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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天真奔出门外,只见宋文渊一闪而过的背影,油门拧到极致,只用两分钟便追上前方的匪徒,摩托鸣起尖锐的喇叭,凶悍地斜插上去,匪徒慌不择路,一头撞进路边花圃,弃车而逃。
宋文渊调转车头,一个急刹车,车胎在地上擦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浑身肌肉紧绷,如同一只蓄势的猎豹般横扑上去,长臂猛地勒紧匪徒的脖颈。
两人在地上闷声厮打,宋文渊一把扯掉那人的头盔,薅住他的头发,一记毒辣的肘击狠狠落在他的下颌,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脸在地上疯狂翻滚。
警笛长鸣,两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多亏热心群众帮忙啊,这个败类连六十多岁的老人家都抢,简直是猪狗不如!”
“请把他抓回去严办,”宋文渊将匪徒交到警察手里,抹一把额头的汗珠,转身扶起摩托车,开回了大排档。
康天真正陪着一个佝偻的老人坐在店外,看到他回来,激动地站起来,“抓到了?”
宋文渊点头,将一个黑色的旧布袋递给老人,“这是你被抢的东西吗?”
老人颤抖着清点一遍布袋里的钱,老泪横流,突然噗通跪下开始磕头,宋文渊忙扶起老人,“这没什么,老伯,你先起来。”
两人扶老人在桌边坐下,康天真招手请老板又做了个泉水鸡,对老人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老伯你不需要太感谢,不过大晚上的,你一个老人家身上带这么多钱,实在太危险了。”
老人叹气,“我本来也不想出来,人生地不熟的,可是老伴儿的住院费已经不能再拖了,今晚接到村里电话,说大家伙儿又捐了点钱,我才急着来取钱,没想到一出门就被抢了,要不是这个小伙子,我实在是……”说着又要跪下来磕头。
宋文渊扶起他,“老伯,你家那位是……”
“尿毒症,已经晚期了,没有钱换肾,”老人的声音透着绝望到极致的麻木,“医生建议我们结了账就回家去……”
他没有说完,两人却都听明白了,人已经行将就木,结账后就回家等死去吧。
康天真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才想起来自己穿着睡衣出门,根本就没带钱,抬眼看向宋文渊,和他对视片刻,扑上去在他身上翻找。
“干什么?”宋文渊被他扑了个满怀,感觉到他的手在上身翻了一番,然后十分自然地伸进裤子口袋,顿时呼吸急促。
此时天气已暖,他下半身穿得单薄,被他隔着布料在胯间那么胡乱一摸,不由得要起反应,连忙尴尬地按住他的手,“你抽什么风?”
“你钱包呢?”
大排档老板端着泉水鸡过来,一眼就看到康天真撅着屁股趴在宋文渊的身上,双手伸在人家裤子里摸来摸去,笑道,“喂喂喂,好歹还是要顾及一下影响的吧。”
康天真哈哈大笑。
宋文渊无语,掏出钱包递给他,“你要钱包干什么?”
康天真拿着钱包从他身上下来,将里面所有现钱掏了个空,空钱包扔给宋文渊,现金数都没数直接塞给老人,“这些钱你拿回去用,给大娘吃点好的,让她最后几……嗯……过得舒心一点。”
老人攥着一把钞票,浑身颤抖着又给二人跪下,“两位小伙子是神仙转世啊,小老头这辈子无以为报,下辈子……下辈子变牛变马给你们报恩……”
那叠薄薄的钞票恐怕还不够康天真一周的零嘴,对老人来说却是天大的恩德,宋文渊叹一口气,扶起老人,“我们这只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一点帮助。”
老人涕泪横流,从那个失而复得的黑色旧布袋里拿出一幅装裱成镜心的古画递给宋文渊,“我实在没什么可以回报你们,这幅画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就送给你们吧。”
宋文渊连忙推辞,“不行不行,既然是令尊留下的,想必十分珍贵,我们不能收。”
“这是假的。”
宋文渊吃了一惊,接过古画,在大排档昏暗的灯光下展开,古画皱巴巴,已经发了黄,装裱得也十分简易,他看了一会儿,问,“您确定它是假的?”
“千真万确,”老人唉声叹气,“本来我也以为这是真的,拿去古玩市场想卖俩钱给老伴儿换肾,没想到所有人都说是假的,最多只肯给三百块,唉!”
康天真凑过去,“这画风格忒多变了,还没有落款,有点没头没脑啊。”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幅画上居然有三朝皇族的收藏印,”宋文渊指着那密密麻麻的印记,“这枚‘皇姊珍玩’是元朝祥哥剌吉大长公主的印章,还有这‘典礼纪察司印’,代表着明朝洪武年间皇室的收藏,清朝皇帝的收藏印就更多了,光乾隆五玺就铃了个遍……”
“画是一幅好画,可惜造得忒假了,”康天真盖棺定论,“这个造假者为什么不去画原创呢,你看他多种风格信手拈来,单看这一抹云烟,妥妥的就是黄公望啊,真是可惜……”
宋文渊沉思片刻,目光在老人和古画之间逡巡,认真地问,“老伯,您看上去并不像是喜爱收藏的样子,请问这幅画是从哪儿来的?”
“这要说到我的父亲,”老人喝了一口酒,微眯起眼睛慢慢回忆,“我家三代血贫农,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我父亲当年打倒封资修的时候可也是个积极分子,当时村里有个人,解放前是在镇上开洋行的,被打倒的时候为了活命,将这幅画送给了我的父亲。”
康天真听得入神,“然后你父亲就放了他?”
