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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根回到家里,熬了一锅粥,他给双目失明的老母亲盛了一碗,自己没有喝,坐在炕沿上发愣,他用手拍打了自己的脑门几下,确认自己没有发烧得病的情况之后,才开始相信白天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李永根想,自己一个老实的庄稼汉,靠辛苦开垦的荒地,与老母亲勉强糊口,怎么就成了多占集体土地的大户了,要是加上驴车和耕牛,自己不就成了地主了,他想不明白,工作组凭什么非要把自己归到地主堆里,大虎和昌元在会上,为自己说了几句公道话,还被组长质问了,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李永根想不通,他没有胃口吃饭,心里烦闷的很,安顿好老母亲以后,他来到了大虎家,想跟大虎说说心中的郁闷:
“大虎哥,我就是想不通,今天工作组,为什么就非要认定,那牲口和驴车就是我家的,我没白天没黑夜的开了一片荒山,怎么就成了强占多占集体土地的大户了,就我这样的,一间屋半间炕的,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说我是大户,连我自己都不信,大虎哥,你经常在外面跑,知道的事情应该比我多,你帮我分析分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永根,不瞒你说,今天的事情我也没理出头绪,这是赶上你家使用耕牛和驴车,要是轮到我家使用,估计也会跟你的下场一样。”大虎说。
“大虎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怎么前赶后凑的,驴车和耕牛就轮在我家了,哎,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就认命了,二亩地交就交了,驴车和耕牛本来就是村上的,牵走就牵走了,可我担心,这件事不会完,还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倒霉的事情等着我那。”李永根说。
“永根,你也不要那么悲观,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想帮你开解一下,但那是以前,现在,我都没理出个头绪来,真的不好帮你开解,要我说,咱们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大虎无奈的劝道。
“大虎哥,要是你都看不出门道来,那我就更看不透了,也只能按你说的,走一步看一步了。”李永根说完,沮丧的离开了大虎的家。
李永根的话,触动了大虎,看着也是苦出身的李永根,满脸愁容的离开,他想起了早先几大家族的主事,对他交代过的话,他认为,自己有责任把沙峪村的情况,向组长赵胜利反映一下,希望赵组长在了解了沙峪村的特殊情况以后,对李永根的情况作出客观的结论。
到工作组的时候,大虎看到,组长赵胜利正在给小李和小王,部署第三次全体村民大会,而在这个大会上,就要对沙峪村的土改工作,进行阶段性总结,也就是说是到了揭盖的时候,他对赵组长说,他想反映一下沙峪村的情况,赵组长答应并让他坐了下来。
大虎开门见山的说:
“赵组长,我知道您来沙峪村,是为了落实土改政策,为了我们农民的切身利益,我们心里都明白,我想跟您说的是,我们村的情况,确实有他的特殊性,我们村有三大姓,过去凡是村里遇到大小事情,都是三大主事商量决定,村里几十户人家都是在互相帮衬中过来的,不存在谁剥削谁的问题,您要是把李永根当成沙峪村的大户,这确实有些不妥,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带您去他家看看,看了以后,您就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喊冤了。”
“大虎,以前我还以为,你有文化,接受新的东西会快一些,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现在都已经解放了,你还在强调三大主事,那些封建家长式的管理,早就行不通了,现在农民就是沙峪村的主人,沙峪村的事情,就是要农民自己做主,李永根的事情,我们也进行了调查,他家确实多出了二亩地,我们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多种好几亩地,而让其他人没有地种,这也不符合土改的精神呀?”赵组长说。
“您说的有一定道理,李永根现在也愿意交出他多开垦的那片地,但是他不愿让工作组说,那驴车和耕牛也是他家的,他担心对他的将来有影响。”大虎说。
“你也看见了,那天的大会上,大多数的村民也默认了,当然,你和金昌元有不同的意见,但不能代表大多数,我看这件事情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赵组长说完就继续跟小李和小王布置工作了。
