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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皇上恼怒,??要将大皇子从家宴驱逐一事,诸皇子作为弟弟,原都该上前求情,??展示天家手足之意的。
但眼见二皇子说情不成,??反而差点挨了同等制裁,??其余皇子再不敢提什么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也不敢提什么过年团圆,都是立刻跪地伏身,统一口径:“谨遵父皇吩咐。”
见诸皇子息声,??皇上这才点头,换过了话题。
只是也颇有几分意兴阑珊,??赶人道:“罢了,??你们自打出宫后,??见生母的次数不免就少了。今日除夕,??都去给你们母亲请安吧。”
过年的时候,能够给母亲请安,也是皇上少有的羡慕旁人的事儿。
剩下四位皇子如蒙大赦,??连忙谢恩,顺便就跟着被龙禁尉‘叉’着走的大皇子一起退了出来。
出得门后,??旁人不说,二皇子就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
而屋内,皇上忽然笑了一声。
连服侍皇上良久的画眉公公都被这一声冷笑,笑得寒毛直竖,??不敢说话。
只听皇上自言自语一声:“真是好儿子们。”专门捡着大年三十给他添堵呢这是。
画眉公公闻言不免往墙角缩了缩,??偏生又叫皇上广阔的视线捕捉到了。立刻转头问问道:“你躲什么?难道朕是那种会迁怒旁人的皇帝?”
画眉公公连忙三连否认。
皇上这才满意点头,??然后下了道圣旨:“去,??去皇后处传道旨意:大皇子悖逆无礼,??可见是生母教养不善。既如此就免了刘嫔的主位,降为贵人。即命皇后教导一番。”
画眉公公:皇上,您看您,刚说完不爱迁怒人呢。这不,刘嫔还在后宫中收拾着等待作为嫔位出席后宫宴席呢,结果‘哐当’就掉下个雷来。
但还是赶着出去传旨。
谁料画眉公公一出门就看到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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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被叉出门的大皇子,之所以没有反抗,是纯纯地惊呆了才没动。直到被孔武有力的龙禁尉‘请’出来才反应过神来。
等下,刚刚发生了什么?父皇居然没有惩罚犯罪之人,而是把自己这个儿子赶了出来?!
但以他的胆子是不敢再回去面对皇上的,只是站在原地,羞愤的脸色通红。
而二皇子刚才差点受他的牵连,心里也带着劫后余生的怨气,此时就要上来讥讽一下这位自幼跟他不合的大哥。
于是带着一脸欠揍的笑容就凑上来了:“大哥今年可是没法吃宫宴了,等我领宴回府,就叫人去‘镇国将军’府上,给大哥送些酒菜可好?”
镇国将军四个字,被他字字重若千钧的念出来,愣是说出了一种嚼橄榄的感觉。
大皇子果然要气炸了。
三皇子也上前跟着阴阳了一句,四皇子则是惦记生母,对几位哥哥只草草拱了拱手就第一个快步离开了明正宫。
唯有五皇子,依旧是沉静而从容,与往常一样按着长幼顺序,排在哥哥们身后与大皇子拱手道别,而且态度也很正常,没有丝毫奚落之意。
但大皇子却在看到五皇子的时候怒火达到了顶点:就是老五,这个阴险的家伙,夺了他的亲王位置!
其实大皇子对于自己从江南回来后,父皇的态度大转弯一直非常迷惑不解。以他的智商情商,是想不到从前皇上对他的‘看重’是另有缘故的,只是困惑于父皇为啥忽然对自个儿不看重了。
还是后来听生母刘嫔说起,大皇子安排偷五皇子书的小太监再也没回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怕是不好。
大皇子就以为是此事暴露了,才害的父皇生气。
他不思自己先去陷害五皇子和绍王府,反而十分怨恨五皇子没有踩进陷阱里去,反倒害得他在父皇跟前失宠。
尤其是五皇子封了亲王,大皇子只封了镇国将军后,他每回看到五皇子眼睛要喷火。
而五皇子这张从容平静的脸,则让大皇子更暴躁。
这会子见他上来如常行礼,给大皇子的刺激,比二皇子他们直接奚落还大。
只见大皇子怒火上头骤然挥起一拳向五皇子脸上打去:真想打碎这个弟弟这样冷静的脸!
