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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文听她说完,神情极不自然,掩饰道:“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秀娘平静摇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经常去万花楼中与她见面,也知道,你们两个早就预谋,找个合适的机会,想将我除掉”
“我虽然是妖,但你扪心自问,秀娘可曾做过半点伤天害理,或者对你不利的事情?”
赵长文神色复杂,闭口不言。
“那我可有不忠于你,对你不好?”
“你……对我……很好”
秀娘脸上微笑终于消失,转而眼眶微红,幽怨问道:“那秀娘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君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
赵长文挣扎半天,一挥衣袖,也不去看秀娘眼神。
“因为……因为你是只妖!”
秀娘怔怔道:“就因为……我是妖?”
“不错,就因为你是妖,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果!”
秀娘娇躯一颤,情绪忽然激起来,冷声问道。
“那你当时又为何要招惹我?”
赵长文见状吓得一个哆嗦,向后闪退两步,警惕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宁离和夏云天见状,暗暗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夫君……你很怕我?”
“怕我是个妖,会连你一块杀了?”
见赵长文半天不动声色。
秀娘哀怨一笑,缓缓坐在石阶上,轻叹一声。
“十年前,我刚化人形不久,你重病命危,欲跳崖自尽,那时你看到我,为何不怕?”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被你深深吸引住,一晃便是十年”
秀娘深情望着赵长文,一抹眼泪努力笑着,此情此景,与人间痴情儿女没有两样。
“我记得,你曾说过,人间自有真情,若能早些遇到我,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
“你可知,就因为你这一句话,我便从此与大道无缘”
秀娘神色淡然,似乎没有丝毫遗憾。
赵长文试探问道。“什么……什么意思?”
“当年断崖边,你眼看就要断气,我被你甜言蜜语所打动,不惜损耗百年道行,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拉出来,我入世修行,从没想过作恶,百年之后,本可参悟大道,但为了救你,内丹几乎被榨干,今生恐怕再无法凝聚成型”
赵长文身体一震:“你不是说我的病,是游方术士用法术和灵丹治好的吗?”
秀娘摇头:“我不想你背着任何负担,与我在一起,秀娘只望你是真心爱我,疼我,而不是带着亏欠,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你不曾明媒正娶,也从未给我山盟海誓,可我甘愿无名无分,就这样与你厮守终生”
“你担心我走在外面,会惹来麻烦,十年里,我极少踏出家门,一心过着普通妇人的生活,为你操持家务,在你身边伺候服侍你,当一个平凡的女人”
“这一切一切,秀娘无怨无悔,只因为我一直爱着你”
“秀娘……”
赵长文心中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下,失神喃了一声。
秀娘缓缓起身,望着赵长文,忽然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纵使你留恋万花丛中,渐渐不再与我亲昵,我也毫无怨言,假装不知,只求你心里还有我,便好”
“可你的心里……早就没有秀娘了”
秀娘说到这,神色间忽然透着一种释怀。
身上妖气豁然迸发,背后猛然鼓出双翅,如一个巨大蝴蝶的翅膀。
躲在角落的二人,已经箭在弦上,若这妖精再有举动,便上前将她拿下。
赵长文有感怀,有悲伤,但见她显出原形杀气升腾,有惊惧不已,心中五味杂陈。
“秀娘……我……”
秀娘打断道:“其实当我知道,你心中已经没有我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而不是让你天天怀揣避魔刀,想着什么时候往我心口上,来那么一下,好跟那贱人双宿双飞”
她说完,伸手一抓,精巧的短刀从赵长文怀中飞入秀娘手里。
“刺啦”一声,秀娘眉头紧蹙,手掌心冒出丝丝黑气。
犹如攥着烧红的烙铁,尽管如此,她手掌丝毫没有松动。
避魔刀本就是克制邪物的法器,莲花得知赵长文与妖魔一同生活,便托人高价从一个术士手中买来,交给赵长文,让他找时机刺杀秀娘。
赵长文却没想到,早在他拿回避魔刀的时候,秀娘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假装不知而已。
望着同床共枕十年的夫君,这一刻却如此陌生。
秀娘微微一笑:“秀娘为你做的一切,到现在,依然不后悔”
“但我……真的累了”
“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宁离脸色一变,暗道糟糕,运起惊鸿身法从角落窜出。
可却不如秀娘的动作快。
只见她踏足起身,手中避魔刀出鞘,寒锋直刺赵长文胸口。
刀尖刺入瞬间,她展开手臂,紧紧抱住赵长文。
赵长文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秀……秀娘……”
宁离在身后崇明扇脱手而出,以真气驾驭,直袭秀娘背后。
纵使感觉到压力袭来,秀娘亦没有松手,紧紧抱着赵长文,却又不至于把他勒疼。
这一抱,是诀别也是解脱,有感伤,也有不舍。
是二人十年朝夕为伴,也是一生期望落空。
力道将二人撞飞,跌在院中。
夏云天担心宁离一人应付不来,挥枪直上。
却见赵长文猛一个翻身,将秀娘压在身下,用身体将她护住。
“不要!”
一声呼喊。
夏云天顿住攻势,枪芒偏了三寸,扫在青砖上,顿时一声炸响,尘土飞扬。
宁离皱眉上前,站在夏云天身旁。
感觉妖气较刚刚减弱许多,二人不由对视一眼。
尘烟散去,赵长文怀抱秀娘,坐在地上,失声哽咽。
只见那柄避魔刀,最后却是插在了秀娘的身上。
“夫君不必再苦恼如何杀了秀娘……秀娘成全你便是”
她本是一个修炼得道的蝴蝶精,被这法器扎在心口,可谓十死无生。
一只纤手轻轻擦拭赵长文脸上的泪痕。
“你一定恨我,为何要杀了她?”
“夫君可知当年你娘,就是被那青楼女子,当街活活给气死的”
“什么!”赵长文猛然一呆。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娘的魂魄特意回来告诉我,她再三叮嘱我,不要记恨,不要乱杀生……可、可她竟然把你抢走了……对不起……秀娘自私,看不得你的心,在别人身上……”
她脸色愈加惨白,猛地咳嗽起来,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
“妾……可以杀所有人,可唯独……舍不得……舍不得杀你”
赵长文瑕疵欲裂,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割肉剜心的疼。
“秀娘啊,是我不好……是我混账……”
秀娘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不想让自己在心爱的人面前花容失色。
“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有你”,她声音越来越微弱,眼角清泪滚滚流下
“我以为这样……可以忘记你……”
“可不知怎么了……你还在这里……”
她吃力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没有办法不爱你,也……忘不了你”
“只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最后一滴泪水无声滴落。
手臂垂落,眼眸缓缓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