见赵组长不肯听自己的解释,大虎的心情很郁闷,他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他走出沙峪村,去学校找先生。
张先生见大虎来找自己,就知道大虎又遇到了难题,在先生的追问下,大虎把工作组进村后,发生的情况讲了,张先生对大虎说,土地改革是对农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举措,过去地主老财,霸占着大部分土地,而农民只有极少的土地可以耕种,这种不合理的土地使用状况的背后,会造成有好多的农户,因为没有粮食吃而被饿死,而霸占着大部分土地的地主,却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必须通过土改,扭转这一局面,让农民做真正的土地的主人。
对张先生的说法,大虎表示赞同,但他也跟张先生提出了自己的疑虑,他说政府的政策,肯定是为农民着想的,可在执行过程中,也要考虑特殊情况,比如沙峪村,多少年闭塞在深山里的农民,耕种祖辈留下的土地,没有地主老财剥削的情况,总不能人为的制造出个剥削的大户来,这对李永根也不公平。
先生告诉大虎,在推动土改的进程中,难免要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问题怎么办,我们要积极面对,不要产生负面的情绪,就拿李永根来说,他一时想不通,你作为村里的骨干,就要尽量做通他的工作,不要让他抵触工作组的工作,再退一步说,他如果对工作组的结果不满意,可以通过正常的渠道向上级政府反映,但是切不可成为土改的绊脚石。
先生还告诉大虎,据他了解,现在山区的土改工作,正在积极的推进,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农民,通过土改获得了土地,他们对政府的土改政策都拍手称快。
先生的话,又一次点亮了大虎心中的那盏灯,他跟先生表示,回村后尽量做李永根的工作,并服从土改工作组做出的决定。
大虎到了李永根的家,耐心的开导他:
“永根,依我看,多出的土地分就分了,至于你担心的以后的问题,你可以通过正常的途径,向上级政府反映,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如果工作组召开村民大会,公布土改结果,你要配合他们,不要和工作组发生冲突。”
“大虎哥,你的态度好像变了,是不是琢磨出点什么了?”李永根问。
“我今天见过先生了,他说,政府实行土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应该支持,不应成为绊脚石,我一想,也对,工作组的初衷,也是为咱沙峪村的村民着想的,我们作为村民,应该支持,我就琢磨出点这个。”大虎说。
“那好,我听你的,反正土地也没分给外人,都是咱沙峪村的人,谁种不是种啊。”李永根说。
“永根,你可别再蛮干了,听大虎的没错。”母亲也叮嘱李永根。
没过几天,土改工作组,召开了第三次全体村民大会,这次会议主要内容,就是公布工作组土地分配结果,赵组长宣布:
维持现有村民土地的使用和管理现状,将李永根多出的二亩地,另行分配给土地较少的韩奎和李永生两家,牲口和驴车交由村里统一协调使用。
对于这个结果,李永根没有反对,村民也接受了。
沙峪村的土改工作圆满结束,赵组长带着土地改革的成果离开了沙峪村。
政府为了在沙峪村开展工作,派了拿工资的干部李明,进驻沙峪村,主持沙峪村的日常工作,办公室就设在学堂。
大虎原本还想,等工作组离开以后,扫盲班重新办起来,但看到那已经成了李明的办公室,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少村民提醒大虎,还是把扫盲班办起来,他们反映说,现在村民没地方去,不少人又三五成群的开始打牌,还有的赌钱,‘小快嘴’两口子又活跃起来,到处搬弄是非,弄得村里乌烟瘴气的,针对村民反映的情况,大虎来找干部李明。
李明听了他要重开扫盲班的建议后,对大虎说,他刚来沙峪村,对沙峪村的情况还不了解,扫盲班要不要恢复,得等他对沙峪村有了全面的了解之后,给出明确的答复。
大虎从李明干部的言谈中,悟出了点事情,以前,政府没有正式派干部来之前,他可以为沙峪村的村民拿个主意,做做主,现在情况不同了,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村民,办不办扫盲班,不是他操心的事情,这么说吧,以后,沙峪村的大小事宜,都要由李明拍板定夺,他作为一个村民,只是有提出建议的权利,至于能不能实现,那就不是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该管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点,大虎反倒浑身轻松了,他回到了家里,让兰珍给他烫了一盅酒,兰珍好奇的问他:
