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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音伤着的那几天,霸占了苏越的床,因为她若是回到画里,苏越便不方便照顾她。叶澜音来了一趟人间,整个人性子都变野了。苏绯织无法,只得寻了面端光镜给她,让她无聊的时候能用它看看人间各处景致。于是,卧病在床的叶澜音,便整日整日地捧着这面小镜子,躲在被子里瞧着韶渊与沈颜每一日的生活。
他待她极好。沈颜喜欢花,韶渊便每日在她的梳妆盒旁,留下一簇花枝。这些日子,长安城中的凤尾海棠开的极好,是以沈颜这几日收到的,皆是色彩浓烈鲜艳的凤尾海棠花。
叶澜音一手拿着端光镜,一手从床榻旁的小几上拿了个梨子来啃。
彼时,苏越倚在小榻上,手中捧了卷,从叶澜音堆的那一摞戏本子里抽出来的一本,般若部的大藏经来看。
叶澜音仰着头,甜腻腻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苏越!”
苏越抬头,微一挑眉,未挽发髻的青丝,随着他这一动作,从肩头滑下。
叶澜音趴在床上,她背后受了伤,偏偏还不是普通的伤,这几日,她便都是这样趴着睡,趴着玩的。叶澜音转头望向苏越:“院子里苏绯织前些日子给我送来的几盆凤尾海棠,你帮我搬进来。”
苏越抬眼看她:“不是你说,那香味你闻着头晕,才将它们摆在外间的么?”
叶澜音冲苏越挥了挥拿着梨子的手臂:“你快帮我搬进来嘛!”说完朝身旁的小几‘喏!’了一声:“就摆在这里。”
苏越无奈地看她一眼,轻笑了一声起了身,将书卷放下,便出了屋子。叶澜音支着脑袋,瞧着苏越当真将那盆颜色如夕阳一般的凤尾海棠,搬进来放在自己床边。叶澜音笑眯眯地将手放在苏越发顶上,私以为,苏越那一头头发养的,比女人都顺。叶澜音摸了摸,在苏越站起身时,朱唇微启,说了一个字:“乖~”
苏越挑了挑眉毛,抬手揉上叶澜音的发顶,重复她方才对他做的动作,一瞥眼,便瞧见了端光镜中那两人的身影。
镜子中的沈颜,早已绾上了妇人的发髻,鬓边斜斜插着两支金步摇。胭脂色的罗裙配上浅杏色的衣裳,外头罩着一件绣着白梅的藕荷色褙子。而韶渊则是青玉冠发,一袭衣衫仿若被水墨一般的色泽晕染开来。沈颜颔首在亭子里烹茶,韶渊浅笑着,指尖轻点在那檀木茶几上,如敲着韵律一般,瞧着着沈颜烹茶。
二人也不知在谈些什么,只看到沈颜垂眸笑得端庄娴雅,韶渊亦是笑得温和。
苏越就着在床头坐下,望着叶澜音的眼神,无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君,苏越问道:“你整日都在看这些?”
“也不是,除了沈颜和韶渊,我偶尔也会看看莺莳和叶思惘。”叶澜音歪着脑袋看他,怕他不知道后面那二人是谁,便解释道:“叶思惘你知道的,莺莳就是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师妹。”
“你看人家作甚?”
叶澜音将端光镜扒了一下,收在软枕下头,说的坚定不移:“看他们生孩子呀!”
苏越不免在心中叹气,若是沈颜同韶渊也就罢了,那叶思惘与莺莳皆是修道之人,又无婚配,如何生的出孩子?
为了打消叶澜音对于生孩子这一词,莫名其妙的执着,苏越郑重的,端正地,用十分温和且肯定的口吻告诉叶澜音道:“生孩子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叶澜音继续用那一双天真的眼睛瞅着他:“要多久?”
“……咳咳”苏越抬袖,掩面假咳了几声,转身走开。他觉得这种问题,以后还是叫苏绯织来开导她吧。
叶澜音身边,作为叶澜音唯一能够麻烦到的仙友,苏绯织来北邙山来的也勤。只不过这些日子他正忙着开他的桃花,在下界四处奔走,司桃花花事。是以晚间过来,留下几支从老君那儿诓来的药瓶子,同苏越嘱咐了各种药用的效果,便又匆匆离去。
焱雷鞭落下的伤口,好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叶澜音在用了药之后,也没那么难受,倒是窘迫了苏越。因着叶澜音伤在后背,总不能自己给自己上药,上药这么一件苦差事便落在了苏右相手中。叶澜音倒是没什么,毕竟你也不能指望一个常常把生孩子几个字挂在嘴边的女子,说出什么男女有别,成何体统的话来。
在搽药这件事情上,苏越第一次没能顺应叶澜音的心意。
苏越将药粉合水融开,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能自己试着搽一下?”
叶澜音背对着他,拉了系带便毫不避讳地将里衣脱了下来:“你当我眼睛长在屁股上啊,我若是看得见,还用得着来麻烦你吗?”
苏越垂死挣扎:“也许我可以试着给你画一个侍女?”
