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下黎家坡

刘宫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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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南门口一带的沙河街、河边头、劳动广场等许多久负盛名的宵夜场所中,学院街的凉菜小碟是头块招牌,而我们常去的是一家叫“大脑壳”的小店。

    一个风格独特的店子,莫不有一个与之相得溢彰的主人,硕大的脑壳就是如此一个风格独特的招牌。

    他脑袋真有蛮大,钱程比划了一下可能有篮球那么大,但并非是因为进了水或吃三鹿奶粉的缘故,纯属遗传,人很聪明诙谐,喜欢跟客人调侃几句笑话,大家也都喜欢听他策。

    学院街这个名字的由来大抵离不开这里附件原来有一座星沙府学宫,老百姓习惯称为西文庙。现在这条街上有所近百年的湖湘名校-长郡中学一直文脉相继,家里长辈几代人都曾是在此教书或读书,也是我和我表第的母校,熟悉又亲切。只是今日来此的人们早已不是啃书本的学者了,如今更多的人是来啃“糖醋排骨”的食客。

    我在大古道巷读小学的时候学院街中的文化电影院还在,正对面即是登瀛桥,后简化为登仁桥。登仁桥这条街巷中有一个天妃宫,其实天妃宫的旁边即是宋代名臣真德秀祠。

    后来黄兴南路改步行街,德茂隆、南北特、吴大茂等一干黄兴南路西侧的大批老建筑和那些几十年的老梧桐树全部被清除掉了。登仁桥东面的建筑也拆得所剩无几,最后只剩下一个天妃宫挡道。记得当时和尚尼姑们要护庙,但和尚尼姑当时也是有组织的人了,而且当时也还没流行暴力抗拆这一说,所以我在长郡读初中的时候天妃宫早已不知去向,最后听闻是有关部门协商将天妃宫移至新开铺还是哪里,后来也没去打听了。

    到这里吃东西,也是认识了唐璜后才逐渐增多的,他的家住在学院街深处的一个叫下黎家坡的地方。清代《星沙地名赋》中道:愿遐龄而祝,折长寿以呼嵩。“遐龄”便是这下黎家坡巷,因此地为“黎”姓族人聚居,而得此名。

    下黎家坡巷由古潭街口直通江边杜甫江阁,在旧时的星城,这里可是繁华所在;抗战前此街有屈子祠、华光庙等古迹,驻有省公路管理局、浙江矜恤堂、省地质调查所、矿业银行、孔道学校等机构,还有德厚堂、熊氏祠堂等私家公馆;可惜在文夕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如今它成了中心城区一条充满烟火气的老巷。

    踏上有点残破的仿麻石路,两厢巷道纵横,路径曲狭,旧址残存,一种旧时代的人文气息悄然弥漫,时间在这条小巷子中仿佛被冻结了。这里的门面、地摊,似乎与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但他们却充满了另一个年代的风情。在那个唐璜的妈妈还是少女的年代,她或许就是在当时算是比较新潮的小店里烫了时髦的发型。

    行至愈深,古木掩映下,路旁店铺鳞次栉比,人声喧哗,一派市井生活气息。白天天气不错的时候,总有老嗲嗲抱着自家孙伢子坐在屋门口,一边感受着春季温柔的阳光,一边和街坊扯谈。

    小时候我也曾在这样差不多的巷子里跑来跑去,和同龄的小孩子们捉迷藏,躲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时,抬头看看天空便觉得漫天密布的线像一张网把我留在这里。

    路过遐龄古井,一道经历岁月洗礼的石门上依稀可辨“德厚里”三字,斑驳残破的石墙上是时间走过的证据,石门两侧这一句“自古雄才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时时刻刻提醒着也在激励着人们。老星城有名的“经得用”扎拖把老手工艺人李师傅就藏在德厚里巷内。听说老手艺过硬的李师傅扎的一个拖把能用8年,我想别个根本用不坏,难怪生意不怎么好。

    唐璜屋里住的是一栋采光不太好的老式集体公寓楼,80年代初苏式传统的火柴盒式的建筑。他每天都要路过学院街这里,因而和老板“大脑壳”熟识了。

    后面我们去“大脑壳”那多了,有次聊天,大脑壳笑着说和唐璜关系好还有一原因是惺惺相惜,在方圆几十里内,按脑壳大小排名,第一名是他自己,第二是唐璜的爸爸,第三是唐璜,所以他第一眼见到璜哥的时候就觉得有亲切感。