“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喝酒了?是不是有好事情,快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这些年来,我身上一直背负着三大主事的嘱托,总感觉村里的事情,我就应该多操心,那就是我的责任,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沙峪村的事情,不是三个家族的事情,是政府的事情,以前沙峪村没有政府派干部管理的时候,我们搞自治还说的过去,现在政府派来了驻村干部,他就是来沙峪村,为村民做主的,现在我终于可以卸下包袱,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过好咱小家的日子,你说,我能不开心吗?”大虎说。
“也是,你也该歇歇了,咱们关起门过咱自己的日子。”兰珍说。
李明的到来,让李永根看到了希望,他认为,自己以前跟土改工作组说不清楚的问题,能在李明干部这儿说清楚,问题说清楚了,以后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于是,他找到李明,把工作组分走自己二亩地以及驴车和耕牛的事又叙述了一遍。
李明二十多岁,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属于循规蹈矩的那种,李永根的事情,他在来之前已有耳闻,这次也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就是划定成分,从土改工作组赵组长上交给政府的,沙峪村土改工作的报告中,一再提到了沙峪村的唯一大户,李永根,这次沙峪村划定成分,李永根是高成分没跑。
对于李永根的哭诉,李明一方面很同情,另一方面又得坚持原则,对政府工作组作出的处理结果,他也只能服从,但要说李明没有人情味,那有失公平,他在安慰李永根的同时,也把自己了解到的李永根的实际情况,向上级领导作了汇报,可得到的答复是,要尊重土改工作组的意见,李永根的问题不再议。
作为沙峪村的派驻干部,李明是要遵守组织原则的,他不可能把领导的意见转告给李永根,但是他又必须执行上级领导的要求,所以,在李永根看来,李明的做法前后矛盾,他一方面安慰李永根要想开,要相信政府,一方面又做好了给李永根定富农的工作。
最后,在划定成分的时候,李明仍是参照工作组的土改意见,把李永根定成了富农。
对于这个结果,大虎感到意外,李永根更是接受不了。
他找到大虎,说自己对定为富农的事情,死活想不通,这次他没有对李永根进行劝说,而是拉着他来到了李明的办公室,大虎的意思是,让李永根当面把事情跟李明说清楚,他作为村民可以给李永根当个证人,他认为,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帮助到他这些了。
李明见大虎也跟着李永根来了,就知道是为了定成分的事情,他让两个人坐下,把定成分的依据和过程讲了,大虎说道:
“当初工作组分李永根多余的地的时候,李永根是积极配合的,但问题就出在,驴车和耕牛上,驴车和耕牛根本就不是他家的,当初,李永根就是担心会因为这个,会为以后带来多麻烦,所以三番五次的跟当时的工作组喊冤,可是,工作组只考虑土改的事情,没有把他的喊冤当回事,现在,你们又以当初工作组的决定,作为定成分的依据,李永根不服的原因就在这里,我只提个建议,你是不是能跟上级反映一下,看上级怎么说,再做这个决定。”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会向上级领导反映的,不过在上级没有答复之前,我的工作还得照常进行,这点你们没有意见吧?”李明说。
“您得抓紧时间,要不冤枉死我了。”李永根说。
李永根是富农的事情,成了沙峪村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每听到村民的议论,李永根的心就像被人用刀割了一下,还好由于母亲双目失明,不能到外面去,听不见村民的议论,否则,母亲也会跟儿子一样的感觉。
那天,李永根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除草,‘小快嘴’看见了李永根就冲他说道:
“哎呀,永根,没想到你还成了咱村里的财主了,咱村几十户人家,就你家定了富农,我们都是雇农和贫农,跟你比,我们都差了一大截。”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根本就不承认我是富农,你见过有我这样,穷的叮当响的富农吗?”李永根问‘小快嘴’。
“你不承认也晚了,反正全村人都知道了,恐怕是改不了了。”‘小快嘴’又盯了一句。
这下可把李永根惹恼了,他本来满肚子的火没处撒,现在‘小快嘴’的话,把他的火激出来了,他抡起锄头,朝‘小快嘴’就打了过去,‘小快嘴’唉呀妈呀的一通乱叫唤,跑回家里,把丈夫韩启生叫了出来,三个人扭打在了一起,旁人拉不住,有人通知了干部李明。
