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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的检查出来了,各种指标显示完全符合换肾条件,下周三实施手术。说实话,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我给她发过去一个短信,说我很担心,很难受。她回过一条说,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我本来就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现在还给她一块是应该的,我想上天会保佑我们。我们分离开已经二十多年,绝对不可以刚见面就永别。
在嫂子换肾手术的前一天,高菲菲要去上海出差两天,她给我打来一个电话。
“夏宇,明天我就去不了医院了,你多照顾一下吧,陈姐很可怜。”高菲菲说。
“我知道,谢谢你菲菲。”高菲菲的话让我很感动。
“谢什么呢,我们都是女人,她的处境我能理解。”
晚上,我把小宝送回嫂子家,交给了小保姆。
第二天早上5点多,我就开车来到了医院。
嫂子在病床上躺着,等待9点钟的来临。
“你来了?真是抱歉,麻烦你了。”嫂子见到我对我笑了一下说。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在床边站着。
“你妈在哪儿?”过了好一会儿,我问。
“在另外一间病房。”她平静地回答。
这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走了进来。
“哦,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姨妈。这个是,是夏宇。”嫂子在床上坐起来说。
“你就是夏宇呀,辛苦你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姨妈很客气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我说。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那种苏打水混合着其他药物的味道让我感觉有点恶心,所以来到走廊上,打开一扇窗户,呼吸新鲜的空气。望着正在泛白的天空,我想太阳就要出来了吧。
“夏宇,”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姨妈来到我身旁,“谢谢你对他们娘俩儿的照顾。”
“您别老这么客气。”我微微笑了一下说。
“唉!这可怜的孩子,她太伟大了!我妹妹对不起这孩子,她现在很悔恨。”她姨妈忧伤地说着。
“毕竟是母女,血浓于水!”我安慰道。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原来是周嵩,他想来医院。我说不用,公司的事很忙。他坚持来,我拗不过他。
半个小时后,周嵩到了。他手里拎着几袋“肯德基”。
“还没吃吧?先垫点儿。”周嵩说。
我给了她姨妈三袋,因为她舅舅和舅母还在另外一间病房看护她妈妈呢。
我被周嵩逼着吃了一个汉堡,喝了一杯热橙。
这个时候,主治医师走过来。我赶忙迎上去,询问手术的相关情况。
大夫介绍,医院会采用一种全新的手术方式——腹腔镜从嫂子体内取出一颗肾。这种腹腔镜取肾手术只需在供肾者身上打开一个很小的口子,将微型摄像探头及手术器械置入体内,医师通过放大后的图像显示,用仪器操纵手术器械进行取肾。传统的取肾手术切口一般在十五公分左右,而腹腔镜的切口只有五到六公分,且对肾脏周围组织损害小,对她的生活质量没有影响。
大夫的一番话让我的心踏实了许多。
“这个手术得需要多少钱?”我问她的姨妈。
“钱对我们来说不是压力,你不用担心。”她姨妈说。
我靠在墙上,抱着胳膊,低着头盯着自己不断点动的脚尖。
“放心吧,这不是高难度的手术,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大家都会好好的!”周嵩拍了拍我的肩说。
快到9点钟的时候,嫂子被护士从病房推出,我的心猛然紧张起来。
我手扶着推车跟着走向手术室,嫂子在上面安静地躺着,眼睛微闭,脸色似乎异常平静。
离手术室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左手紧紧抓住我的左手,我的身子立刻颤抖了一下。
“医生,能稍微等一下吗?”她小声地说道。
护士停住脚步。
“夏宇,我现在好想听《年轻的白杨》,你,你能唱两句吗?”她望着我轻轻说道,那眼光温顺而流露着几分恐惧。
“校园里大路两旁,有一排年轻的白杨,早晨你披着彩霞,傍晚你吻着夕阳,啊,年轻的白杨……”
这是母校北广的校歌,我小声地哼唱,她认真地听,渐渐地,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进去吧,医生。”她说完,向我们微微点了一下头。
这时,我把左手上一个紫檀木的佛珠手链摘下,戴在她的手上。这项佛珠是在禅宗祖地少林寺开的光,她的大爱会给予它更高的法力,我相信能保佑她的平安。
推车进入手术室,门渐渐关闭,她还在望着我,那种眼神从她的眼睛里我还未曾看到过,纯净得没有一丁点修饰,我能读到里面有一种坚毅,还有其他……
门紧紧关上,我愣愣地站在门前,很久很久……
与此同时,她的母亲被推入另外一间手术室。
手术室外休息厅里,我、周嵩和她的姨妈在焦急地等待。
两个小时,漫长得足以让沧海化为桑田;等待像山谷里奔腾的河,汹涌而仓皇。心中虔诚的祷告,一分一秒都未曾停止,唯恐一丝的怠慢会惹来任何意外。
我在休息厅里默默地来回踱步,莫大的紧张蔓延至每个毛孔,同时感觉有一座山岳重重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别太担心,一切会平平安安的!”周嵩过来搂着我的肩说。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我喃喃地说道。
“放心好了,身体上的伤很快就会康复,而她对妈妈的爱会让她一生都感到充实而满足,不会是你想的这么悲悲切切。”
“也许吧。但她以后的生活怎么办?毕竟少了一颗肾……”我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
“她肯定都已经想好了吧。”周嵩的语气也带出一丝感伤。
“她会不会已经决定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小宝过下去?”这个问题似乎是在问我自己。
“谁知道呢?即使是,又怎样?我感觉也不错。有时,爱把人伤得太深,那刻骨铭心的痛,经历过后,人就没有勇气再去爱了,确切地说是不敢再承受别人的被爱了。”周嵩说。
我沉默,不再说话。
……
“爸爸,妈妈不会有事吧?”在离休息厅最近的一间抢救室门口,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偎依在一位青年男子的怀里,她问他。
不知道什么时间他们出现在这儿的。某个时候,我的确听到了一团乱糟糟的声音,似乎有一个推车慌慌忙忙地进入了这间抢救室。
“当然不会!你妈妈舍不得你和我!你忘了,她答应今年国庆长假我们一家三口去香港迪斯尼呢。”那男子说道。
就在此时,那间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推车出来,上面蒙着一张洁白的布,白得刺眼……
紧接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走廊。
我赶紧把脸扭过去,不忍心去看这一幕。
很快他的妻子、她的妈妈,被那架冰冷的推车推走,他们伏在上面,跟着,哭得死去活来……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心弦崩得更紧更紧。
我看到周嵩也把脸扭向墙的那边……
两个小时过去了,真的过去了,已经是上午11点钟了!
然而手术还没有结束。
我、周嵩、嫂子的姨妈早都站在手术室的门口,万分焦急地等待。透过毛玻璃,只能看到里面无影灯的光。
11点16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手术推车出来,她安静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
“手术很成功!大家都放心吧。肾已经送到隔壁手术室了,那边的手术正在进行,三个小时后就会结束。”医生对我们说。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人一生平安!那边肯定也会一切顺利!”周嵩也语气轻松地说道。
下午2点多,肾移植手术胜利完成!
嫂子的舅舅兴奋地跑过来告诉她的时候,她的泪像决堤的海一样,汹涌而出,脸上却露出无比温馨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幸福,但在幸福的深处却有无尽的悲凉……
下午3点多,高菲菲发来短信,问手术怎么样了。我回信说,托你的福,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