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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尤尼西斯的农场到市区需要四十分钟车程,方严不想耽误时间,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跟踪,直接闯进元冕在柏林的落脚点——位于库达姆街的普通民房。
上了年纪的二层小楼像古董一样立在那里,跟周围的众多奢侈品商店比起来似乎很不协调。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几栋紧紧挨在一起的老旧别墅没有被规划到城市建设中,一直保存了下来,成为历史的见证者。方严对这些毫无兴趣,只贴着墙往里看,元冕不在,不过有电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犹豫了一会,他才下定决心,身手敏捷地从厨房的窗户一跃而入,往声音的来源走。
这很奇怪,没有想象中的重重戒备,连手下都不带一个,实在不像那个男人的风格。
但所有的疑惑,只有见到元冕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他悄然走进客厅,鬼魅一般站在门口。淡黄的灯光下,有人蜷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抱了条毛茸茸的小狗,正在吃满桌的零食,动作很稚气。方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充满悲伤地开口:“沐。”
被称作沐的男子没有回应,依然专注在电视屏幕上,看得聚精会神,并且发出夸张的吸气声。方严摇头,走过去,像慈祥的母亲对待幼子一样抚摸他的头:“又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严。”
沐抬头,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他好一会,但什么也没说。几秒钟的注视后,他转头继续看电视,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放弃。”毫无感情的男声自背后传来,冰冷得连空气都冻结了。方严本能地抖了一下,立刻转身,对戴白色面具的男人恭敬地一鞠躬。
有人靠近,而训练有素的他一点也没察觉,只能说来者是比他更强的高手!
“父亲。”他谨慎地选择词汇:“我以为您回意大利了。”
“以为?”元冕冷笑,没有说破。
他不再看方严,而是走到沙发前,把沐怀里的狗拎起来。小小的泰迪犬像个巧克力色的毛绒玩具,黑豆般的眼睛闪闪发光,一落地就摇头晃脑蹦跶起来。手里的宠物不见了,沐的注意力也终于从电视上离开,开始口齿不清地叫嚷,追逐他的玩具。而通人性的狗崽似乎知道元冕要它做什么,汪汪叫着,一边往楼梯跑,把摇摇晃晃的沐引到二楼。
方严五味杂陈地看他们追逐,直到一人一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说:“我不知道他已经严重到不能走直线了。”
就算在重生前也没有这样糟糕过,难道真是蝴蝶效应吗……
“说正事。”元冕不悦地打断他伤感的唏嘘,走到窗前,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在方严的记忆中,父亲是山一样的名词。这个强大得不像人类的男人总是站得笔直,从来不坐,也不会露出倦态。他强硬、无情、有极高的控制能力,对至亲朋友都能痛下杀手,绝对的冷血动物。仁慈不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他没有朋友,也不相信任何人。
对这个男人而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可以利用的敌人和必须杀死的敌人!
“下午在停车场……我想您有些误会。”一肚子疑问,但面对父亲,方严居然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完整。
他不断做心理建设,但作用不大,还是头晕得厉害,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没有消停。尽管在来的路上考虑过各种对策,也知道还有很多问题必须知道答案,但真的与父亲面对面时,恐惧战胜了一切。他不敢胡乱说话,害怕男人会对克劳德产生成见,进而痛下杀手。他抬头看元冕的背影,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地补充:“事情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
“你是下面那个?”元冕没有过多询问,开口,就异常尖锐。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但能刺到骨髓里,把人吓出一身冷汗。
没想到问题如此直接,方严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沉默半响后鬼扯了一个答案:“他年纪还小,一碰就哭哭啼啼的,我有点不忍心。”
“没出息的东西。”男人做了评价,不疾不徐往下说:“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你必须在他们面前树立威信,说一不二,才能成为主宰者,做他们的神。你看看泉,他什么时候被人压在下面过,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你总是不如他。”
“父亲教训得是。”方严垂着头,唯命是从的样子:“说到泉,他似乎另有打算。”
“雏鸟还没学会飞翔就想杀死雄鸟取而代之,只可惜翅膀还没长硬,不自量力的人必要要吃点苦头。”元冕望着窗外,竟然发出一声长叹:“你外冷内柔,难当大任,沐又成了那个样子,看来我要后继无人了。”
“泉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就算只学到一点皮毛,也能受用一生,比我这个不中用的儿子强得多。实际上,让他接手家族并不难,难的是安分守己,为您所用。”在组织中,泉的地位不高,只是方严的属下,似乎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大部分人认为他能力出众却始终得不到施展拳脚机会的最大原因是元冕不喜欢他,所以不给于重任。但方严知道,这不是真相。
黑手党和普通的黑社会团伙不一样,有更严格的组织纪律,更复杂的管理系统,当然也牵扯到无数利益和见不得光的交易,所以也更危险。为了保护和锻炼继承人,往往会把他们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像野草一样生长,直到枝繁叶茂,最终变成保护伞和精神领袖。
泉,就是家族内定的下任继承人!