李明到达现场后,把三个人拉开了,当李明得知就是因为‘小快嘴’,说了李永根富农的嘲讽话,才引发了这次打斗,他认为,这个问题不能得到解决,以后很难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李明又把沙峪村发生的情况,向领导作了汇报,巧的是,李明的前任领导刚刚被调走了,新来的领导,对于李明反映的情况一概不知,但是新领导表示,他还要做进一步的了解,在了解情况以后,才有发言权,李明一想,人家新领导说的也没错,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那就再等等吧,事情就出在等字上。
李永根不知道,李明在等待新领导的调查,反而认为,是李明跟工作组赵组长一样,故意拖延时间,实际就是不想为自己解决问题,渐渐的,李永根把对李明的信任,转化成了怨恨,他想到了要用自己的方式,逼迫李明把自己富农的帽子摘掉。
在他想实施计划之前,他曾去过大虎的家,想跟大虎把心里的憋屈说说,可是,也是赶巧了,那天,大虎因为给外村的一户人家赶制家具,没有在家,在没有找到大虎的情况下,李永根决定孤注一掷。
李永根找到李明,谎说他家的果树被人给砍了,要李明前去看看,李明不知其中有诈,办公室的门都没锁,就急匆匆的跟着李永根来到了果园,到了果园,李明并没有看到有果树被砍,就在他转身想问李永根的时候,李永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套住了李明的脖子,李明的身体顺势倒地,李永根把绳子从李明的脖子上拿下来,又把李明的手脚绑了,他对李明说,自己的要求不高,就是要他答应,摘掉他富农的帽子。
李明见李永根动了真格的,要说心里不紧张,那是胡说,毕竟人在急了的时候,会做出一些不冷静的行为,但是他心里多少还有点底,在哪那,他接触过李永根几次,李永根给他的感觉,老实,认死理,但绝对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人,他还是相信李永根的人性,不会做杀人越货的事情,只是富农的事情,让他一时不能释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冷静下来的李明,开始做李永根的工作,他说,划定富农这件事,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拍板的,他是有土改依据的,如果李永根有异议,可以逐级向上反映,绑架是绝对不可取的,这是犯法的行为,他劝李永根赶快放了自己,他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李永根对李明已经失去了信任,对于他的劝导,李永根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就认准一条,就是要李明亲口说出,摘掉他富农的帽子的话,他的原则就是,说了,他立马放人,不说,就继续绑着,作为驻村干部,李明对自己说的话,肯定要负责任的,他不能为了想摆脱李永根,说出违反原则的话,即使自己身处危险,也不能,见李明迟迟不说摘了他富农帽子的这句话,李永根的犟劲也上来了,俩个人僵持的坐了一个下午。
这当中还有个小插曲,在被绑的途中,李明说自己口渴了,李永根告诉他,果园里没有水,实在渴的话,他可以给他摘个大桃,又管饱又解渴,看到李永根从桃树上,摘下一个最大的桃,还用自己的上衣,把桃子上的毛擦干净了,才放进他的嘴里,李明是哭笑不得,越是这样,李明越不忍心,让李永根承担绑架国家工作人员的罪名,李明几乎哭着肯求,让李永根放了自己,李永根就像是中了魔怔,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话,摘富农帽子,否则免谈。
就在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
李明的女朋友梅英,也是驻村干部,两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好上了,梅英在邻村当驻村干部,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俩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梅英心里想念着李明,这天她正好办事,路过沙峪村,他想顺路看望李明,当她骑车来到了李明的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办公室没人,门也没锁,他以为李明是暂时的出去了,一会肯定会来,她在办公室里等了好长时间,眼看天都大黑了,还是没见李明回来,这时候,她有点慌神,决定去村里找找。