“哪儿能呢,”老人摇头唏嘘,“喝人血的大资本家哪能说放就放,后来就在村口给打死了。”
“……”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康天真咬着嘴唇有些难以接受。
宋文渊揉揉他的头发,对老人道,“这幅画确实不真,不过却是一幅值得收藏的好画,也真是巧了,我和这位朋友都是喜爱古董的人,老伯,这幅画就当我用刚才那些钱买下来,您看怎样?”
方才康天真那一把,抓了至少有三千块钱,买这幅风格古怪的假画只多不少。
老人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减少自己的心理压力,忙不迭答应下来,“好,好,太好了,你们两个小伙子可都是天大的好人啊。”
宋文渊请老人吃过宵夜,顺手帮他打了一辆出租车送去医院,和康天真沿着夜晚的街道慢慢走着。
康天真纵然博览群书,却并没有听过多少有关那个时代的故事,一时有些情绪低落,宋文渊笑道,“别往心里去,你要是多下乡走两趟,这样的故事每天都会听到一两个,真真假假都做不得准的。”
“这个老伯没有必要编故事骗我们,他讲的肯定是真的,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这么不尊重生命呢,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康天真垂着脑袋,从正面看,只能看到头顶一个小发旋。
宋文渊突然很想抱一抱他,紧紧攥了下拳头,还是克制住了,他轻声道,“所幸的是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不会再重演了。”
“嗯,”康天真闷闷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渊渊,你的胸膛借我用用呗。”
“……什么?”宋文渊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觉得一个温热的身体钻进了怀里,心脏倏地跳漏了一拍。
康天真跟树袋熊一样死死抱住宋文渊,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前,哼唧着蹭了两下。
宋文渊瞬间就硬了,他双手僵硬地虚拢住他的后背,下半身尴尬地往后撤了几寸,大气都不敢喘了。
康天真却浑然不觉,埋在他的胸口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放开他,拍拍他结实的胸膛,由衷地赞美,“你发育得真好。”
“……”宋文渊觉得空荡荡的怀抱更难过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谢啊。”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康天真满脸深思,看着宋文渊的眼睛,“我觉得你的身体特别吸引我,可我明明不是gay啊。”
宋文渊控制着情绪,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每个男人都有成为gay的潜能……”
“不,不,”康天真认真地说,“我对别的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该不会……”
那一刹那间,宋文渊仿佛看到了朝阳自海天一线间冉冉升起,万丈金光穿透云层,如流金碎玉般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
“其实你是我从小失散的兄弟吧!!!”康天真双眼燃烧起熊熊的亲情,激动地说,“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血浓于水啊!”
朝阳吧唧掉回了海里!
宋文渊甩开大步往前走去,再和这货说一句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康天真抱着他的枕头追上去,“哎哎,你害羞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呀,我是b型血,我妈是a型血,我爸是c型血,你呢?”
宋文渊走起路来又快又远,几分钟后就将康天真远远甩在了后面,他站住脚,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康天真的枕头居然是背带的,此时正被他像小学生背书包一样背在身后,耷拉在屁股上随着他的跑动左右摇摆。
“你这枕头……”
“是不是很高级?”康天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得意地转过身,摇摆着屁股向他展示,“这是我妈发明的哟,走哪儿都能带着我的枕头。”
宋文渊无语,“为什么要带着枕头?”
“我睡觉认枕头呀。”
“什么???”宋文渊只听说过有人睡觉认床,没想到眼前这货居然认枕头!
康天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会因为这个而歧视我么?”
“不会。”
“那我今晚可以带着它一起和你睡觉吗?”
“……”宋文渊心想这货应该就是北京话常说的事儿逼吧,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了,认输一般点点头,“随便你吧,只不过我现在不打算回酒店。”
“哦。”
“哦什么哦?”宋文渊弹了一下他的鼻子,“你要实在想睡就自己回去睡,我再逛逛。”
康天真皱皱鼻子,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那我陪着你吧,我跟赵良又不熟,他总是怪怪的。”
两人在夜色中逛了一会儿,实在没地方去,于是找了个24小时营业的茶楼坐着聊天,宋文渊拿着手机上网,查阅论坛里近期发布的几场拍卖会的信息,康天真把枕头放在桌子上,脑袋趴在上面,懒洋洋地问,“回南京之后你会找你老师的麻烦吗?”
宋文渊摇摇头,“我现在找他麻烦不过是蚍蜉撼大树,没有用的。”
“我让王三笑明天去把《周易本义》买回来,”康天真道,“我想过了,现在这书反正已经从博物馆出来了,咱们不买还会有别人买,一旦进了别人的收藏柜,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宋文渊想了想,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又要麻烦他了。”
“他抽10%的佣金呢,”康天真拿手机调出计算器算给他看,“这书是那个狗官花八百万拍的,妈蛋,居然能值八百万?不知道那个莫名其妙的古董展销会抽成多少,这狗官一定被人坑了,不过低于这个价钱恐怕他很难会出手,毕竟□□又没急着办他,就按一千万算吧,10%就是一百万,王三笑这个奸商还向来是两边抽成,这一笔生意坐下来,他啥都没做,白白赚二百万,挣钱真容易,怪不得王家富可敌国。”
宋文渊笑笑,“哪有你算的这样容易?”
“要不然你也改行去当掮客好了,”康天真诚恳地建议他,“真正的空手套白狼,你眼力又这么好。”
宋文渊摇摇头,“王三笑年纪轻轻能混得风生水起是因为他□□够高,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学徒,眼力再好,谁会买我的账?再说,”他手指无意识地翻着手机里《怀信楼长物志》的扫描图,轻声道,“怀信楼当年藏冠江南的盛景,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早已经魂牵梦绕,此生都会为之奋斗不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