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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急的老泪汪汪:“王爷,您要三思呀,您要是出去被人发现了,那是公然违抗圣上旨意,是杀头的大罪啊,到时候还未等到封大人给潘大人递信儿,您恐怕、恐怕……”
“你不说我不说,哪里就能被人发现了,再说你的身材跟本王相似,本王换上你的衣裳,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去了”,齐王很是不耐烦,又要极力克制着声音,心情愈加焦躁,也不管管家答不答应,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裳。
管家不敢回避,只好把身子贴到地面上,坚持道:“王爷,您要听我的劝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和王妃,我们一样会替您办好,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说不定沂王这会子正等着王爷您沉不住气私自离开乾西巷呀,他或许已经在五军都督府布置了人手,就等着您过去自个儿把谋逆的罪名坐实呀。”
齐王气的脸绿,狠狠朝管家身上踹了一脚,怒道:“真是个老废物,一点用也没有,等本王出去了,头一个就摘了你的脑袋!”
“放肆!”槅扇门忽然“砰”的一声大开,呼啸的寒风猛然灌入,吹得齐王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脸。
透过指缝的间隙,齐王看见门口立着两抹倩影,从头到脚都套着玄色斗篷,却更衬得肌肤胜雪,前头的那人已到了春秋之年,精致的五官还保留着年轻时候的风采,黛眉下一双丹凤眼,含威不露,令人不敢侧目,若不是鬓角的几缕雪丝暴露了她的年纪。看上去倒真像一位花信美妇,玄色外套下隐约可见里头金色立领的一角,上头还缀着一颗莲子米大小的珍珠扣。
齐王脸色骤变,诧异母妃怎么会到这里来,但见她面上的怒气,又忙躬身低首,轻唤了一声:“母妃。”
江丽妃敛容走入屋中。坐到了书案后唯一的一把交椅上。
后头的齐王妃轻轻掩上门。伸手把被齐王踹翻在地的管家扶了起来。
管家连忙摆手,挣扎着自己起来。
“你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受得起”。江丽妃不理会一旁不敢吱声的儿子,温蔼地指了指后头的暖榻,示意他坐下。
管家施了个礼,哪里敢抬眸看她。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只瞅见她保养白嫩的手上套着的金凤护甲。华美繁复,璀璨精致,管家把头又埋下去几分,很知趣地道:“回禀娘娘。府上还有诸多庶务需要打理,奴才现行告退。”
江丽妃微微颔首,多年来养成的眼观六路的习惯。让她不动声色且轻而易举地就瞅见了躺在壁角里的那支银点翠发簪。
管家却步退了出去。
槅扇门开开阖阖,寒风几番涌入。屋子里的暖气早已散尽,冷如冰窖。
齐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齐王妃蕙质兰心,忙从棕褐色的木桁上取过一件狐裘披到齐王身上,齐王却赌气似得别开身子,自己接到手中,披了起来,扭头避开母亲的视线时,锐利的目光冷冷剜过齐王妃毫无颜色的面容。
似在责怪她不该将母妃搬来。
齐王妃的心瞬间被针尖扎过,连兀自凌空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
“你跪下!”江丽妃冷冽的声音无形的压了过去。
齐王垂着的脸又难看了几分,同时,对齐王妃的怨念也加深了几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不敢违逆母亲的意思,使劲儿一掀袍角,朝江丽妃跪了下去。
齐王妃在齐王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也贴膝跪下。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下么?”江丽妃冷声问道,并未叫齐王妃起身。
“孩儿不该对管家发火,可孩儿只是一时气急,并未真的要了管家的性命,母妃明察”,齐王辞气硬硬的,很不服气的样子。
“你怎么发落管家,那是你的家事,我不管,也不想管”,江丽妃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微上扬,浑然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我要责问你的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母妃放在眼里!”
“孩儿惶恐”,齐王敷衍似得道。
“你如今翅膀硬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当真是出息!”江丽妃目光冻过一般直直钉在齐王身上,“你自己要自掘坟墓,何苦要连累我和王妃,还有你自己府上,你舅舅府上,王妃府上成千上百条的性命。”
“孩儿也是被逼的”,齐王声音陡然拔高,胸口堵了许久的东西似乎终于要破堤而出,“父皇他是非不分,明明知道我是被沂王陷害,却还要把我关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为了对上下有个交代,就要牺牲我么,还有上一回,沂王为了陷害我自己服的毒药,父皇他凭什么要惩罚我,把我多年来辛辛苦苦集成的班底全部打发了,我怎能甘心?”