沙峪村,梅英是第一次来,谁家的门朝哪开他都不知道,她干脆看见是门就敲,第一次敲的是金昌元家的门,金昌元告诉梅英,他没有见过李明,梅英又敲了大虎家的门,大虎说,自己也是刚从外面回来,没见到过李明,梅英急的哭了,她说,这么晚了,李明肯定是出了事情了,否则,不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
见梅英急的哭了,大虎招呼金昌元,分别去找李明,人撒出去以后,很快回馈到,没有见到李明,这个时候,兰珍小声的告诉大虎,说今天上午,李永根来家找过他,见他没在家,也没说什么事情就走了,大虎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是李永根把李明弄走了。
他让金昌元带着梅英到办公室等他,他要去别的地方再找找,梅英和昌元走了以后,他到了李永根家,李永根的老母亲还以为是儿子回来了,随口说道,跑哪去了,都快饿坏我了,大虎连忙告诉老母亲,他是大虎,并问她,儿子有没有说去哪,老母亲说,儿子走的时候,说是去果园,大虎闻听以后,没敢耽搁,赶紧奔果园去了。
再说梅英,她和昌元在办公室里等李明的消息,急于想见到李明的她,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作为李明的女朋友,她担心李明安全,害怕李明有危险,多等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煎熬,于是,她跟金昌元说,她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她要马上回公社,把李明失踪的情况上报领导,让领导采取措施,金昌元劝她,等大虎的消息,可梅英不听,她骑着自行车飞快的走了。
来到了李永根家的果园,面对漆黑一片的园子,大虎只能采取大声喊叫的方法,让李永根现身,李永根听到了大虎的喊叫以后,马上做了回应,在确定了李永根的位置后,他找到了李明,李明仍被绑着蹲在永根的身边,大虎把永根拉到一旁,严肃的警告他,现在立即把李明放了,也许事情还有缓,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永根对大虎说,就是坐牢也不怕,难道自己就该白白受冤枉,带着富农的帽子过下半辈子?他不过是想要个公道,大虎不想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打嘴仗上,他要抓紧时间,把绑在李明身上的绳子解开,尽量挽回影响,李永根不理解大虎的好意,他阻止大虎给李明解绳子,急的大虎拿出了很招,他照着李永根就是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李永根的小腿骨上,疼痛难忍的李永根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被解开了绳子的李明,尽管心里对李永根有气,但看到一个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大声痛哭,还是忍不住又回到李永根身边安慰他,看到这一幕,大虎的担心减少了许多,他对李明说,赶紧回办公室,一个叫梅英的姑娘还在办公室等他,听到梅英的名字,李明马上站了起来,他对李永根说,明天到他的办公室找他,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就在李明要离开果园的时候,果园里瞬间亮了起来,十几支手电筒齐刷刷的照射过来,大虎走过去仔细辨认,发现李明的女朋友梅英站在其中,他知道事闹大了,李明女朋友带来的人,八成是政府的人,这时,领头的一名男干部,把李明拉到一边,询问事件的来龙去脉,听完李明的讲述后,这位领导冲着身边的人,大喊了一声:
“把李永根给我带走!”
两名干部过来,把李永根带到了村办公室。
“李永根,你太胆大包天了,竟敢绑架国家干部,你的这种行为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公社领导训斥李永根。
“坐牢就坐牢,我就是想要个说法。”李永根梗着脖子说。
“你想要说法可以,要通过正常途径,可你采取的是非法手段,性质就彻底变了。”公社领导严厉的说。
“我跟李明说过多少回了,他一直都没给我说法,我也是被逼急了,才绑了他。”李明委屈的说。
“逼急了就绑架政府干部?逼急了就犯法?这是理由吗?我看你到现在,也没认识到你绑架行为的严重性,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公安局,有什么话就到公安局去说吧!”公社领导也急了。
公社领导的话音一落,他身边的两名干部,就要带李永根去公安局,大虎一看不得了,到了公安局性质就变了,李永根的老娘也活不成了,他赶紧走到李明跟前,求李明为李永根说情。
从内心来讲,李明同情李永根的遭遇,又听大虎说到,李永根的老母亲双目失明多年,身边只有永根一个儿子,如果因为绑架被抓进了公安局,老母亲肯定也活不成了,那在他的心里将留下永远也抹不去的内疚,想到这里,李明拦住了已经押着李永根走出门的两位保卫干事,他把不能带走李永根的理由向公社领导做了说明。