重生前,元冕始终没有让位的意思,于是泉处心积虑准备了数十年,暗中培养势力,最后杀死他才坐上家族首领的位置,成为新的教父;而方严在父亲死后脱离组织的控制,终于过上他盼望已久的平凡生活,并决定和克劳德分手。这些事,直到事故发生和他义无反顾的自杀,统统发生在三个月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方严默默地回想一切,不知道改变历史会产生什么后果,他开始后怕,却无路可退:“但现在的局势混乱,我们处于劣势,也是时候让继承人出面了。”
“你到这里来,恐怕不是为了讨论这事。”家族纷争他自有定论,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我最近在筹措资金,用来建立车队。幸运的是,迪恩先生同意投资,并把他的朋友介绍给我,似乎也是您的老熟人。”方严迟疑了一下,说出那个名字:“尤利西斯。他手上有‘毒蛇’的纹身,但我掌握的情报并没有关于此人的记录,倒是他的人妖儿子是个风云人物。”
“继续。”提到尤利西斯时,元冕侧目,阴冷的目光从面具下射出。
强大的压迫感让方严浑身不适,偷偷做了一次深呼吸,但身体还是僵硬到发痛。
实在摸不透男人的想法,究竟让他继续什么?
“他有个女儿,和母亲很像……”怕说错话,方严在大脑中一次又一次地仔细组织语言,谨慎地开口。不过话没说话,楼上传来的乒乒乓乓声就把他打断了。沐在玩闹中摔倒,发出嚎啕大哭,尖锐的叫声让人难受,实在不像一个成年人的行为。
元冕似乎有所动容,快步走向楼梯,不忘吩咐:“迪恩和我做了笔买卖,给你一年的自由,这期间,我不过问你的任何事,你也不必向我汇报行踪。但我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异想天开。”
作为结束语,元冕不想再浪费时间,态度冷漠,方严只能识趣地离开。
临走,他听到男人走上楼,哄小孩一样安慰哭闹的沐,哭声才渐渐停止。方严知道,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展露出一点身为人父的柔情,而这种包容,绝不是对待沐以外的人的态度;有人渴望温暖,有人拥有全部却不自知,有人折磨自己用来赎罪,还有人虎视眈眈想吞噬一切……
这就是他的家庭,充满混乱和猜忌,像个囚笼!
而现在,该怎么办呢?此行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反而增加了一堆新问题——虽然家族的事可以先放下,任务也不必操之过急,但小安娜的存在还是很让他很在意;而且,尤利西斯和迪恩联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元冕看上去胜券在握,不慌不忙,也许不明白真想的只有他而已。
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真是糟糕的一天。”方严心情复杂地赶回农场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奔波了一天,就算是体力惊人的他也略感疲惫。
当他情绪低落地回到房间,看见小狮子缩成一团,紧紧抱着枕头的摸样,心中的乌云就被吹散了。这家伙,身体长得这么强壮,但里面的灵魂还是个小鬼,总是做出这样孩子气的动作,让方严觉得他非常可爱。他轻轻爬上床,把手铐带上,然后抽走他怀里的抱枕,取代那个位置:“睡得这么死,把你卖了也不知道。”
“严严……”睡觉一定要抱着大型物体的小狮子在睡梦中叫了一声,失去枕头让他感觉十分空虚,但很快触摸到方严炙热的身体,于是手脚并用地缠上去,继续呼呼大睡。
“睡吧,克劳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方严看着窗外,也合上了眼睛……
四周渐渐亮起来,黑暗退却后,方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区。颜色夸张的花坛里种着美人蕉,青蛙形状的垃圾桶立在小路旁边,无论楼房还是公共设施,都有浓浓的80年代气息。来来往往的人都带着笑容,点谁都点头微笑,像花一样灿烂。似乎世间不存在恶,只有美好和善良。
方严皱眉,他认得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小时候他和母亲居住的过的宿舍楼,也是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时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凭借本能走进贴满传单的楼道,沿着老旧的阶梯往上走。堆满蜂窝煤的过道曾是他玩耍的去处,不知是谁家的杂物堆得像小山一样,里面能淘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这些片段,点点滴滴,全是无比熟悉的记忆。
上了三楼,推开家门,环顾四周,所有的物品都有一段故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来不及回味,厨房里传来温柔的话语:“小严回来了?快去洗手,吃饭了,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鱼香茄子。”
“妈?”方严一惊,几步冲进厨房。
母亲背对着他,正在忙活,长长的秀发挽了一个发髻,没有华丽的首饰,但特别的美。方严走过去,痴痴地看,明知是场梦,还是激动得说不出话。
再见母亲,是他多年来无法实现的愿望:“妈,真的是你?”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快去洗手。”女人没有回头,在案板前切肉,菜刀剁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方严笑着说好,转身去洗手,谁知女人把菜刀一横,阴冷地说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妈?”为什么会出现这句对白……
“你看我是你妈吗。”柔美的女声瞬间变成男人的声音,接下来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镜头,女人的头像驱魔人里的小女孩那样一百八十度旋转,还发出咔咔的诡异笑声。她缓缓抬头,露出长发遮盖的脸,面对方严的,不是美丽的母亲,而是一张白色的鬼面具……
“啊——”方严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射起来,天已蒙蒙亮。
“严严,做噩梦了?”被闹醒的小狮子揉揉眼睛,不解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方严:“脸色这么差,梦到鬼了吧。”
“比鬼可怕多了。”元冕那张脸,果然是一切恐怖的源头。
“什么东西比鬼还可怕。”小狮子没睡醒,凑过去,硬是把方严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颈项摩擦。
“……”方严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克劳德十分珍惜家人,所以不会理解他对父亲的畏惧。他不再说话,把头靠在爱人身上,眉心的结不曾打开。
噩梦还有醒来的时候,但现实生活该如何逃避?
得知自己有一年的自由后,方严不但没有高呼万岁,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一年之后,那恶鬼一样的父亲,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