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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大业二年八月中旬,杨素的“病情”已重了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无论是杨广派来的太医或是他亲自命人寻来的民间医者,都对其症一筹莫展。放眼天下,可能怪医迎雪遗能够探出杨素系因中毒所致,但他只能诊断却依旧不能医治。而另一个人,也就是新一代的医圣孟仁心,此时此刻确有办法整治。但可惜,杨素请不到这两个人。至于下毒的坚流心,就更不可能自行暴露为其解毒了。
杨广见杨素如此,便知坚流心已得手,但其依旧想要亲自前往查探一番。原因有二:第一,杨广并不完全信任坚流心。第二,杨广想在杨素死前亲临其面前耍耍威风。
没有人知道杨广探望杨素时说了什么,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但杨广走了以后,杨素便不再进药,一门心思等死。甚至,他也未再对族人有任何安排。八月的倒数第二天,这个有着极高军事天赋,阴谋诡计随口就来,功高震主权倾朝野的一代奸雄,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杨素的死因,众说纷纭,但是一刀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获悉了坚流心下毒的手法,听闻了断剑对杨广前往探望的解析。
杨素多疑,已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但没有接触过《奇天毒经》的人,怎能料到有人居然能隔物传毒。坚流心从太医第一次前来为杨素整治时,便将毒下到了太医手上。把脉时,太医所中之毒又通过皮肤和脉络再进入到杨素体内,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而且此乃慢性毒药,发作需要时间,更加不容易被发现。事后,坚流心又偷偷将太医所中之毒解了。于是,就这样造就了这桩千古迷案。
断剑认为,杨广希望杨素死已不是一天两天,刚愎自用之帝王,怎会容忍一个随时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留在世上。他去探望危在旦夕之人,无非是在做一番交易,即:“我有办法弄死你,自然也有办法弄死你的子孙后代。你最好别妄想让他们为你报仇,或许还能使之享受荣华富贵。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树大招风。”
当然,这个秘密一刀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否则将会有许多人性命不保。
杨素死后,杨广追赠杨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十郡太守,昭告天下他与杨素之间的君臣情谊有多么深厚。但是杨广后来却说了一句话,佐证了断剑的推测。他居然直截了当地说:“若杨素这个老家伙再不死,我就诛灭他九族!”
敏锐的杨约知道哥哥系遭人毒害,但苦于没有证据。于是他劝诫杨素的儿子们要低调做人,万不可节外生枝。先前因杨素之名招募而来的门客也被极力劝返故里,所以坚流心等人“带着遗憾功成身退了”。
紧接着,杨广开进士科,确立科举制度。因坚流心等人有功,杨广秘宣虞世基,让他在科考时大开绿灯,让一群人顺利入仕。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参加了科考,例如刘氏二兄弟、武飞燕、文耀光四人,就萌家族之辉,直接免考入仕。科考后,傲彬当上了殿内御史;坚流心当上了右虞候;崔炳光当上了下郡尉;一刀和迦少川当上了旷野、横野二将军。
一刀很兴奋,没料到自己一来就可以成为将军,但刘弘山却极为鄙夷地说道:“你以为挂着将军称谓就是大官儿了?白痴!傲彬因为有为官经历,勉强得到个正八品官职;老三智谋无限,且在杀杨素一事之上居功至伟,才得到个从八品的差事;崔炳光不知送了虞世基多少钱财,才买来个正九品的位子坐坐;至于你和迦少川……属于官场中的最低级,从九品官员。可以说你们两个与普通老百姓就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四个没参加科考的,虽然身为庶出,前程也很渺茫,但起码比你们几个好很多。现已从勋待擢升为勋卫,好歹也是正七品官员。要知道,起码从七品开始,才能被称之为入仕。”
刘弘山一番话,让一刀等人内心炙热的火焰瞬间熄灭,他们闷闷不乐,觉得杨广太不厚道了,只有坚流心很看得开。他安慰众人:“我们没被灭口,且进入了朝堂,已经充分说明皇帝正式相信并考虑如何安排我们了。沉住气,相信很快会得到重用。”
树倒猢狲散,杨素死后,他布下的眼线也尽数散去,所以一刀等人想要聚会也无须过于谨慎。不久以后,众人被分散前往各处任职。临行前,梅、兰、竹、菊奉命为各位践行。践行酒摆在迎雪遗府中。
而这场酒,是一群人全部聚在一起喝的,没心没肺的最后一场酒。从此以后,混迹朝堂,有些人就逐渐被钱权利益蒙蔽了最初的真心。
全场共计十九人,分别是吴叹梅、代采兰、张破竹、何斩菊、刘弘山、一刀、坚流心、刘弘江、宇内雄、迦少川、傲彬、武飞燕、文耀光、崔炳光、任王成、牛章明、方浪云、孟仁心和东家迎雪遗。除了代采兰身份特殊,她既是何斩菊的妻子外,也身兼公职,所以只有她一个女眷在场,而其余人员均未带家属或女伴。迎雪遗更加是一个老光棍。