听了李明的请求,公社领导也考虑到,李明本身是被害人,而他又站出来为李永根说情,还有,李永根没有前科,李永根的老母亲确实无人照料等诸多因素,公社领导决定,暂时不把李永根扭送公安局,但这件事必须严肃处理。
第二天,公社领导当着全村人的面,宣读了对李永根的处理决定,内容如下:
村民李永根对土改工作组的定性问题,一直心存不满,在多次与驻村干部李明的交涉中,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便失去理智,采取了绑架李明的非法手段,想以此达到摘掉富农帽子的目的,李永根的行为,性质十分恶劣,本应严惩。
鉴于李永根是初犯,没有造成危害后果,加之受害人李明一再表示,不愿追究李永根的刑事责任,公社做出决定,从今天起,李永根必须在沙峪村进行劳动改造,接受村民监督,以观后效,改造的具体内容,由驻村干部李明安排。
李永根面无表情的听完了乡政府宣读的处理决定,这起绑架案算是画上了句号。
也就从那天起,李永根的性情发生了天大的逆转,他不再跟任何人包括大虎,谈及他的二亩地和富农的成分问题,整个人就像个行尸走肉,有躯体却没了魂。
看到李永根的变化,大虎的内心很复杂,他有无奈也有内疚,无奈的是,他眼睁睁的看着这种结果的发生,他却没有办法帮助李永根改变,内疚的是,他曾经几次劝说李永根,接受工作组的结果,正是因为他的劝说,李永根才默许了工作组的决定,他认为,造成李永根今天的局面,跟他有分不开的关系,他曾几次试图打开李永根的心结,都被李永根无言的拒绝了。
也许在李永根看来,既然说不清楚那二亩地和耕牛驴车,又不能摆脱富农的身份,那还不如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也许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他甚至想,如果把自己的眼睛弄瞎了,把耳朵弄聋了,看不到听不到任何事情,也许是更好的解脱,但一想到还有个双目失明的老母亲需要他,他只能苟且的活着。
随着沙峪村人口的不断增加,经公社领导批准,给沙峪村配备一名村干部助理,并指定,这个村干部助理的名额由沙峪村产生,助理的经费,由公社划拨,也就是说,谁当了这个助理,谁就成了拿公家工资的干部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在沙峪村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村民们还是头一次听说,农民还可以拿公家工资,尽管只有一个名额,但每个人都想抓住这个机会,为了显示公平,李明拟定了招聘条件,大致内容是,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有思想、有道德、有文化、爱憎分明、热爱集体、团结互助,年龄在十八岁至五十岁的均可报名。
招聘条件公布以后,报名的人还真不少,李明本想通过条件当中‘有文化’一项,淘汰掉一批村民,剩下几个精兵强干的人再竞争,可是他不清楚,村民大都参加过‘扫盲班’,都认为,会写字就算有文化,李明也只好认头,因为有文化这种事情,见仁见智,最低是识字,最高也没法封顶,弹性确实太大,没法界定。
但是,李明还是想了个办法,他出了张卷子,卷子上的题,是他根据村民的实际情况定的,共有十道,第一道,沙峪村共有多少户人家?共有多少口人?第二道,沙峪村共有多少亩地,其中有多少个果园?第三道,正常情况下,一亩地能产多少斤玉米?多少斤高粱?第四道,沙峪村有多少人常年在外打工?村里超过六十岁的老人有多少?第五道…。
既然是考试,还是要正规一些,考试那天,李明还特意从公社找来了一名监考员,监考员宣布了考场纪律,为了能够当上村干部助理,村民们还是真听话,卷子拿到手以后,他们都很认真的低着头做自己的,没有一个大声喧哗或交头接耳的。
李明发现,在考试的人中,没有大虎,他很是失望,因为从接到公社的通知以后,在他的心里已经就有人选,这个人就是大虎,他怎么也没想到,大虎会放弃这个大好的机会,他了解大虎,也许在大虎心中,他有自己的想法。
答完卷子的村民走出了考场,考场里只有几个还没答完的村民,时间到了,李明宣布考试结束,李明把卷子拿到了办公室,他让村民回家等成绩,可是,急于想知道结果的村民,没有一个肯走,李明只好和监考员决定,当场判卷,公布结果。
就在李明和监考员判卷的时候,等候在教室外面的村民可就议论开了:
“怎么么见着大虎来考试?”
“大虎要是来考试,还有咱们的份,那名额肯定就是他的了。”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考场,我的心里还突突直跳。”
“第三道题,玉米亩产你说多少斤?”
“去年我家才打二百斤,我就答二百斤。”
“你答错了,你说的去年,那是遇上了旱灾,卷子上说的是,在正常情况下,我答的是五百斤。”
“哎,你说吧,李明出的题,怎么都是围绕说咱村出的,乍一看,还挺简单的,可是要答准确,也不容易。”
“那还用问,这次是选村干部助理,当然要先考你村里的情况,如果对村里的情况都不熟悉,能当好村干部吗?”
