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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俊柏紧盯着窗口,有那么一瞬,他想发信息过去,说:“阻止,不要给她和别的的男人出去。”
很想,很想这么说,他不能容忍阮卿卿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自己不能和她结婚,难道还想禁锢她一辈子?
苦涩地自嘲地笑了一声,黎俊柏缓缓挽起袖子。
原来优雅如玉的手腕内侧已不见之前的光滑,参差不齐深浅不一密密麻麻都是伤痕。
黎俊柏拿起裁纸刀,在伤痕密布的地方轻划下。
想念她,想得发疯无法自控时,就划下一道;接到她的电话,强迫自己挂掉时,就划下一道;对腾飞的计划每进一步,就划一道。
刀口不深,很浅,虫蚁噬咬一般的疼痛,血珠一点一点落在桌面上,鲜艳如相思红豆。
“卿卿,我爱你,我想你。”无声的低喃,大洋彼岸的人没人听到。
阮卿卿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留意着。
盘问了洋男人一番,微笑着对她说祝你旅途愉快时,痛楚瞬间贯穿全身,阮卿卿差点控制不住悲苦在她面前流泪。
她刚才进上上电脑是向黎俊柏汇报吧?黎俊柏对自己和男人外出也无动于衷了!
离开的视线后,阮卿卿打发走洋人,直接赶往机场。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归来和出去时的心情迴然不同,不变的是故乡的天空。
g市似乎比离开时更繁华了,虽是冬天,路边绿化带的植物仍蓬蓬勃勃,满眼青翠,空气带着沁凉的清甜,阮卿卿深吸了一口气,前路仍摸糊不清,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没回阮家大宅,也没通知任何一个人,阮卿卿在富通对面的南海酒店住了下来,又买了一辆黑色的一点不起眼的大众汽车做交通工具。
网上的商讯没有有关腾飞和富通的任何新闻,静悄悄的,阮卿卿想起黎明前的黑暗这句话,紧张得一整晚没睡着。
阮卿卿悄悄跟踪黎俊柏。
她在路上跟丢了,凭着记忆,稍稍估计了一下路线,她来到暖心私房菜馆,在巷道看到黎俊柏的白色宝马,看到季承翰下车迎向黎俊柏,两人微颔首致意,然后一起走进四合院的大门。
阮卿卿死死抓住方向盘。
黎俊柏一只脚踏进四合院门槛了,忽又退回,朝阮卿卿所在方向看来。
约二十米的距离,不算近,也不远,外面的人一觅无余,车里的只露出半截身体,又隔着档风玻璃,应该看不清的,然而阮卿卿知道,他看到她了,一瞬间,他眼中灼灼光芒闪了又灭,她似乎看到狂喜,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你回国了。”他走了过来,半弯下腰,扣了扣车窗,平静地和她打招呼。
他真高,修长的身体遮蔽了残阳留下的微末光亮,视线所及一片暗黑,除了他深邃的沉潭一般幽黑的眼眸,再不见其他。
阮卿卿哀怮地望他。
他变了很多,以前的他清俊优雅,莹润青翠,绚美的粉釉,姿清意淡,清新自然的白松香混合西洋杉味道。眼下的他则是一只随时准备伸出利爪的狮子,王者的气息十分猛烈,辛辣调黑醋栗,夹着生姜、胡椒、树脂,不容忽略的霸气。
两人直直对望,黎俊柏眼底始终没有什么表情,无波无澜。
阮卿卿想像他那样若无其事,到底不能够,深呼吸了许多次,她也只能绽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要怎么对付我妈?”她问,开门见山。
黎俊柏侧头,看着灰蒙蒙的巷子,半晌,淡淡说:“你自己也说了,那不是你亲生父母,你太投入了。”
“我做不到不管不问。”阮卿卿咬了咬唇,竭力让自己不要哭起来,“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对付我妈。”
“收购腾飞,接手徐凤英和阮绩民名下所有财产。”还有,让阮绩民身败名裂,下半辈子在大牢里度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
不是心机深沉的隐瞒,而是,不想阮卿卿知道,阮绩民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人。
他平平静静说着话,眉眼还是那么英俊,低沉的声音带着醇酒的绵厚,言语却是藏不住尖刻锋利,一个字是一把刀,直插她的心脏。
“你爱过我吗?”她问,泪水抑制不住流了出来,透明的水滴滑过苍白的脸颊,一点一点下坠,黎俊柏的心也跟着沉沉下降,跌进无底深渊。
“不爱。”他说,语带讥诮,“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是么?”