“婆婆妈妈的。”叶澜音白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我父君啊?你画些死物在画中,姑奶奶我尚可将就将就,可里画个死人出来,叫我如何将就?”她哼了一声,觉得有些冷又拿手搓了搓手臂:“难不成叫姑奶奶我给她收尸?”
若这话是说给苏绯织听的,那么他一定会摇着那柄桃花骨扇,嗤嗤摇头同她讲:“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心没好报。”
偏生这人是苏越,白衣卿相的苏越。
苏越一手端着白瓷药碗,一手持着柄烛台,将屋子里所有的灯都熄了,方才走到床边。叶澜音裹着被子,看着眼前的苏越留下的影子,床榻陷下去一块儿,是苏越坐了下来。苏越将烛台放在床榻边的小几上,拿起勺子又将药膏搅了一搅。
屋子里,只余那一盏烛光,并着那凤尾海棠馥郁的香气。
苏越小心将伤口上的覆着的棉布揭下来,可饶是他再如何小心,还是听得一直咬着下唇的叶澜音缩了缩肩膀,痛得小声地‘嘶’了一声。
这是苏越第一次瞧见叶澜音的伤口,伤得挺深的。原本光洁肤若凝脂的后背,现下却多了两道血肉模糊的鞭痕,皮肉卷曲着向外翻着。平日里见她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撒娇般的对着他说疼。他知道她疼,却没想到是这样疼。苏越收回眼,不再去看那两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拿指尖蘸了药泥,尽可能轻地一点一点抹在叶澜音背后的伤口上。
药泥,同他的指尖一般,有些凉。二人皆是沉默不语,直到苏越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又重新替叶澜音的伤处,换上洁净的棉布。因为上了药的缘故,叶澜音抬手的动作不易太大,这时候最怕伤口裂开。她试了几次也未能将里衣拢上来,苏越俯身,修长的手指捻住她腰间里衣的衣襟,提她将里衣拉了上来。
叶澜音将里衣合上,低头去系衣上的绸带,难得同苏越说了声谢谢。
这些药泥,起初三日换一次,等伤口渐渐结痂,便七日换一次,较之前来说也涂的薄一些。要说上药,有了第一次,苏越也没那么窘迫。他是君子,自然不会产生什么绮念。但当叶澜音背后的伤口全部结痂,他便又有些窘迫了。
伤口结痂难免有些痒,可是你偏偏又不能拿手去抓。即便苏越屡次提醒,甚至还将叶澜音不安分的小手捉回来,在身前放下,同她说道:“再忍上几天就好了。”
“可是苏越……好痒啊……”叶澜音试图将手从苏越手中抽出来,未果,扭着身子讨好似地同他说道:“苏越比疼还难受呢……”
苏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个动作,叶澜音觉得,不但自己父君做的娴熟,苏越做的亦是娴熟。
苏越眉目温和,面容隽秀。他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乖。”
七分相似的面容,比朝霞还要能牵引住她目光的微笑,这让叶澜音不禁产生一种错觉。她有些痴痴地凝视着苏越的眼睛,心里却想的是紫薇垣上的那一位帝君。那个时候,叶澜音心中想的是,若是日后她同浅沧成亲,日后相处下来,定然也是现下她同苏越这般。
叶澜音告诉自己,她要成为浅沧的妻子,背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丑陋的疤痕。可是,就算她的意志再坚定,那伤口还是痒的很啊!
“苏越~”叶澜音每回蹙着眉头,将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憋得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的时候,那声音腻的都能掐出水来。苏越的手还握着她的手,她便连着苏越的手一起摇晃着,跟个孩子撒娇没什么两样。她恳求道:“就一会儿嘛,你就让我挠一挠嘛~”
还挠一挠,听着这个词,苏越就不会让她乱动手。他用一只手将叶澜音两只手腕都钳住,他是男子,在气力上只要叶澜音不使用法术,还是颇有优势的。
“苏越~”这会不是委屈,倒像是真的要哭出来来了。叶澜音躲了跺脚,闭着眼睛就带着哭腔喊道:“你欺负人!等苏绯织回来,我一定要你好看!”
“便是苏绯织来了,这事也不会由你瞎闹。”
“我没有闹!”
苏越抬手将叶澜音的脑袋拍了一下,说道:“头转过去。”
“干什么啦!”语气里虽然诸多不满,可叶澜音还是连着身子,一并将脑袋转了过去,背对着苏越坐着。
苏越抬起手,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偏着头,将目光定在趴在一边睡觉的萌萌身上:“我帮你,省得你下手不知轻重。”
叶澜音的性格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给颗糖就笑,给点阳光那就灿烂。她抬手往一个地方指了指,笑眯眯地说道:“这里,嗯……再下去一点,还要一点,嗯!对,就是这里。还有右边……”
虽然是三月,可叶澜音的衣服料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即便穿了三层,还是薄的很。苏越那只手方才捧着杯茶,如今隔着衣料贴在她背上,叶澜音还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热。
不知为何,她觉得面上有些热,抬手去摸时,两颊竟是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