事发突然,旁边阴阳怪气完还未来得及走的二皇子三皇子都惊呆了,三皇子只来得及像尖叫鸡一样喊了两声:“啊,大哥!啊!五弟!”
而画眉公公刚才还在廊下看热闹,现在也惊了,他实没想到,就在这明正宫院中,大皇子居然敢主动动手打人!
谁料五皇子却未惊慌失措,只是一抬手,就稳稳抓住了大皇子挥过来的拳头。
五皇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安静,而大皇子则是胳膊乱挥想要挣扎,谁料手腕却像是陷在钢铁中一样就是脱不出来。
五皇子就这么牢牢抓着他,目光直视大皇子通红的脸,淡然道:“大哥,你失态了。大哥到底是皇长子,还请自重。”
然后才放下了手,退后一步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大皇子刚要继续发疯,忽然觉得后脑勺一痛,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回头一看,只见砸中他的是一块砚台。
这砚台看起来有点眼熟啊……他战战兢兢抬头,果然窗后,站着父皇本人。
显然是皇上甩出了砚台,稳准狠给了这个儿子迎头一击。
诸位皇子都惊了:父皇准头好棒啊。
说来也巧,卫刃恰好此时从明正宫外走进来,刚进门就被皇上点名再出去:“压了这个混账出宫。整个正月,不许他出门半步,也不许一个人上他的门。免得在正月里丢朕的脸!”
卫刃领命:嗯,媳妇猜的没错,大皇子果然给他们送上了新年礼物兼新婚贺礼。
于是伸手对大皇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旁边三皇子还在拨火,用一种窗后皇上也能听见的音量关切卫刃道:“卫统领可要小心啊,大哥今儿怕是吃多了酒上头了,刚刚差那么一点点就打中五弟的脸了!这要是挂彩在脸上,叫朝臣们看着可怎么好,岂不是丢皇室的脸吗。”
给大皇子气的险些背过气去。
卫刃肃容道:“王爷放心,臣必会将镇国将军好好送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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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宫中,
皇上又对五皇子道:“小五,你进来。”
二皇子三皇子见父皇的脸消失在窗口处,就连忙趁机开溜。幸灾乐祸想着,让这两个大年三十在父皇宫里打架的人倒霉去吧。
五皇子重新回到内室,就先跪了请罪:“儿子不该跟兄长动手。”
皇上挑挑眉:“不动手?难道你要等他打到你脸上不成?罢了,不用做这些样子。朕让你进来,不是为了训斥你,是让你试试这张弓。”
方才五皇子单手抓住大皇子拳头,令其不能动弹那一幕,落在皇上眼里,这才有些惊诧的发现,这个五儿子应当不只是字写得绝佳,这武力值竟也不差。
于是把他叫进来,让五皇子试试能不能拉开他二十来岁时用的弓。
那时候他为皇子,为了出头,也是文治武功都不敢拉下,勤于练习骑射,臂力比现在强多了。如今这张弓,皇上是拉不开了,只好当个心爱的摆设。
见五皇子果然能拉开,皇上就颔首:“既如此,这张弓就给你了。”
五皇子连忙再次跪下谢恩,他知道这是父皇少年时用的弓箭,颇为心爱,哪怕现在已经不用了也仍旧挂在明正宫里,未曾摘下过。
这样的珍贵年少之物父皇会给他,让五皇子又是意外,又是激动。
哪怕沉静如他,面上也泛起一层拼命压制的薄红。
皇上让他坐下,似随口问他:“朕近来在想你的婚事,你自己呢,想要个什么样的王妃?”