阮卿卿知道他指什么,他指他没侵占她的身体。
“谢谢你!”她低声说,凄凄笑,感谢他让她留着清白。
“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何必回来。”黎俊柏轻声说,作着最后的垂死挣扎,想让阮卿卿置身事外。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我就是放心不下他们。”阮卿卿仰起头,夜风吹过,发丝随风飘飞,惨白的脸庞像一张白纸,毫无生气,声音亦沉沉寂寂,“他们对我真的很好,虽然,他们是对他们的女儿好,同一个面貌的另一个人,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把他们当亲生爸妈了。”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你的亲生父母,血脉相连,黎俊柏垂在身侧的一双手紧攥起。
“我妈从一个山里姑娘拼出现在的局面,真的不容易,她那时只是生气你伤了我才会出尔反尔收购了现代,你就不能放过她吗?”阮卿卿低声问。
只是收购现代的嫌隙他哪会设如此毒局,黎俊柏大踏步转身。
还是不要说出阮绩民强暴母亲的事吧,有那样一个禽兽父亲,对她来说打击更大。
何况,她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一切,自己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否则,怎么对得起地底下的母亲。
阮卿卿木呆呆拔动方向盘调转车头离开。
天已经黑了,马路上灯光如水,阮卿卿开得很缓,像夜盲症地人在摸索着走,唯恐撞倒什么似的。
腾飞大厦灯火通明,徐凤英想必还在加班处理文件,或是正带着她的团队开会。两年前,这栋大厦于她还是遥远的陌生世界,想不到有一天,她会为大厦里面的决策者焦心。
泊好车,到旁边的酒楼打包了甲鱼粥,阮卿卿缓缓走进腾飞大厦。
外卖砂锅很沉,热气从锅盖渗出,冰凉的手有了少许暖热,慢慢地不再那么僵硬。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有徐凤英一个人,一手揉着额角倒靠在大班椅上,看到阮卿卿,猛一下站了起来,凌厉的眉眼瞬间变得温和。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给妈打个电话。”
“昨天就回来了。”阮卿卿垂下头,把砂锅放到茶几上打开,“妈,你吃了没有?咱们一起吃。”
语毕,也不等徐凤英说话,顾自盛了两碗出来,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徐凤英愣了一下,端起碗又搁下,问道:“你知道公司有危机了?俊柏告诉你的?”
俊柏!那是对亲近晚辈才有的称呼,是自己引狼入室,不管黎俊柏有意抑或无意,因为她跟他的关系,徐凤英才会放松了对他的戒备,才会一败涂地。
阮卿卿更快地扒粥,像刚从难民营出来饿了很久。
徐凤英看着阮卿卿狼吞虎咽,心疼地道:“回来就别出去了,看你瘦的那样。”
稍停,又安慰道:“腾飞根深叶荗,你放心,妈能扭转局面的,实在不行,富通那边也可以求助。”
富通就是敌人,阮卿卿咬了咬唇,粥很热,蒸腾的热气熏着眼眶,涩疼得让人想流泪,“妈,背后那个人就是黎俊柏。”
短短几个字,用尽了周身力气才说得出来。
“怎么可能?”徐凤英惊跳起来,尖锐地喊:“不可能,他娶了你,腾飞整个就是他的,何必费心劳力设局,这一仗就算胜了,也伤筋动骨,何况,这种情况下收购的腾飞,沈佳雯也有份分一杯羹,还不如娶你后得到,那个时候,腾飞就是他一个人的。”
如果自己是徐凤英的女儿,的确是这样,可自己不是。
想起在乡间那几天的浓情蜜意,温柔体贴,阮卿卿心口被撕裂开的同时也涌起无尽的恨。
他的心机真深沉,装得很辛苦吧。
徐凤英还在絮絮说,来回不停走动,搓着手,就是不相信幕后之人是黎俊柏。
本来想等找到正主换回来时再说,免得徐凤英受打击,眼下不能再隐瞒了,阮卿卿咬了咬牙,将交换的过程说了出来。
“妈,对不起,是我给你惹来麻烦。”阮卿卿羞愧不已,站起来朝徐凤英鞠躬道歉。
比听说黎俊柏是幕后黑手更大的打击,徐凤英见鬼似,瞪圆眼看阮卿卿,一步一步后退,直到抵住大班桌,退无可退,周身发抖,颤声问:“你说,你不是我女儿,欢迎黎俊柏留学回国的那天晚宴,正是你和我女儿交换后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那时候你的手粗糙不堪,不是勤工俭学弄成的,而是,你之前的生活一直困顿贫穷?”
