛起一层光亮,随后没头没尾地说道:“老夫活了这把年纪,原以为自己早就活明白了。这段时间,常看着你与那女娃娃,便总能想起些过去的事,老夫有时也有些矫情。苍穹之下无侥幸,常寡淡亦非真寡淡,仇恨在,双目就不在。”
夙川听得不甚明白,不过凰元君平时也常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如今时局动荡,这十数万岁的老神仙怕是又悟出了些什么。
夙川倒了杯茶,举到嘴前,热气熏至鼻尖,湿答答、暖洋洋。
陪凰元君闲坐到傍晚,银翮还是没回来。夜色渐显时夙川就有些坐不住了,推门出了无极斋,在门外踱来踱去。一直等到布星的时辰,夙川才无奈地回了九霄。
无极天都·九霄·月旎宫
这会儿唯一顺心的只有影戎了,接连买醉好几日的夙川总算又恢复了精神,乐得影戎特意去食神处讨了一顿丰盛佳肴,只等着夜里给夙川好好补补。
这不,夙川刚去了日月崖,影戎就在寝殿中张罗了起来,正在他美滋滋地感叹凰元君这老神仙出马到底非同凡响之时,从宫外走进个人来。
影戎瞥见身影便停下手上的动作迎了过去,身影清晰地落入眼中后,他不禁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见过姻缘神殿下。”
“川儿布星去了?”来的正是姻缘神尘澜,她还是素净脱俗,仙气毕露。分明是头一次来这月旎宫,但尘澜脸上没有半点局促,她气定神闲地踏入了寝殿内,四下望了望,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根发簪搁在了桌上,“昨日川儿走得匆忙,将这簪子落在了我宫中。”
影戎撇撇嘴,眼看着夙川好不容易才被劝好了,怎么偏偏这姻缘神又找上了门来?这是存心要拖着夙川堕落下去了不成?听她一口一声川儿叫得热络,影戎听着就浑身难受。然对方终归是上神,他也不能丢了礼节:“有劳姻缘神亲自送来,等殿下回来,小的定将其交还于殿下。”
没想到的是,尘澜居然在几案边坐了下来,打量了桌上满满当当的佳肴之后,她笑道:“不必了,我在这等他,你去我宫中再取两壶酒来。”
影戎听罢,定在原地没有动身,尘澜抬眼瞅了瞅他:“嗯?”
影戎这便又堆起一脸的笑容:“姻缘神有所不知,殿下今日刚被那凰元君召了去,诸事缠身,殿下恐是不能再陪姻缘神把酒言欢了。”
尘澜听出影戎的话中话,脸上还是平静地微微笑着:“也罢,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在这儿等他便是。”
影戎拘了礼,退出了寝殿。
尘澜也是好耐心,硬是在殿内等了个把时辰。夙川布完星回来,尘澜正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这一桌的饭菜。
“澜儿?”夙川稍稍一愣。
尘澜望了一眼夙川,才一日未见,他看起来已是精神了不少,想必心事已了:“等你多时了。”
夙川走到近前:“今日晚些还有点事,怕是不能陪你喝酒。”
尘澜撇撇嘴:“你宫里的小兄弟早就关照过了,倒显得我像个狐朋酒友似的。”
夙川连忙欠了欠身:“是影戎失礼了。”
“与你打趣呢。”尘澜笑笑,“你还是喝些酒才显得可爱,这会儿硬巴巴的跟块石头似的。”
夙川也在桌边坐下,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我虽为姻缘神,却不爱关心三界之事。如今看来倒错过得太多了,竟不知你何时与那出世的凰元君亦关系匪浅。”尘澜也不等夙川,自己先夹起了吃食往嘴里送,“早前你与魔界公主的那些是是非非传得也是鼎沸,前几日你喝多了些便两句话不离一个丫头,昨日你被凰元君匆匆叫走,我独酌之时琢磨了一下,那位消失许久的魔界公主,人在天界?”
忽然被这么问,夙川有些发懵,他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饮,并未作答。而见他如此反应,尘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继续说道:“传闻魔界公主实乃鬼灵,这些日子战神亲自领兵守着天宫,想来三界并不太平,而这份不太平,与你那丫头甚为有关……”
夙川皱起眉头,忍不住打断道:“那丫头天性纯良,知三界对她莫名防备,便随凰元君一起隐于天界……”夙川有些激动,叹了口气才稍微平静了些,“算了,我知你担心天界,放心吧,我不会让天界出事的,她也不会。”
尘澜显然没想到夙川会有这么大反应,连忙解释了一句:“我并无他意,只是想来提个醒。”气氛却已然陷入了尴尬之中,尘澜便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饭菜凉了,没什么滋味,我还是回去喝我的酒好了。”她就要走出寝殿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补了一句,“神明的预感,总是没什么道理。”说罢,她轻轻笑了笑便踏出了门,留下夙川对着满桌的吃食,亦失了胃口。
无极天都·无极斋
尘澜走后,夙川随便应付了几口吃的,便匆匆跑来了无极斋。无极斋大门敞开着,银翮正坐在书堆里一本本地翻阅着什么。见到夙川过来,银翮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还不等夙川问出一肚子的问题,她先压着嗓子问道:“你可知凰元君早年间的事情?”