五皇子不假思索道:“儿子一应听父皇的安排。”
皇上又是一笑:这话实在熟悉,当年太上皇问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当皇子,是人人都看得见的尊贵,却也是桎梏。一个乖巧的皇子怎么能对自己的婚事挑三拣四?万一选了个家世深厚的皇妃,让父皇生疑怎么好。
同样的应答,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皇上还是有几分感慨的。
五皇子不知皇上为何而笑。他平时再镇定,到了深切敬畏君父跟前,也难免有些惴惴,此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
皇上就换了话题:“朕从前倒不知你武艺也不错。”
五皇子忙谦道:“是师傅们教导的好,儿子只学了几分皮毛。一起习武的人里头,武艺上儿子与卫统领比差许多自不必说,就连世子爷,射箭的准头也比儿子强。”
“今日得了父皇赏赐的弓箭,儿子日后定会勤加练习。”
五皇子没有任何虚夸自己的意思,而是实实在在向皇上汇报了自己的武力情况。
皇上倒是有点意外:周黎蘅的颜值总是让人难以相信,他武力值也不错。
五皇子点头再次跟父皇确认:“方才大哥若是对世子动手,必然也不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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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亲眼见证了周黎蘅的武力值。
大年三十这一晚,绍王一家子自然也要入宫领宴。皇上在前朝大宴群臣,太后与皇后在后宫招待宗亲女眷。
皇上一向看重绍王府,每回都让周黎蘅与皇子们同坐。
因虑着宗亲朝臣们各人也要回家去守岁,所以这前朝大宴到了二更时分也就散了。
皇上于宴散时受过这一年最后一次群臣叩拜,就回明正宫去换衣裳,准备脱了这繁复沉重的衮冕,换上家常龙袍去后宫参加家宴,与嫡母发妻一并守岁。
然而衣服刚换完,就见画眉公公走进来,脸上难得带了一点明显的为难情绪道:“回陛下,绍王世子与八殿下在外求见。”
皇上疑惑:“这个时辰求见?再有他俩怎么一起来?朕记得黎蘅极讨厌他的。”
自从上回八皇子翻墙事件后,周黎蘅就再也没有单独跟八皇子说过一句话,公众场合见了面也只会群体打招呼,见过诸位皇子,也不肯独与八皇子请安。
这会子怎么忽然一起来了?
画眉公公听皇上这么问,就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是绍王世子拎着八皇子来求见陛下。”
皇上:……这个年是怎么了?
经过画眉公公的汇报,很快皇上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这晚周黎蘅坐在皇子中,原是安安稳稳的,也只多跟五皇子说两句话罢了。
谁料八皇子被周黎蘅视若无物就又开始找事。端了杯酒去主动招惹他,压低声音口中阴阳怪气道:怪不得当日我要翻慈安宫的墙你不让,还口口声声护着那姓林的女太医,原来你早就看上了林家的姑娘啊。当时早说不就完了?
周黎蘅的脾气好,只限于旁人得罪自己。听八皇子此事事涉家人,立时就动了真的气恼。
于是等到大宴散去,群臣出宫,周黎蘅非常利落地叫住了要走的八皇子,打了他一顿——还是在无人的宫中细甬道上打的,他倒不是怕事儿闹大了得罪八皇子,而是怕闹开了对黛玉名声不好。
然后就拖着八皇子来给皇上请罪了:到底是打了皇子,请罪流程还是不能少的。
皇上异常糟心:就这大年三十,过不去了是吧,一个儿子接着一个的犯蠢,把他过年的好心情糟蹋了个干干净净。
待周黎蘅与八皇子进来后,皇上并没有怪周黎蘅的意思,反而还和颜悦色先问了他近来身体如何,那蛊虫去除后,再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候吧。
周黎蘅一一回答,然后带着一些不好意思再次请罪,皇上也只道:“朕知道你不是随意动手的孩子,今日必是气急了,此事无妨,一会儿你且安心出宫过年去。”
哪怕不看素日两人天差地别的风评,皇上只看着小堂弟的脸,就觉得没关系,定然不是他的错。
而对躺在地上□□呜咽,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八皇子,皇上视而不见,觉得既然还能嗷嗷叫唤出声就说明打的不厉害。
一事不烦二主,皇上直接对周黎蘅道:“你出宫的时候,顺带手将这个畜生带出去,朕也不要他在宫里碍眼了。交给小五,让他严加看管。”
于是五皇子从皇上那里收到的新年礼物,除了一把好弓,还有一个烦人的弟弟。
心里不由道:原来父皇的弓真不是能白拿的,刚拿了不到半日,就还摊上个大麻烦。
