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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玥在第二日知晓了邓环娘的身孕后很是高兴了一下,过后却又有些担心,指挥着人胡乱忙活了一通,邓环娘哭笑不得的拉住她,觉得娘俩个像是换了位,自己反成了要被照顾的小孩子。
来请安的两位姨娘被明玥在一旁炯炯有神地盯着,很有些坐立不安,童姨娘就率先起身道:“婢妾是在方才来请安的路上方知晓夫人的身孕,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念翘这里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还请尽管吩咐,婢妾还是有把子力气的。”
大丫鬟念翘看了眼邓环娘,见主子笑了笑,便向童姨娘福了个半礼,笑说:“姨娘这话奴婢可记下了,回头要真找您帮忙姨娘可别推脱呀。”
童姨娘忙道:“怎么会!夫人若是不嫌弃,念翘你现在有什么活计就尽管支使,也好看看我的活儿成不成。”
说罢,还真利索地挽了袖子一副干活的架势,邓环娘在一旁笑着摆手,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别听流云在那儿贫嘴,活儿要是都让你干了,还要她们作甚?”
童姨娘咬着唇有点儿讪讪的,一旁的柳姨娘这时起身缓缓福了个礼,神色有丝恍惚地道:“婢妾这两日有些头晕,不知是不是中了暑热,想同夫人告个假,免得将病气带进这院子里来。”
邓环娘懒懒地一挑眉:“噢?是前些天的病没好利索?”
柳姨娘垂着头回答:“兴许是,婢妾倒不要紧,但不能将病气过给老爷和夫人,尤其夫人现下有了身孕......”。
邓环娘道:“罢了,既是这样,这些天也不必过来请安了,过会儿让人请了大夫再来给你仔细瞧瞧,要按时吃药才好。你既然病着不能伺候老爷,那少不得要童姨娘辛苦些了。”
童姨娘忙说不敢,一面又略显意外的看了柳姨娘一眼,柳姨娘声音平平,只规矩的行礼:“多谢夫人体谅。”
打发走二人,念翘便道:“夫人,这柳姨娘倒是懂得避嫌。”
邓环娘“嗯”了声,起身牵着明玥到窗前坐下,说:“随她去吧,我巴不得她不进这院子。”
念翘答应一声,明玥挽着邓环娘的手臂若有所思的说:“娘可别大意,还是留心着些。我方才瞧着她脸色不怎么好,神情也滞滞的。她从前虽不敢多明目张胆的争宠,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但刚才.....而且我瞧着她那模样,怎么像是懒怠容妆似的?”
邓环娘噗嗤一下笑起来,说:“我们阿玥看得还仔细,她前些日子闹病,想是还没缓过来。”
明玥皱着小眉头没说话,念翘在一旁道:“奴婢瞧着她八成是受刺激了!这么些年了也没有所出,前些年仗着自己年轻,如今有了童姨娘,她不担忧才怪。”
邓环娘道:“让她两个闹去,只不许她进咱们这院子,如今她要是不老实,我就把她发卖出去,我如今有孕在身,老太太也说不得什么。”
明玥听着,却也不敢完全放心,只能多加留意,如此半个月过去,郑泽瑞便回府了。
不过他回府当天王氏的心情并不好,原因是在他进门前王氏刚刚拍着桌子骂走了远道而来的官媒。
——给郑明珠提亲的官媒。
委托官媒上门之人乃吏部员外郎常严光,此人出身寒门,先帝在位时曾参加科举中了二甲,当时并没被委任官职,于是他衡量一番后弃太子之门不入,投靠到了当时还是德王的当今皇上门下。
常严光才德一般,然而察言观色与人情世故的本事却一流,渐渐得了赏识并成为德王亲信,到今上登基时便直接将他指到了吏部。
常严光到如今也算功成名就,但一直以未能娶五姓望族之女为妻抱憾,所以到他儿子常不羁这里常严光无论如何也要给他娶一门世族之女。
去年他与同僚至镇州考评,听人提过郑家有女正当龄,当时常严光并未有表示,不想如今直接差了官媒上门。
王氏在听清提亲之人时便拍着桌子怒骂道:“寒门所出,竟也妄求名族!当真是痴人说梦!”
这官媒本就对世家名门有所敬仰,挨了王氏一通大骂之后更是底气不足,嗫喏着说如今士庶通婚已不在少数,又把常严光的儿子常不羁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连连同王氏描述日后夫荣妻贵的未来景象。
王氏最终忍无可忍,叫人直接将九品的小媒官给轰了出去!