眼见就要各奔东西,大家除了感到不舍之外,有几个家伙也想了了私人恩怨。首当其冲的便是傲彬与张破竹。二人约定单独较量,拳头决胜负。逍遥巨斧用惯重型兵器,力大如牛,使用轻巧鸳鸯钺的张破竹在不能偷袭的情况下确实不是对手,没几个回合就被打成了熊猫眼。傲彬拍拍手很是满足,但他刚转身想离场时,没料到张破竹十分不要脸地从旁边桌子上抓起一把筷子,深深探入其后庭。傲彬中招后颤栗不已,差点没晕倒在地。于是,二人又相互追逐着跑出门外奔向远方,无论其他人如何劝,始终不起半点作用。一年多以后,一刀返回洛阳,听迎雪遗说,第二天张破竹后庭里夹着一根粗大的,长满叶子的树枝回来了,悲惨之状不忍直视。但从此以后,傲彬和张破竹确实冰释前嫌。
一刀很好奇,追问傲彬:“张破竹被你那样了,他能不生气吗?”
傲彬很镇定地说:“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我们那天打累了,最后决定划拳决胜负,输的人用树枝捅自己。”
一刀震惊无比:“原来玩儿的是自爆……”
“哈……看他如此言出必行,我就和他结交了。”傲彬很得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输了呢?”一刀很担心地问。
没想到,当时傲彬很邪恶地四处瞅瞅,见没人偷听后答道:“输了?老子不会跑吗?捅自己?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
“可怜的张破竹……”一刀心中为其感到惋惜。
其次,是代、何夫妇与迦少川等人的新账。双方争执到了最后,代采兰依旧不肯说出伤了众人的神秘女子究竟是谁。她声称:“出手伤了你们完全是一个误会,而且何斩菊不是也被迦少川打伤了吗?既然大家都无性命之虞,也无至残大患,就算扯平吧。如果非要怪,就怪那个扛大刀的事先布置不妥当,所以才造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局面。”三言两语,就把矛头指向了一刀。看来,代采兰始终看一刀不顺眼。
为避免坚流心尴尬,一刀把责任揽了下来,因此被一大群家伙灌了十余壶酒。
最后一个矛盾立于一刀和刘弘江之间,此矛盾非误会造成,而是为了一个女人——剑渺。四兄弟找了个无人的客房详谈,他们之间的秘密不希望有其他人插足。
刘弘江涨红了脸对一刀说:“二哥,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我要杀你,在你中毒之时便不会救你了。我只想问一句,你是否真心喜欢剑渺?”一刀不怒不悲,很平淡。这样的口吻,使得一旁的刘弘山和坚流心很担忧。
刘弘江稍作沉默后,坚定地道:“是!我用自己的命在爱慕她。”
此言一出,刘弘山和坚流心脸色顿时大变,因为他们知道此乃江湖大忌。就在二人盘算着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时,一刀却站起身推门而出,随后留下一句话从门外飘来。“记住你今时今日所说的话,用尽全力把她寻回好生爱护。下辈子,希望你不要再插足我和她之间,否则,我会将这一世的怨一并讨回。”
面对此结局,房内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这太出乎意料了。甚至他们认为这是一刀发出的将要与兄弟们决裂的信号。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多年后,刘弘山在某次的酒醉后问出了心中疑惑:“老二,我知道我弟弟对不起你。也知道你恨他,你不发泄出来,我心里总是有个疙瘩啊。”
当时,一刀带着忧伤的情绪回应一句:“没有老四,剑渺和我也没有可能,我只要她一生平安幸福就好,别的不敢奢望。”
是的,有些人,有些事,遇到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只能是错过了。只是一刀和他的兄弟们不知道,剑渺心中对他们的仇恨,自始至终都未曾放下过。
聚会酣畅淋漓,第二日,众人按照指令,整装出发,准备前往各地。
殿内御史傲彬再次回到大兴城,专职负责督查西京捕快的违法乱纪行为;右虞候坚流心常驻洛阳,掌管东宫太子府内的侦察﹑巡逻工作;下郡尉崔炳光衣锦还乡回到隆中,在那主抓当地的征兵事宜;横野将军迦少川也荣归故里回到敦煌,在当地负责重刑犯人的看管任务,刘弘山、刘弘江、武飞燕、文耀光四人依旧留在雍州军队继续磨砺。
由于南中地区系爨人自治,故而大隋无法直接任命一刀回到家乡任职,于是将这个旷野将军发配到了青州东莱郡文登县下的一个小渔村——石落村,成为监视高句丽和倭国在沿海地区举动的一员。
这一分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大家都很不舍。相互告别后,不得不踏上未知的旅途。一刀没有直接前往,他先去了鹰扬郎将府邸与断剑话别。
“昨夜为何不来参加我们的践行酒?想必宇内雄是通知过你的。”一刀将断剑约出,来到城外,漫步在洛河边问道。
“我其实并不喜欢喧嚣的环境,也知道你肯定会来与我单独话别。”断剑依旧温文尔雅。
一刀踌躇了一下,略感不好意思地又问:“自认识起,你总是无条件地帮我,而我却自始至终无以为报。现今离别在即,还请兄台告知大名。我不能总是和别人一样一直称呼恩公为断剑吧!”