夙川眨眨眼:“他年长我十倍不止,自我记事起他便是天界神秘的老神仙,别说我了,父帝都不见得知道他早年的事,怎么了?”
银翮苦恼地锁着眉头,夙川见状,笑了起来:“你若想知道,去问他不就好了?”
银翮看了看夙川,又转过头看了看无极斋,回道:“他不在。”
夙川一头钻进无极斋内转了一圈,又去后山寻了一遍,向来寸步不离无极斋的凰元君,真的没在此处。跟在他身后的银翮越琢磨越离谱,忍不住拉住夙川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些古籍史册内完全没有凰元君的内容?三界有关他的传言都少之又少,他可是活了十数万年的大神仙,怎么就没人关心他到底是谁?”
“凰元君自然是得了大修为,才成了三界无两的至尊,出世隐居故而鲜有热闹传闻,合情合理。”夙川疑惑地看着银翮,“倒是你怎么突然琢磨起了这个?”
银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见到罗刹了。”
夙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正要询问,又被银翮拦了下来:“你先别着急,我这不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夙川把银翮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那……那与凰元君有什么关系?”
银翮解释道:“我听他说了许多话,越听越觉得当年之事传到今日是传歪了,而且,凰元君很有可能与那罗刹颇有关联。”
夙川没有接茬,他沉默地注视着银翮,她此时的状态,让夙川喜忧参半、疑惑不解——已经不知多久没见她这样了,表情活络、连眼睛都是亮的。
可让银翮如此来劲的事情却是夙川摸不着头脑的,见夙川没有反应,银翮急切地继续道:“你再想想凰元君闻听罗刹之事的反应,他这么一个诸事不挂心的老头,若非与罗刹之间有什么重大的秘密,又怎会如此失控?”
凰元君被夙川尊为师长,定然不是这点没头没脑的事情能动摇的,他故意伸出手点了点银翮的脑门:“你是不是被罗刹灌了什么毒气入体?怎么去了一趟回来就疑心起了凰元君?”
“我没有疑他!”银翮解释道,“他前前后后好歹护了我这么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疑他的!可是如果事关罗刹、事关十七万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就想弄清楚,如果真相并非世人传论的这般,说不定便可打消三界对鬼灵的种种成见!你就也……”不知为何,她说到这里却停下了。
“我就怎么?”夙川追问。
“你就……不用顶着这些压力了……”银翮的语气弱了下去,虽然夙川从未对她提起,但是银翮又怎会不知他在天界面对着怎样的质疑,且不说不明真相的诸神,天帝天后虽未阻挠,但要说他们完全放心那定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有这么一个可能,银翮太想让三界对鬼灵改观了。
本来只要回来问问凰元君就能弄清楚了,偏偏这老家伙不知跑去了哪里。不过他这一走,更加坚定了银翮的想法——就算凰元君不是罗刹口中的璃凰,也一定与这二人有些什么关系。
夙川仍未细想银翮先前琢磨的那些事,他看着还在思量着什么的银翮,忽然牵过了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们成亲吧。”
这句话将银翮的思路拦腰斩断,她瞠目结舌地盯着夙川的脸庞,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夙川被她这呆愣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傻了?”
银翮羞得满脸通红,嗔怪道:“此时说这话做什么……大把事尚未弄清,再说了,天界怎会容你迎娶一个鬼灵?”
“那我们便私定终身。”夙川一半调笑一半认真地说。
银翮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有些恼意:“我不要,我要你拿月神仪仗堂堂正正、热热闹闹地来娶我。”说到这里,她认真地注视着夙川的眼睛,“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夙川并未纠缠,轻轻应了一声,才理智地琢磨起了银翮先前的话:“你的意思是,罗刹并非杀戮之灵?”
银翮连连点头:“他除了有些喜怒无常外,没有半点暴戾之态。”一说这个,银翮分外来劲,“所以有关他的传言一定是被人越传越离谱了!世人待我亦是如此啊,我杀一个人,便一如是杀了一万个人。”
银翮之言虽然在理,但罗刹至恶于夙川而言已是根深蒂固的概念,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他当年大杀三界之事总不会也是讹传吧?”
“他说他一时失控……”关于这点银翮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哪有常人失控起来就毁天灭地的?
这说法在夙川听来简直可笑,但他没有明着驳回去,而是重新拉过了银翮的手,柔声道:“丫头,我知你心中迫切,但有关罗刹的种种古籍皆有载,总不见得所有古籍都是讹传吧?况且他说的话也只是一面之词,何以见得一定是真的?”
“……”银翮语塞,她挣开夙川,“你回天宫去找找,这老头会不会是去了一趟天宫便被什么给迷住了?你若找到他,速带他回来!”
夙川越发觉得银翮太过心急,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好回了九霄。望着夙川的背影,银翮看起来落寞极了。她未将要帮罗刹解开封印的事告诉夙川,免他担心,也怕他阻止。本来对与解封一事银翮也还犹疑,但空口白话,连夙川都说服不了,又何谈说服三界?眼下放出罗刹,反倒还更有说服力些。
银翮沉叹一声——但愿罗刹真如其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