在听周黎蘅说了前因后果后,五皇子就跟他保证:绝不会让八皇子大着嘴巴到处乱说,父皇命他看管老八,他就绝对把他看的死死的。
周黎蘅谢过他这才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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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周黎蘅,五皇子去见了八皇子。
“八弟,你总是怨怼打小没人护着你,父皇不在意。可其实原本的时候,每个人的处境都没有比你好太多,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面对顶着黑眼圈一脸不忿的八皇子,五皇子开门见山认真道:“现在父皇将你交给我管束,便是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他也不喜欢八皇子,之所以来行劝告,并不是念着这些年几乎没有的兄弟之情。
而是皇上把八皇子交给他,肯定希望进来一个惹事精,出去的是一个不惹事的省心儿子。
他要努力达成父皇的期待。
八皇子对五皇子森森冷笑,像是某种奇异阴冷的兽类:“父皇早厌弃透了我,只是不愿直接打死我,让他在史书上落一个杀子的恶名罢了。”
但他自己冷笑了一会儿,终是带着一丝乞求似的希望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可父皇都把我扔出皇宫不要了,怎么是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五皇子看着他:“因为父皇把你扔给了我,而不是大哥。”
若是有朝一日,皇上把大皇子和八皇子捆在一起,那才真是彻底烦透了,准备让这对难兄难弟结个伴‘生个病’,不幸英年早逝。
八皇子:这话说的太有道理,我竟无法驳回。
五皇子也不想大年三十跟这个他不喜欢的弟弟多说,他起身道:“这段时日我会看着你,你不必想动什么歪主意,从恒亲王府翻出去这件事。”
“好自为之吧。”
走到门口,五皇子顿住脚步,回头道:“过了除夕,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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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清晨进宫给皇上拜年的臣子,就收获并互相交流了两个新鲜八卦。
“大皇子被禁足,母妃也被废除主位,降位贵人。”
“八皇子被皇上赶出宫廷,交由恒亲王管教。”
这两件都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儿,但由于事发突然,尤其是八皇子是夜里才闹出来的麻烦,便都到今早才传出来。
比起来,第二件事还更引得朝臣们注目些:皇上就算不喜八皇子,要找兄长管教,五皇子上头也还有三个皇子呢,可皇上居然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五皇子,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皇上这是看好五皇子,觉得他当了太子能够善待兄弟们吗?
朝臣们浮想联翩。
林姜听闻此事,只觉得大皇子实在是混的太差劲了:连倒霉这件事都不能拔得头筹。同样是被圈起来管束,众人关心八皇子的事儿都比关心他多,可见他是凉透了。
而大皇子在皇上面前言之凿凿告她的那些状,画眉公公这日闲了,自然也都来告诉了林姜,纯当成笑话讲讲。
而林姜开始还只是笑眯眯听着,直到听大皇子说起自己的一桩罪,居然是没有治好大皇子妃的时候,林姜脸色才沉了下来。
他居然还有脸提大皇子妃?!
他也配提起大皇子妃?
画眉公公端着茶道:“其实他若不提仙去的皇子妃,陛下也不会这样生气。”
原本嘛,从江南一行后,皇上已经觉得这个儿子蠢得不可救药了。哪怕大皇子大年三十跑过来,叭叭叭告林姜的状,皇上也就只当鹦鹉呱噪了。
可他忽然提起大皇子妃来,还装深情要硬哭两声,只说是他们夫妻情深,都怪林姜医术不精,以至于她为大皇子妃医治的次日,大皇子妃就过世了,这就让皇上心里最深的那根刺扎的更狠了些。
他想起来了,这个儿子不仅蠢,还毒。
毒到为了自己的野望逼死发妻,还是让她受着饥饿折磨而死。
再看着大皇子那张装深情的脸,皇上还不免记起,当时太上皇还在的时候,自己忍着恶心,还要写点折子安慰大皇子,表达下父慈子孝,就更上火了。
这才直接让大皇子滚,顺便砸了他一砚台。
事后皇上也后悔了:那砚台是他喜欢的,早知道拿个不要紧的花瓶砸了。可怜他的砚台,如今裂了两道不甚美观的缝儿。
林姜问画眉公公:“皇上的砚台可把大皇子砸醒了不成?”