一个小时的工夫,李明和监考员把卷子判完了,他们来到了院子里,对考试结果进行了公布,金昌元考了第一,为了减少村民对考试结果的质疑,李明把卷子,发到了村民的手里,同时把正确答案,张贴在办公室的外墙上,供村民们对照,这种公开透明的招考方式,让村民心服口服。
为了摸清大虎不参加考试的真正原因,李明来到了大虎的家里,他把这次考试,金昌元被录取的事情告诉了大虎,也追问大虎,为什么没参加这次考试,大虎委婉的告诉李明,自己本身有手艺,能够靠手艺吃饭,就不想跟村民抢助理这个名额了,李明对大虎说,以后村里有需要他帮忙,还希望他不要拒绝,大虎表示,他是沙峪村的村民,只要是有关沙峪村的事情,他都会尽全力帮助的。
其实大虎说的话里,有一部分不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之所以不愿意干,很大一部分,是李永根的事情,给他的内心带来了阴影,很多过去他能看透的事情,现在却有些看不透,过去能解释通的问题,现在也解释不通,以其无力改变,不如踏踏实实干自己的木活,自己左右自己比较好。
金昌元当了村助理以后,走马上任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李永根。
自从绑架事件发生后,公社领导就决定了,李永根要在沙峪村接受改造,并由李明安排改造内容,李明为此曾多次到李永根的家里了解情况,当他看到李明家的窘境的现状,没有给李永根安排改造的事情,可是在一次公社领导召开的会议上,领导让李明汇报李永根改造的进展情况,李明只好编了个谎,说李永根打扫村里的垃圾,公社领导表示,这还不够,他让李明尽快拿出方案。
金昌元当上村干部助理以后,李明就把落实李永根改造的方案交给了金昌元。
本来只想为村里多干点事情的金昌元,没想到接到的第一个事情,就是拿出对李永根的改造方案,他犯了难,原因很明了,他和李永根是一块长大的,李永根的为人以及家里的情况他是了如指掌,他在明知李永根是被冤枉的情况下,还给李永根制定改造方案,他没法做这件事情。
他刚当上村助理,就让李永根拿着扫帚满大街的扫地,不要说李永根另眼看他,就是村民也会对他产生误解,甚至会说他,当了干部翻脸不认人,可他又不能跟李明说,这件事他做不了,作为助理,他必须要服从李明的领导,如果不做,他也担心,万一哪天,公社领导来沙峪村检查工作,发现了李永根根本就没改造,他不好过还其次,还牵连到了李明。
回到家里,金昌元没了早晨从家走时的精神劲,而是蔫头耷了脑的回来了,玉儿不解,就追问他:
“是不是李明给你气受了?”
“你想哪去了,人家李明能给咱气受吗?”金昌元说。
“那我怎么看你的精神有点不对劲那。”玉儿说。
“这不嘛,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李明就交给了我一个任务,他让我给李永根制定改造方案,你也知道,李永根本来就是冤枉的,现在他见着村里的人都躲着走,我要是找他说,让他每天早晚打扫村里的垃圾,你说,这话我怎么能跟他说出口,可是李明说了,就是扫垃圾,公社的领导还不满意,还嫌不够,还要增加内容,这不是要难为死我吗?”金昌元说。
“你就跟李明说,你和李永根都是一个村的,没法张这个口,让他跟李永根说不就行了吗?毕竟人家才是正经的干部,咱们只是个助理。”玉儿说。
“你当这是咱们家的差事,咱现在拿的是公家的钱,就得为公家办事,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挣官家钱,由不得自己。”金昌元说。
“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大虎哥家,听听他怎么说。”玉儿说。
“还是咱两一块去吧,我说不到的地方,你在旁边帮我说说。”
金昌元和玉儿来到大虎家,他对金昌元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祝贺他当选了村干部助理,金昌元回了大虎一句,‘挣官家钱,由不得自己’,大虎调侃他说,没看出来呀,刚上任就把自己看成是官家人了,金昌元收起笑脸,把李明安排他给李永根制定改造计划的事情说了,大虎问他打算怎么做,金昌元表示,自己还没有想好,他总觉得,没有勇气找李永根,大虎又问他,准备让李永根干什么改造的活,他说,李明已经跟公社的领导说,给李永根安排了打扫村里垃圾的活。
大虎告诉金昌元,李明之所以把这个事情交给他,就是希望他能帮助他,处理好李永根的问题,对公社有交代,对李永根也能说的过去,但要做到这点,确实有难度,大虎给金昌元打个比方,要求李永根打扫村里的垃圾,什么时候打扫,多长时间打扫一次,公社并没有提出硬性的要求,作为制定改造计划的人,应该在这方面多动脑筋,尽量达到既能应付上面的检查,又能保护到李永根和他的老母亲。
