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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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出毓坤神色有变,陆英并没有退缩,沉沉的眸子扫过崔怀恩道:“今日他不仅去了内阁值房,更是遣人出宫,去狱中见了朱毓岚,如此妄然行事,难保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竟叫陆英看出端倪,崔怀恩心中虽惊,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撩起下摆跪下道:“奴婢自作主张,请陛下责罚。”

    一面说,他一面取出半幅衣袖,呈与毓坤面前。

    腐朽的恶臭混着血腥扑面而来,毓坤瞧见衣袖上的血迹,讶异道:“这是?”

    崔怀恩叩首道:“这便是福王于狱中所写之陈情。”

    “奴婢今日到了内阁值房,并不见先前那些文书,便知其多半已被销毁,因此事乃陛下亲自过问,奴婢不敢怠慢,只能面见福王于狱中。因无纸笔,福王便撕下衣裳,咬破手指,写就这封血书。”

    他的声音虽低,却三言两语便说明白了整件事。

    陆英冷笑道:“好个不敢怠慢,怕是为了这日已筹划了多时。说出来罢,是谁让你到陛下身边来的?又是谁指使你遣人去见朱毓岚。”

    听了陆英的话,毓坤也心中生疑,一切都太巧了些,而再回想崔怀恩今日所说之话,仿佛一步步将她引向一个未知的陷阱。

    望见毓坤面儿上的冷冽,崔怀恩道:“奴婢所想,不过为陛下分忧,这并非是为荣华富贵,而不过是要报蓝掌印知遇之恩。”

    说罢他用力磕了两个头,向毓坤道:“奴婢并不怕死,只怕陛下被人蒙蔽,大权旁落,如今奴婢要做的事也做到了,要杀要剐,也再无遗憾。”

    他的话虽不多,但句句点到要害,见毓坤听他说到蓝轩似有所动容,陆英居高临下道:“事到如今,依旧满口胡言。”

    不豫至极,陆英向着毓坤,一字一句道:“此等勾结逆党之人,不过凭着些逗猫弄狗的功夫便将陛下蒙蔽至此,合该杖杀。“

    原本毓坤对崔怀恩已生疑虑,听了陆英的话却怒意上涌,她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虽是说崔怀恩当杀,却字字点的是她的不是,想来是不满已久。

    缓缓放下手中的血书,毓坤道:“杖杀,你想杀的人还不够多。如今的你,只叫朕觉得陌生。”

    知她因蓝轩之事心中有气,陆英未让,反直言道:“陌生?难道陛下便不是如此,旁的事还好,一到了蓝轩那就要昏了头,这番样子,也让臣觉得陌生。”

    见毓坤的眼睛唰地红了,陆英一下后悔起来,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他却无法忍得住。或是生气,或是嫉妒也好,在她与他之间,他是容不下另一个人的存在的。

    而蓝轩就像那根刺,永远扎在两人中间。

    每想到毓坤心中尚有一处念着他,陆英要用尽所有理智才能勉力压住心性,然而今日今时,他确实失控了,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所以清醒过来,陆英撩起下摆跪地道:“臣有错,请陛下治罪。”

    毓坤淡淡道:“你有何错?”

    她的声音很轻,压抑的情绪却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此时已读完了那封血书,毓坤将它掷在陆英面前道:“你仔细看看罢。”

    陆英并没有看那封血书,其实那上面写的什么他猜得到。

    毓坤望着他道:“所以当日,朱毓岚并未谋反,是你伪造脱欢的书信,令他误以为京城被围,因而起兵勤王?”

    陆英平静道:“臣确实是这么做的,没什么好否认,但朱毓岚当日到底是为勤王,还是为谋反,又有谁知道呢?”

    毓坤低声道:“是啊,又有谁知道呢?”

    “所以只要将这谋反的帽子与他扣上了,便有杀他的理由。”

    陆英打断她道:“无论他反与不反,陛下早晚该杀他,且勤王只说是他一面之词,陛下难道信他,便不信臣吗。”

    毓坤深深望着他道:“信你?如今朕也不知,你究竟瞒了朕多少事。”

    陆英启唇,毓坤却不耐道:“无需再言。”

    已拿定了主意,她最后望一眼他道:“从今日起,除你一切官职,以后也再不许入宫。”

    陆英闻言并没有惊讶,他其实猜得到毓坤所想,甚至并不怪他,而是自责终究没能克制住,那样锋利的叫她当真伤了心。

    抬眸望着毓坤,他缓缓道:“臣领命,只是……”

    望着崔怀恩,陆英道:“此人怕与逆党一脉,又与福王勾结,恐有不可告人的谋划,陛下务必彻查,而朱毓岚也非杀不可,否则,臣当死谏。”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毓坤毫不怀疑他当真会这么做,而她也的确知道,什么才是陆英的要害。

    低头望着他,毓坤轻嘲道:“死谏,若你以为朕会在意?”