“你不甘心又能如何?他是你的父皇,你将来能不能登上九五之位,全凭他的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大事者,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连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
“忍?你叫我怎么忍?”齐王倏地起身,歇斯底里地道,“我眼下被幽禁在这里,手底下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羽翼马上就要作鸟兽散了,我呕心沥血经营这么多年,难道就这样叫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全部付之东流么?我也不想举兵,我也不想逼宫,我也是被他们逼的,沂王不见到我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要是再不反抗,就要成为他的俎上鱼肉了!父皇他当年为了登上皇位,不也是双手沾满了手足兄弟的鲜血么,他还充什么仁人君主,他根本也是个……”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声,齐王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王妃惊了一大跳,眼中立刻水雾朦朦。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即使在你自己府上也不能说,更何况是在这个隔墙有耳的地方”。江丽妃看着儿子脸上指印宛然,眼底不由闪过一抹痛楚,冰冻的脸也稍稍融化,“你父皇把你幽禁在这里,他也于心不忍,可是即使是贵为九五之尊,也有很多的无奈。否则。他直接立你为太子就是了,何苦还要封你们为亲王,又暗中默认你们在朝中结党营私。不就因为头上还有朝纲祖制压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埋怨有什么用,关键是要想办法解决。原本你私下赠给潘硕十万两银票也没什么,可你连自己手下的人也管不住。还让他们被沂王挑唆着在你父皇面前告发你,这样机密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你还要掩耳盗铃,假装你父亲毫不知情么?
“你父皇生性多疑,即使是亲生儿子,他也不会全然信任。更何况,眼下他还抓住了你造访的把柄,他会听之任之么?他明里派了高湛去调查潘硕。暗中还不知道派了多少锦衣卫监视封翦与潘硕的一举一动,你现在发兵逼宫。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醍醐灌顶,齐王方才还冲冠的怒发立刻萎顿下来,神色颓败,身子摇晃了几下,软软跪倒在地,闷了许久,忽然“哇”的一声,扑在母妃的脚下,声泪俱下地道:“母妃,那孩儿该怎么办?父皇不会真的以为我要造访吧,我、我送给潘硕银子,不过是要跟他联络感情,不想让他投靠沂王而已,并没有真的要让他起兵造反呀,母妃,如今你是父皇跟前最宠爱的人,你去帮孩儿说说情,孩儿知错了,孩儿真的知错了。”
齐王妃两行清泪扑簌而下,跟着一齐叩头认错。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看见齐王这副狼狈样,江丽妃心中登时一软,忙躬身扶起儿子,伸手轻轻抚摸他高高肿起的右颊,含泪道:“疼么?”
齐王泪如雨下,孩子一般抿着嘴使劲儿摇了摇头。
江丽妃伸手扶起还跪在地上抹眼泪的齐王妃,欣慰的点首道:“好孩子,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宫中告诉母妃,事情就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母妃的意思,如今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齐王妃柔亮的眸子登时溢出珠玉般的光彩。
江丽妃踱步走到窗前,望着一庭雪色,幽幽道:“自你幽禁后,你父皇不止一次有意无意的透露出要把你派往封地的打算……”
“封地?”齐王大步走到窗前,惊讶而惶恐,“父皇要把我遣到封地,意思是说,他要立沂王为太子?他要判我死刑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江丽妃徐徐转身,发上的珠翠步摇粼粼闪光,使得她的面容也融化在这一团耀芒中,“你今儿晚上写一封认罪书,明儿让人呈给你父皇,你私底下与潘硕联络了几回,私赠了多少银子于他,都要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不可有一丝隐瞒,你还要把他贪墨军中饷银的事揭发出来,告诉你父皇,你给他银子实际是为他擦屁股,你是害怕军中将士哗变,才会给他填窟窿。你这样做,虽然有违国法,却也在情理之中。”
齐王沉吟道:“母妃的意思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潘硕的身上。”
江丽妃深深一笑:“你是皇上的儿子,你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不管你父皇信不信任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即使你不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你父皇也一样会为你撇干净。如此一来,这桩事情也算是摘干净了。但你要记住,幽禁的这段时间,你一定不可以再跟外头的人联络,不要再被沂王他们抓住把柄了。”
齐王耷拉着脑袋应了声是,默了片刻,仍不死心地问道:“父皇真的要立沂王为太子么?”
“事情分轻重缓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眼下的危机处理好,立太子的事,不在你现在的考虑范围之内”,江丽妃凝望着案旁散发幽幽光芒的宫灯,辞气森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敢保证齐王以后就一点错也不会犯?你母妃我多年来被吴贵妃和晋宸妃打压,你瞧瞧现在如何?一个成了鬼,一个跟鬼也没有什么分别。你不要计较一时得失,关键要看谁能笑到最后。”
齐王若有所思起来。
“好了,母妃要回去了,再晚宫门就要关了,你按照母妃教你的话做,一定安然无虞”,江丽妃将齐王鬓角散落的一缕乌发绾到耳后,“你在这里也要安分守己,除了王妃和管家,其他人就不要见了,好好在这里修身养性,争取早些出来。”
齐王认真的点了点头:“孩儿会按照母妃的话做,母妃赶快回去吧,再晚就真的赶不及了。”
齐王妃替江丽妃重新套上斗篷,送她一径上了马车。
夜入三更,沂王府忽然收到一封梅荨飞鸽传来的密信,展开阅览后,二话不说,立刻披衣赶去了李府。
李府一夜灯火通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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