听了大虎的点拨,金昌元心里多少有了点谱,他准备回家仔细的琢磨大虎的话,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金昌元走了以后,兰珍对大虎说:
“我现在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不愿当这个村助理了,也是,要是你当了这个村助理,我很难想象到,你怎么跟李永根说,‘你去扫大街去吧’。”
“照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有先见之明似的,不过,李永根的事情,在我的心里,就是根刺,想起来就难受,本来挺开朗的一个人,现在见谁都不说话,我是真怕他哪一天想不开呀。”大虎说。
“要我说,你也别自责了,你已经尽力了,李永根的事情,今后还得靠昌元帮忙做工作,毕竟他现在比你有优势,怎么说也是村里的助理,应对上面还得靠他,咱们两口子能做的,就是多去他家串串门,多帮助他照顾一下他的老母亲,别的咱还真帮不上什么了。”兰珍说。
“这个我明白,就是心里的这个劲过不去。”大虎说。
两天以后,金昌元给李永根规划好了改造计划,落在纸上的是,每天早晚各打扫村里一次,一个礼拜跟昌元做一次思想汇报,当他把这个计划交给李明以后,李明认为,金昌元的安排比较合理,至少能够拿到桌面上,得到公社领导的认可,但同时,他也对金昌元说,在找李永根谈这件事的时候,要讲究方式方法,还要考虑到李永根家的特殊情况,李明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和大虎的想法类似,金昌元心里有底了。
他来到了李永根的家,正赶上李永根要去地里干活,金昌元告诉李永根,他有话要对他说,李永根是个孝子,他知道,刚当上村助理的昌元,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担心在家谈,被母亲听到,他把金昌元叫出了门外,金昌元对李永根说出了,上面要求给他制定改造计划的事情,并把扫大街和思想汇报的事情告诉了他,李永根已经不是原先的爱较死理的人了,他听完金昌元的话,竟没有做出激烈的反应,而是抛出了一句:
“怎么着都行,只要我母亲不受伤害。”
金昌元原本是想告诉他,纸上写的是每天早晚打扫村里,但实际并不需要他真的那样做,一周打扫一次就行了,可是李永根没有给金昌元再说这些话的机会,扛着锄头甩开金昌元,独自走了。
从那天以后,每天早晚,村民都见李永根拿着扫帚在打扫,几乎是雷打不动。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又开始了议论:
“都是乡里乡亲的,没想到金昌元刚上任,就拿李永根开刀,让人家早晚扫大街,人心不古,这话不假。”
“你别忘了,人家昌元拿的是公家的钱,他跟咱们现在可不一样了,别说让李永根扫大街了,人家公家要说,现在就把李永根抓起来,他也不敢说二话。”
“这人要是赶上倒霉,就是喝口凉水都噎着,看样子,李永根就躲不开霉运了。”
村民的议论,很快传到了金昌元的耳朵里,他找到了李明,劝说李明干脆放弃所谓的改造计划,不要再让李永根扫大街了,李明对金昌元说,这恐怕做不到,上面的领导盯得紧,前天还在过问李永根的改造情况,他告诉金昌元,还是再找李永根谈谈,尽量打开他的心结。
一大早,金昌元就来到了李永根扫街的地方,他靠近李永根想跟他再聊聊,没想到李永根又冒出了一句:
“金助理,今天还没到汇报的日子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扛着扫帚走开了,原来他拿金昌元当做了瘟神,避而不及。
这回金昌元是彻底的没招了,他万没想到,当了助理会是这样的结果。
大虎和兰珍两口子,经常去李永根家,兰珍爱蒸团子,每次都多蒸一锅,送给李永根母子,渐渐的,李永根对大虎的态度转变了,他对大虎敞开了心扉,他说:
“其实,我现在很好,没有了杂人杂事的干扰,心也静了很多,每天扫大街的活,我也干习惯了,这些年,多亏你们两口子帮忙照顾老母亲,还真不知道怎样报答。”
“永根,你说报答这话,言重了,都是一块长大的,谁还不了解谁,你能想开,我就很高兴,今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吱一声,我要是在外面回不来,兰珍会来的,咱们还像以前一样,相互帮衬,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李永根虽然每天还在扫大街,但是他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多了,呆滞的目光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