    虽是故意这么说,但看到陆英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毓坤还是后悔起来,自己的话说得重了。

    但她不愿流露出这样的情绪,随即转过身去,只听陆英在身后轻声道:“陛下可以不在意臣,臣却不能不在意陛下。”

    他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情绪,毓坤心中发酸,不由怔怔想,正因为他们对彼此太了解,所以才知道什么样的话最伤人,任性肆意将对方捅得鲜血淋漓。

    陆英没有停顿,而是继续道:“臣知陛下念旧,又因蓝轩远走,笃定他愿舍一切,但人心难测,陛下既然为君,对任何人都不应容情。

    听他提到蓝轩,毓坤心中一沉,不愿再听,抬了抬手,便有人将陆英拖了下去。

    如今暖阁里空空荡荡的,毓坤出了好一会神,方在案前坐下。

    角落里的崔怀恩仍就是跪着,见毓坤未理自己,悄悄地松了口气,却冷不丁听她道:“你也说说罢,是什么人叫你来的?”

    原本她逐走陆英,崔怀恩悬着的心落了地,此时听到毓坤的话身体一震,定了定神仍旧叩首道:“奴婢是……”

    但在开口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毓坤嘲讽的目光,忽然明白自己的一切表现,在她看来都不过是演戏,如今毓坤对他已有定论。

    就在他低头沉默的时候,毓坤道:“不愿说,那也好办。”

    说罢便唤了人来,将崔怀恩送到北镇抚司衙门去。如今她已明白他并不是蓝轩留给她的人,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而那指使崔怀恩的人又会是谁?好在锦衣卫叫人开口的法子多的是,早晚能查出他背后的势力来。

    做完了这一切,毓坤低垂着长睫靠在鎏金蟠龙的御座上,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案牍想,如今,她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

    张士谦走后,囚牢中的朱毓岚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日他便质疑过,单凭一封血书,能否让毓坤相信,他是为勤王,而非是谋反。

    张士谦回答他胜算不大,即便崔怀恩能骗过毓坤,也很难骗过陆英。朱毓岚闻言怒道:“既如此,你还不想想别的法子。”

    张士谦却叫他不要着急,神色笃定道:“虽然这血书不足以为殿下脱罪,却可以扳倒陆英。”

    朱毓岚讶异地望着他道:“扳倒,你怕是不知道,他与皇帝是打小的情谊,便是不信任何人,也不会不信他。”

    张士谦却道:“也许以前是,但现在却不是了,他已经一点点耗尽皇帝的信任,殿下知道是为什么?”

    见他又卖关子,朱毓岚本不想理,但如今他一身希望全部系于张士谦一身,只能接话道:“是为何?”

    张士谦道:“因为,他想要的太多了。”

    “不愿当纯臣,而有非分之想。皇帝即便仁弱,也岂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制于人?”

    “所以……”灼灼望着朱毓岚,张士谦道:“什么都想要,便什么都得不到,人总是要毁于自己的贪欲。”

    这话意有所指,朱毓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虽很想嗤之以鼻,但经历了这么些事,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张士谦说的是对的。

    沉默了会,朱毓岚忽然道:“那你想要什么。”

    张士谦怔了怔,这话朱毓岚不止一次地问过他,他从未回答,而这一次他也并不想回答,而是结束了话题道:“殿下且等着罢,三日内必有结果。”

    朱毓岚道:“你是说,三日内我便能出去了?”

    张士谦道:”我只能为殿下铺路,成与不成,在殿下自己。”

    说罢,他在朱毓岚身畔低声耳语,起身时见他凝重的神色,再次提点道:“方才我已说了,什么都想要,便什么都得不到,殿下该学会舍弃,做出抉择。”

    待张士谦走后许久,朱毓岚望着幽深噬人的牢顶,终于拿定了主意。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明明有那么轻易的法子,他却选了最难的一种。

    既如此,现在纠正也不晚,只要,他还有面圣的机会。

    但朱毓岚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毓坤并未传旨召见他,这就说明,她没有取信崔怀恩送去的血书。

    隔绝在囚牢之中,朱毓岚无法与外界通信,只能在等待中反复的猜测,而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折磨中,他终于等来了另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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