断剑闻言一愣,问道:“你从未打听过我的名字吗?”
一刀摇了摇头,一脸正气地说:“大家都叫你断剑,我猜测可能是你名字不太好听,所以他们不敢叫。你亲自告诉我,没事的,我绝不笑话你。”
此言一出,断剑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洛河中,其不禁莞尔地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揣测我名字的?”
一刀以为断剑真名果然难听,被自己说中了有些不高兴,于是连忙摆手道:“不……没什么,叫断剑也不错。”
见一刀如此尴尬,断剑知道这家伙肯定以为自己叫阿猪阿狗之类的了。于是不得不循循善诱道:“其实,你问遍所有人,他们也都不会记得我真名叫什么。因为我从出现在世人面前那天开始,就一直被称为‘断剑’。就像你的名字‘一刀’一样。”
“看来你也是一个有往事的人。”一刀似有所悟。
断剑以为一刀会接着就道出本名,以此换取自己的真实姓名,结果却让其失望了。一刀遥想了曾经,片刻后淡淡说了句:“是啊,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断剑闻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后,一刀再次开口:“在你教我破解刀谱时,曾给过我忠告。那时我就猜想你定是深藏不漏之人,可惜直至今日仍未见过你出手,不如咱俩比划比划?”
“哈……你想多了。坚流心也助你破解刀谱,可他是武林行家吗?你看我这柄连剑鞘都已折断的断剑,能有什么杀伤力?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断剑乐了。
一刀挠着头道:“对……你们玩的是智谋,怎会如我这般武夫。对了,你这柄断剑究竟有何用?”一刀相信了断剑的话,同时并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坚流心已学会毒功之事,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再次询问起当初的疑惑。
“剑无论断没断,终究是剑。用其杀人也好,用其装饰也罢,不过物品而已。我关心一个人或一件物,并非只在乎用途,还在乎本质。而这柄剑的本质源于一个传承和一段誓言。”断剑看着手中剑答道。
一刀听得满头雾水,于是又问道:“什么传承?什么誓言?”
“这柄断剑是我的家传之宝,源起何时已无法追溯。它代表了生死相随的传承以及剑断魂犹在的誓言。因为每一代人在将此剑传于下一代人时都是单独进行且仅限口头相授,有的前辈直至风烛残年,自然衰老道消之日才唤传人接剑。那时传剑之人已神智模糊,所以传到我这代,对故事的具体情况已不清晰。但我总感觉此剑本与我为一体。”断剑解释道。
一刀略作沉吟后开解道:“搞不清楚故事起源也没什么,反正说明了你与此剑有缘。就像我和这柄钢刀注定要相遇一样,我族和西域的两位前辈当初是如何创下刀谱,又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打造此钢刀的,同样无人知晓。”
随后,二人返回城中把酒言欢。断剑告知了一刀许多为官之道,希望其能够在仕途路上平安,至于能爬多高,还是随缘就好。直至夜幕降临,二人才挥手告别。断剑祝福道:“希望再次相见就在不久之后,期待你返回东都大展风采。”
又过一日,一刀启程离开洛阳。因其之前就已禀告需前往西域感谢曾救助过自己的胡人,故而杨广特准了两个月假期。洛阳到托木尔峰途经敦煌,所以迦少川与之结伴同行,随行人员还有锦绣飞花、泪雨、任王成、牛章明和方浪云。没有官职也不愿离开的只剩下孟仁心,由宇内雄出资让他在洛阳城开了间医馆。
一行人背朝日出,向西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不可预测离开繁华的东都后将会有一翻怎样的际遇,正如他们来时没有想到竟能搬到盖世权臣一样。
奸雄一世就此落
接替新人何其多
天骄终究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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