画眉公公摇头:“我看是不能的。”
林姜: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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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上在处理完两个糟心儿子后,就准备把去年的糟心事放到去年,新年新快乐。
大年初一,皇上就带着笑容,意气风发接受了群臣的拜贺。尤其是今年给他拜年的,还多了一些别国的君主,就更让他开心了。
拜贺之后,皇上还把绍王留下来,单独说话:“再过十日,卫刃的婚事也就成了。他们二人的事儿完了,王叔家娶世子妃也就在眼前了。”
绍王想起这件事就乐呵呵点头。
“我们就不选冬日年节下了,我与王妃说了,秋高气爽鸿雁南飞的时候最佳。”
说过这件事,绍王又不免向皇上提起儿子昨夜打了皇子的事儿。
话说绍王是在出宫走了一半时,才发现儿子没跟着出宫,他跟王妃坐马车,只以为周黎蘅跟皇子们道个别,随后骑马就到呢。
还是周黎蘅自己晚了一个多时辰回府后,绍王才知道,他在除夕夜把个皇子给打了。
虽则绍王在王府里很是夸了几句儿子‘打得好,这种就该打’之类的话,但第二日还是要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歉意来的:毕竟是王府世子打了皇子,是不合上下规矩的。
皇上直接摆手:“王叔以后不必在朕跟前提起那个畜生了,朕已然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绍王乐得不提,只说皇上高兴的事儿,而最近最令皇上高兴的,无疑就是卫刃的婚事。
绍王自己也蛮感慨的:“当年陛下善心,不但救了卫刃的性命,还恐他一个婴孩在灾地活不下来,一路带回了京城,就搁在王府里养着。果然他也未曾辜负陛下的恩典,一直忠心耿耿护卫在陛下身边。可见世事总有缘法。”
皇上点头:“是啊,论起朝夕相处来,他比朕这些儿子,在身边的时候都长。”顿了顿才对绍王道:“朕有意在他大婚后,命他接任京营节度使。”
绍王只道:“京畿的兵力务必在陛下可信之人手中才好。”
皇上颔首:“明阳伯是个聪明人,借着宇儿的婚事,已经跟朕辞了三次官了,也是时候了。”
当日太上皇崩逝,皇上便让齐阳长公主的夫婿明阳伯,暂代京营节度使一职。
能做齐阳长公主的夫君,自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这个节度使就是代掌,一点也不贪恋权柄。
正好趁着高齐宇年后三月里也要大婚,明阳伯就借机多次向皇上请辞。
绍王就听皇上自言自语的了一句:“这京营里头水一直浑着,如今静了一年多,清浊渐明,也该料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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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后来一直在想,自己在这个春节,一直保持忙碌,不是在太医院加班,就是在医馆做事,是不是打心底里也有些婚前综合征。
所以不愿意安静下来。
然而大婚前一天,她再入宫时,就在太医院门口,被马院副和刘院副一齐请了出去——说请出去也不恰当,他们根本没让她进入太医院大堂的门。
两人堵在大门口,一脸屈辱道:“院正大人,明天就是您大婚的日子,若是今儿还要您为太医院操心,那我们这两个院副的乌纱帽便直接扔了罢了!明儿我们都回家种地去!”
为避免两个院副同时辞职,林姜只好从太医院门口离开。
她独自顺着宫墙慢慢走着——以往卫刃会陪她走这条路,但今日卫刃也被皇上放了假,于家中筹备婚事,并没有入宫。
其实今日她原也不用进宫的,可她仍旧是按点醒了,索性就依旧按往日的作息进宫来了,不然在家里枯坐也是煎熬。
“林院正。”
林姜回头,看到肃穆宫殿下,站着一身锦袍风仪出众的美人世子爷。
“林院正怎么今日还入宫?”周黎蘅见了她很有些意外。
林姜只是一笑,反问道:“世子爷怎么也入宫了?”