小官媒垂头耷拉眼出来的时候郑泽瑞正进门,三年半的功夫,这孩子蹿高了一大截,原先的肥胖了变成了结实,眉眼间也开始显现出英气,他站在明玥跟前颇有点儿俯视的架势。
郑佑诚问了他几句书院的事,又说家里请了先生来给女孩子们上课,郑泽瑞也要去听,郑泽瑞刚刚打书院解放,一听之下立即苦了脸,郑佑诚便道:“若是不愿意,你祖父可以亲自教你。”郑泽瑞便咧着嘴蔫了。
邓环娘又问了些他日常的饮食起居,略说了几句话松菊堂的白露便来了,夫妻二人也听说了今儿上午官媒上门的事,只好跟着白露先去了松菊堂。
郑泽瑞站在院里打量了眼明玥,边往外走边说:“我带了好宝贝回来,你要不要看?怕的话就算了。”
明玥忍着笑,道:“我原本胆子很小,不过这几年......已然被吓大了。”
郑泽瑞知道明玥是在说他几年前乐此不疲的恶作剧,那会子他还小,对于邓环娘和明玥的认知除了自己眼睛看到的之外,大部分来源于王氏的灌输,是以在他八岁以前的思想里,固执的认为如果没有邓环娘与明玥,他还会是个有亲娘疼的孩子;如果没有邓环娘与明月,也不会有世族嘲讽他们郑家是在“卖婚”!
——八岁以前的郑泽瑞同王氏一般打心底里认为明玥根本不配叫他一声“哥哥”。
不过是自打到了范先生的书院后,他一直固有的想法开始受到了撼动。
范鸿儒收学生一向是只重才德不问出身,书院里不仅有高门子弟,更有寒门庶族,一帮七至十七岁的少年在一处打架是常有的事。
——当然,通常是由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先挑起事端,他们看不起寒门庶族,更不愿同他们在一处吃饭、休息,因而时常找茬儿,简直是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
郑泽瑞虽没有特别的看不起别人,但打起架来那绝对是活跃份子,有次便把一人打了个头破血流,范先生为此罚他到后山去砍了半个月的柴。
最后一天的时候郑泽瑞偷了懒,半路跑去抓狍子,结果狍子没抓到野猪却引来了一只!正当他同小厮狼嚎鬼叫地逃命时,却是有人猛扯了他一把,然后大喊着自己将野猪引进了一个猎人的猎坑里。
——郑泽瑞惊魂未定地看去,竟是半月前被他狠揍一顿的粱信。
“你做甚么救我?”郑泽瑞有点羞恼成怒。
粱信摊摊手也不含糊,坦白地道:“我今日本是来找你好好打一架的,不想差点被野猪抢了先!我虽不喜你这人,但人命关天,没有不救之理!”
郑泽瑞冷哼了声,掏出银子扔给他:“算你来得及时,赏你了。”
粱信接住银子细细端详了会儿,正当郑泽瑞准备再讥讽他几句时他却一把将银子砸回了郑泽瑞身上,并且轻蔑的道:“世家子弟,不过如此!”
郑泽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粱信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身问郑泽瑞:“有没有被吓尿裤子?还敢不敢打?”
郑泽瑞脸红脖子粗。
于是......二人毫无形象地又干了一架,并因此又被范先生罚担了半个月的水,这挨罚不需细提,但此事极大地动摇了八岁半的郑泽瑞的阀阅思想。
所谓不打不相识,两人在这段没有同甘却有共苦的受罚日子里赫然发现脾气还挺对路!郑泽瑞慢慢开始发觉得寒门庶族大抵也不全然是无能之辈,这书院里,胸怀坦荡又有才气的寒门子弟也不少,他们没有阀门世家的出身反而更显示出一分坚韧与不屈,让郑泽瑞不由自主的心生了羡慕。
关于这样的困惑他问过郑泽昭,但郑泽昭明显也有点儿迷茫,似乎跟他一样,是种一直以来的信念受到怀疑时的迷茫。
大约是那时候,郑泽瑞才开始偶尔看一下明玥的来信,邓环娘与明玥送来的东西虽然依旧不吃不用但不再往外扔了,到后来某天他饿得饥不择食吃了明玥让人送来的点心后.....也没怎么样,他觉得味道还不错,后来竟也习惯了。
而且他一个人吃了觉得不平衡,便混在郑泽昭的吃食里,直到郑泽昭也吃了两三次之后他才哈哈大笑着说:“这是明玥那死丫头送来的,据她说这还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呢,二哥你说她脸皮厚不厚?这雪里绵沙多难做啊,我才不信她会呢!”
郑泽昭脸色一变,两天没同郑泽瑞说话,但之后明玥有信来的时候他却是板着张脸在一旁偷偷地瞄。
郑泽瑞不像他二哥,他性子直来直去,如今对明玥没那么大敌意了脸上就显现出来,也不再幼稚的拿东西吓她,只板着脸道:“那你就到大姐姐院子里等着,待会儿见着了不许叫。”
明玥拍手:“我也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了,才不会。”
郑泽瑞挑挑眉,大步出了院子,一刻钟后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胡犬得意洋洋地出现在了郑明珠的芳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