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郧家世代经营布庄,生意兴旺,织出的锦缎绚丽多彩,质地轻柔,尤其是那负有盛名的提花绸,织采为文,其价如金,一时间,远道而来的商贾皆是慕名而来,只为购得一匹提花绸
这提花绸采用重组织,为多色丝线织成的色织提花丝织物,出自织女阿端之手,只有她才有这样出神入化的织功,其他织女学得来方法,却学不来手艺,也只能由衷佩服
郧家布庄生意做得庞大,并非一朝一夕,后世子孙不免有仗着祖上积财,游手好闲,不思进取,坐吃山空的子弟,生意渐渐一落千丈,经营惨淡,郧老爷那时还是七八岁的孩童,不晓其中利害,只知钱庄一日日派人来讨债,家中精美的器件悉数不见
后来,有一日,布庄来了一位名唤阿端的织女,身负一个包裹,自称手艺精湛,能织出无与伦比的锦缎,要见自己的父亲,两人不知谈了什么,父亲喜不自胜地走出来,身后跟着那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姑娘
只见这位名唤阿端的织女亭亭玉立,唇红齿白,细腰杨柳,妖艳不输太真,轻盈胜如飞燕,小阿祥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辞,只觉得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
“阿祥,躲在这里干什么?”父亲一改往日阴沉的神色,和颜悦色地唤着他,小阿祥从墙角里走出来不敢承认自己在偷听,只回了一句,“父亲,听奶娘讲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我来看看,天上下凡的织女长什么样子。”
“哈哈……,你这孩子。”父亲听完不可抑制地开怀大笑,上前一把抱起小阿祥,将其高高地抛起,又连忙接住,阿祥在空中的瞬间,捕捉到那眉目寡淡,沉默寡言的红衣少女抿嘴一笑,让他想起了院墙下那刚刚盛开,嚼起来有些微甜的石榴花
那天的风像奶娘的手一样柔软,轻抚着被父亲抛至空中的他,永远留了在郧祥的记忆中
不出一个月,新来织女阿端的到来令郧家布庄起死回生,钱庄的人不再来了,父亲也不再整日宿在酒馆买醉,郧府又恢复了昔日显赫华贵的风采
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阿端的功劳,人人都夸阿端姑娘心灵手巧,蕙质兰心,三两年间,热心的媒婆踩破了城西阿端的家门槛,阿端只巧言推拒,丝毫不会令人感到难堪
每日忙完工,阿端总是直接回家,从不与人热络来往,要问郧祥为何知道的那么清楚,因为小阿祥没事就溜到织坊,看阿端做工,丝毫不觉得无趣
岁月如梭,郧祥渐渐长成弱冠公子,可那阿端还是当年的一副少女模样,无论寒暑往来,整日带着围巾,手腕上系着绣着玉簪花的巾帕,独来独往,总是与其他女子有着不一样的神秘气质
郧府到了这一代,只有郧祥一个独子,很快郧祥父亲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是城中商铺的千金,郧祥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父亲常常说,男儿不可沉溺于儿女情长,情深不寿,陷入感情中的男子会迷失在幻象的错觉中,一旦时光流转,情衰爱驰,也只剩下相对无言的沉默,若能保留最初的情动,相敬如宾倒还好,若不能,这世上便又多了一对怨偶
郧祥渐渐开始学着打理布庄,每日总要在卯时来查看账册,那一日,织女阿端却比往日上工得晚些,样子颇有些憔悴。郧祥不由多看了她几眼,阿端路过前厅,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织坊,郧祥一整天都无法专心做事,不是走着走着撞到了柱子,便是落了东西
那一晚,郧祥没有回郧府,有人看见第二天早上,他从阿端家走出来,郧祥前脚出门,后脚有一座小轿来到阿端的家门口,婷婷袅袅地从轿上下来一位姑娘,头戴珠环银翠,一看便是非富即贵,模样端庄,却不及阿端一半的貌美
女子仿佛来到自己家一样,莲步轻移,不请而入,阿端也不在意,跟着进去。不消片刻,女子便神色自若地走出来,脸上露出了然一切的自在必得
那一日,阿端像往常一样,每日上工时,路径前厅,总是顿足片刻,出神地凝视着那个低头看账本的男子,只是男子从来没有发现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目光看着自己,因为那姑娘总是羞怯地在他抬头之前,疾步离开了
只是这一次,阿端有点不同寻常,她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心,脸上些许沉重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霞染红了天,累了一天的街上小贩渐渐开始收摊,只见阿端走到油铺那里,打了二斤油,虽然阿端每日从这里经过,但是卖油郎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阿端,只羞红了脸,不敢直视,手忙脚乱地找找钱
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各种饭香味飘到大街上,此刻的奉先镇最是宁静
突然,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传来,那声音如泣如诉,压抑而痛苦,如果有人留心细听的话,声音正是从城西传来
第二日,一个满脸丑陋可怖,令人不敢直视的陌生女人出现在大街上,那张脸上红痕满布,只右颊完好无损,众人不由纷纷退步,指指点点,有稚童吓哭,跑离一边
好奇的人跟着这个女子,发现她到了郧氏布庄,庄内小厮不由纷纷面面相觑,那女子像往常一样走到前厅门口,那男子乍一看见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孔,嫌恶之色自然而生
待女子转头看他,那男子才震惊无比地迟疑道,“你是……你是阿端,你怎么……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女子待要上前一步,男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张脸唇角微扬,似是凄然一笑,只是配上那张被灼伤的左脸,则显得更加惊悚可怖了
自那日后,阿端每日仍来布庄,只是更加沉默了,眼神渐渐变得呆滞,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郧祥再也没有在卯时来查账册,只派一名小厮常来悄悄查探阿端的近况
尽管阿端自那日后,便以纱巾覆面,恐吓着别人,但是众人仍然知晓了这位丑陋的女子便是阿端,纷纷猜测着各种原因,有人说阿端是妖怪,白日作常人装扮,晚上捕猎食人,有人说阿端是狐狸精转世,上辈子作恶太多,上天才会给她美貌,又毫不留情地夺去
阿端毫不理会这些流言蜚语,那名小厮仍旧每天跟着自己,再也没有媒人来上门提亲,白天言语轻佻的汉子在夜里翻墙而入,想要来轻薄她,都被她扮作的“野鬼”吓得夺门而逃
数月之后,阿端再也没来上工,是那名小厮发现的。许久没有现身的郧祥来到阿端的家门口,恍如隔世,他怀着复杂的心情,鼓起勇气敲了敲门,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