据她所知,周黎蘅与高齐宇,都是男傧相,也就是‘伴郎’,是要跟卫刃一起作为迎亲队伍,出现在林府门口的。
大周向来有一个‘叫亲’的规矩。
就像现代婚礼,新郎要见到新娘前,需要不停往门缝儿底下塞红包,这古代的婚礼,难度还上升了点,除了红封外,还要在门外展示一下文武艺。
黛玉早写好了题目,交给了范小青念诵,只等着明儿考他们几个人呢。
周黎蘅扬了扬手里的纸,笑道:“陛下宣我入宫,给我透了题目。”他把自己皇帝堂兄交代的明明白白。
“陛下知我的词赋上不过尔尔,齐宇更是打小见了书本子就头疼,四书五经都不肯通读。陛下便怕我们明日叫不开林府的门,就替我们要了题目过来。”
皇上也算是煞费苦心,看了看男方这边的平均文化水平,再想想林如海青年中探花的知识程度,对叫门之事就颇为担忧。
为此特意把林如海宣到明正宫,硬是仗着皇帝的身份把明儿‘叫亲’的真题给要了出来,提前让他们男方殡相好好背诵去。
又怕交给高齐宇让他给掉了,皇上就把真题给了让他更放心的周黎蘅。
听周黎蘅这样轻缓温和的说了两句话,林姜心里渐渐安静下来。感叹果然是独角兽系美人,真是治愈感强大,看他这样带着浅笑温声说话,不自觉就让人平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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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按照大周女方送亲之礼,大婚这一日,素有亲友家的女眷,可登门参观嫁衣一并送嫁的习俗。
林姜原以为,林家亲眷少,且还有些族人是在江南不在京中,自己出嫁这日,屋里不会有多少女客送婚。
谁知这一日,屋子里的来客居然满满当当,都是她曾来往过的各府姑娘家。
林姜自己都有些吃惊,不知不觉间,自她上京以来,竟然已经认识了这么多的人。
夫人奶奶们是过来人,都可以在新房里围着新娘说些婚后‘夫妻生活’的私密话。而未婚的姑娘们,连黛玉这种最亲近的,都被请了出去,只能围观嫁衣,不能旁听。
林姜哪怕坐在屋里,也能听到门外襄王郡主爽朗的声音:“这嫁衣真好看,没想到林院正不止施针强,平素女红上针法也这么好!”
林姜心道:真是让郡主谬赞了,她这一身的嫁衣包括盖头绣鞋等,没有一点儿是她自己做的。
甚至连这新房里的东西也几乎都是旁人为她准备的,凤姐儿就与她玩笑过:“林院正要做的事儿,就是数着日子别记错了,大婚之日出现就好。”别又入宫当值去了。
“这凤冠霞帔是皇后娘娘赏的,这上头的珠子,是今年那些外国使臣新贡上来的海珠,你们看还是金色的呢。”外头襄王郡主的声音还在继续,显然已经反客为主,几乎是当起了导游,开始跟其余姑娘们介绍摆在最显眼处的新娘凤冠。
皇后无子无宠却还能稳坐后位这些年,自然是极会体察皇上心意的。
见皇上重视这场婚事,她也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而太后处,除了送出赏赐外,还送了个宫里训练有素的专业‘司仪嬷嬷’。据说这位当年可是送嫁过齐阳长公主,更有多位周氏郡主也是她送出门子的。
有她当天主事念诵女方流程,保管把送婚一事办的妥妥帖帖,掉不到地上。
林姜这一日,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人,都是笑,让她都有点迷糊起来。
于是她只是坐着,直到时辰到了,吴老夫人进门来与她梳发戴上凤冠。
最后黛玉给她带上盘锦璎珞项圈。
林姜察觉到,黛玉的手在伸到她脖颈后去系金丝扣的时候都在发抖,一双清亮妙目中,从始至终含着泪。
就着这个戴项圈的姿势,林姜索性抬手,抱了抱黛玉,悄声道:“妹妹别哭,我很快就回来了。”
黛玉本忍着没哭的,叫林姜这么一抱一安慰,反而哭了起来。
吴老夫人和凤姐儿连忙上前将姐妹俩分开,凤姐儿去安慰黛玉,而吴老夫人在这里盯着林姜:“刚上好的妆,你可别哭,花了妆容就来不及重新上了。”
林姜顶着沉重的凤冠笑了笑:“老夫人放心,我不哭。多谢您今日来为我梳发。”
她说完这话吴老夫人反而落泪了:可怜这孩子没有母亲,只好自己来梳发,她还这样忍着不哭。
林姜:……今日真是除了我,大家都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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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刃按着时辰到的时候,林府大门已开。绍王作为主婚人,立于于大门之东,等着与卫刃一同进门。
有了皇上的强势透题,‘叫亲’已经成为了形势。文题考完后,林家门侧就立了个靶子起来考武力,高齐宇一马当先:“放着我来。”亦是顺利过关。
绍王爷在旁边,拿着手里的金色怀表,看了看时辰。
大婚的时候到了。
送女子出门之前,林长洲作为女方生父,需在正厅向南而坐,等着这一对新人过来叩拜。
待新人叩拜过后,还需他作为林家长辈对女儿进行一二‘出嫁训诫’,然后再送走一对新人。
按说,林长洲这会子该说的话,是早就备好的套话。
大周风俗,历来送嫁时,女方父母都要嘱咐一些“以顺为证,必恭必戒、毋违公婆之命”等话,最后还要说一句:“悦听训言、毋作父母羞。”来‘勉励’女儿家出嫁好好表现,别丢娘家人。[1]
然而林长洲与林姜都对这些话很不感冒,林长洲直接扔了这些破话,只自己言简意赅嘱咐林姜道:“高兴就好。”
旁边的司仪嬷嬷,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这词儿不对啊林大人。
哦,想来是女儿出嫁,有些失态,第一句话说岔了,后头应当还有正规的‘父命训诫’。
然而司仪嬷嬷还在等着林长洲继续说正式词儿的时候,林长洲已经转过头来看她,示意道:我说完了,下个流程。
那司仪嬷嬷才确定,原来这位林游弈使真就只有这四个字!哪有出嫁的时候,不嘱咐女儿恭敬侍奉夫君,倒嘱咐女儿高兴就好的啊!