阮卿卿艰难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你不生气,我还喊你妈。”
生气!满腔的怒火,却不是对面前这个低声下气道歉说她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其实就是亲生女儿的人。
原来自己的怀疑是真的,女儿真的换了人。
生活困窘,艰辛操劳,她的亲生女儿一直在贫穷的社会底层挣扎!而她汲汲而为,拼搏奋斗赚来的钱供养着的,却不知是谁的女儿!
徐凤英扶着大班桌面的手剧烈颤抖,脸颊肌肉不停抽搐,猛然间抬手一掀,上百斤重的桌面被她掀翻地上。
砰一声巨响,电脑、文件、纸笔、电话……骨碌碌散了一地,支离破碎。
“阮绩民,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你给我马上滚过来腾飞大厦。”她对着手机那头咆哮,声嘶力竭,眼睛充血,脸庞涨得通红。
这样失态的徐凤英从没见过,阮卿卿又惊又愧,把徐凤英拉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倒水给她喝,还是老习惯,冷热水互兑,用手仔细摸了试了试温度才端给徐凤英。
“妈,先喝杯水,别生气,这事也怪不得我爸,我爸对我挺好,对她应该也很好,她只是不习惯你们老管束着她,个性要强尖锐,才会想离家出走。”阮卿卿劝道,把水端给徐凤英了,看她气得周身发抖,胸膛急剧起伏,脸色从通红变成紫绀,又急忙帮她抚背顺气。
“她不是个性要强尖锐,她根本不是我女儿。”徐凤英咬牙切齿,握着水杯的手不停发抖,嘶声痛骂:“难怪养了那么多年,我百倍小心,好衣好食大把的钱撒在她身上,就是捂不热亲近不来,原来是只白眼狼,我在养不知哪个贱-人生的……”
她尖声喊,大约是要骂贱-货,到底养了那么多年,骂不出来。
阮卿卿整个人呆住:“妈,你说什么?”
“我说,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做过dna亲子鉴定,那个跟你交换的我养了二十年的女人不是我的女儿,不知是阮绩民跟谁生的野种!”徐凤英拧眉,握着茶杯的手攥紧,嗒一声,茶杯被她生生捏碎,碎杯璃扎进掌心,鲜红的血点点滴滴洒落,“当年生孩子时,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生双胞胎,你是我女儿,那个女人当然就不是了。”
阮卿卿整个人呆住,脑子里天崩地裂。
怎么可能呢?自己竟然……是徐凤英的亲生女儿!
她很小就知道,自己是弃婴,乡邻毫无避讳地讨论她是养父捡回的孩子,那时她想,她的亲生父母怎么那么狠,生下她又要丢弃她。
她也曾想找到亲生父母,问一声为什么,藏在心底的无解忽然间就摊开来,像海啸扑面而来。
她的亲生母亲从没丢弃过她,甚至是如珍似宝想惯养着她!
脚下楼板在摇晃,软绵绵如踩在云上,阮卿卿觉得自己在做梦,想哭,又想大笑。
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数,那天,她在乡间埋葬了养父回城,失魂落魄伤心悲痛,才会在马路上漫无目的一直走,平常,她转轴似做工上班,连见太阳的时间都少,更不必说在马路上瞎逛了。
如果不是悲伤之余乱走,也不会有此奇遇,回到亲生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