她见过这么多场婚礼,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特立独行的爹。不过……作为宫中人,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位女院正的名声,这位嬷嬷也是早有耳闻。
能教出这样的女儿,林游弈使是个奇人也是应当的。
于是嬷嬷收起惊讶,开始用响亮的嗓音唱下一个环节:“恭请新娘子上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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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顶银顶红轿停在那里。
按说新娘穿着凤冠霞帔并盖头,行走不便,向来是由兄弟背上轿子的。但林姜自然没有亲兄弟背她出门,她只说根本不需要,自己走出去即可。
林长洲起身,陪着林姜走出门。
大周朝的婚礼定规有许多,不同品级的官员能使用的规制还不同,正所谓“三品以上婚,四品五品婚,六品以下婚。”[2]
卫刃是正三品,正好卡住了上婚的界限,迎亲队伍可以按最高标准来。这样一条迎亲的队伍,在大周的街道上,行成了浩浩荡荡一道风景线。
怎么说呢,哪怕在几年后,这场婚礼也依旧为京城百姓所津津乐道,尤其是在京城广大女性群体中,成为了一场佳话,让她们念念不忘。
因卫刃是御前龙禁尉统领,本人又没有亲眷,故而他的迎亲队伍,经皇上特批,清一色的御前龙禁尉,那真是各个英姿飒爽腰细腿长,穿上龙禁尉的官服跟着长官迎亲,更是有种制服美感。
京城街道上的女性们这一日大饱眼福。
除了一众龙禁尉英姿不凡外,为首的更还有一位貌比潘安的美少年。
之所以用潘安来比,是因为周黎蘅也受到了跟潘安类似的待遇,被路边的妇女群体扔了不少花儿朵儿的过来,受到了无数的围观。
好在这迎亲队伍前后及周围都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护卫,大周女子们的风气也比魏晋时候收敛太多,故而周黎蘅没有收到扔过来的苹果橘子之流的水果暗器。
顶多是马上挂了几方手绢香袋之类的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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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坐在银顶轿子中,低头能看到自己手里捏着的一个苹果。
这苹果看起来色泽诱人极了,她都怕自己像白雪公主似的,哪怕知道不能吃也忍不住咬一口。
她正沉浸在观察苹果中,忽然听到轿子外面‘咚’一声,而轿子也跟着微晃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林姜震惊心道:虽然我在京城这几年也得罪了些人,但在这一日直接冲过来砸我的婚轿是不是过分了点?
而且今日是御前龙禁尉统领成婚,作为他们二人邻居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亲自带着人开路和护航。
是谁这么勇猛?居然能冲破重重保护圈,直接袭击她的轿子?
而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跟在轿子旁边的宝石声音带了点无奈:“姑娘别怕,不是什么贼人,是茜香国公主,扔了两个石榴过来。”
几乎与宝石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茜香国公主的一句清脆响亮的外语祝福。
在旁人听来就是‘哇啦哇啦’,但轿子里的林姜却是笑了。
这句话,在她出嫁前,茜香国女王曾对她说过。这是一句茜香国女子成婚前,亲友的祝福,翻译成汉语大约的意思是:“永远要像花一样盛开。”
林姜在轿子里微笑:真是个浪漫的国家,有生之年她一定要去一趟茜香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