    到唐璜家去玩过几次,他的父亲是原来省内声名赫赫的七一文集团公司的一名副总,现在已经成了千万下岗职工中的一员了。

    每每到他家去总是会听到他的长吁短叹,对今日国企改革所存在的种种问题的担忧,还有就是对他这个独生子的有着“望子成龙”的期望。见到唐爸第一眼时,我觉得他的头真的不小,比唐璜的还大一码,据璜鳖自己说,他小时候他爸爸原来“脑壳不是很大,是后面被他气大的”。

    而唐母一看就是一个很典型的星城气质的堂客,言语间也透露着对儿子的宠爱,应该是一个严父慈母式的家庭。

    钱程打电话给唐璜喊他出来,唐璜小声的在电话里说:“我今天答应了我娘老子不出去哒,我不好出来得,你们来喊我有事咯,我好找借口跟你们一起出来。”

    于是我们只好登门拜访,开门的是他妈妈。

    “阿姨,我们是来喊唐璜去作证的,钱程的手机刚被偷了,我们报了案。他是上个月和唐璜一起买的一样的,派出所的要我们喊他作一下证人。”

    也不知道她妈妈是不是故意没撮穿我们这个拙劣的谎言,她只说好的,早点回。

    在出门前,唐璜换装的间隙,她问我和钱程:“唐璜在单位表现得怎么样啊?”

    我们都说:“蛮好的啊,他业务做得比我们还好些。”

    “好杂鬼,只晓得往外面化钱,冒看见往屋里进一分钱,上了班了也冒看见给爹娘买点什么东西。”

    “呵呵,前期是要投点资咯,我们都还才进这行冒好久,没么子基础。”我连忙接话到。

    “小吕,你是杂好伢子,听哒讲你在卫视做得不错,你们要多帮助下子我屋里这个叻。钱程也不错,不象我屋里璜伢子这么不懂事,一天到晚猫弹鬼跳的。”

    这时唐爸爸从里屋里走了出来对他娘抱怨:“还不就是你惯死他,前一向他讲要买摩托车我就不同意,又会多闯祸。你还讲是他自己工资出的大头,你只赞助几百块钱;搞噶半天是他把那条金项链到当铺里换了2000元。你看是个败家子不咯。”

    我们都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笑,那条金项链确实唐璜是当得有点可惜了。

    他原来有一跟也还粗的金项链带了几年了,后面看见钱程搞了个金包玉的坠子也还好看,就找他妈要了一副耳环、一个戒指加在一起也去打了个金包玉的坠子。

    那是她老娘多年前的嫁妆,那个时候星城的街上还是蛮流行这个金包玉的,多半是包的玉佛或者圆形的小玉环。可惜他也只带了不到半年就把他换成了更实用和拉风的摩托车。

    “他讲是工作需要,我看吕途冒买车,工作做得蛮好。”他父亲接着数落。

    “他是做卫视的,主要是出差跑外地,我们主要在市内跑叻,具体情况不同咯。”这时唐璜从里面出来了,拉着我们赶快走,“你难家莫策哒啊,我出去一下。”(难家是星城口语,对年长的人的称呼语气词)

    “你就是一把嘴巴会讲,什么都有理由……”他妈妈说道,“早点回啊。”

    我们坐在学院街的凉菜摊上反省着。

    钱程说:“我那摩托罗拉的手机才买1个多月,2800多,钱还是小事,就这样被杂乡里别撮跑哒,真是想不通。“

    “是的,现在想起来好多可疑的地方,哦该当时那蠢咯?”我叹气。

    钱程这一时半会是想不通的,这个老男人伤害他很深。

    唐璜说:“这个家伙显然是计划周密的老手了,对我们这些年轻业务人员的心态很了解。”

    后来我们知道他定的那间房是40元一小时的钟点房,才开了不到一个钟头,可能是还有一个同伙在这边配合开房间。

    忽然记起前几天频道开会的时候,曾经讲过其他频道的女业务员有在吃饭的时候被骗过手机的,提醒我们注意这些骗吃骗喝骗钱的。当时以为笑谈,只笑别人太笨,不曾想到今日便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我说“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其貌不扬,气质猥琐”,然而我脑子里马上反驳自己“人不可貌相”,星城还有句老话叫“福在丑人边”。

    事后回想起那个“胡总”提着个黑色的人造革手提包,皱皱的西服一眼看上去象一高级民工。从见面到谈业务中的一切是那么的可疑,可当时我们自己心里面替他解释是节俭,是境界,是低调有内涵.....

    果然内涵很深啊,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们其实是被自己骗了,被贪欲蒙了眼睛。

    有一点我们还是佩服**,他酒桌上如数家珍讲的那些某某老友,某某老板发家的故事,多年后我们了解基本还是符合事实的,看来这骗子说学逗唱背后也是下了一番准备功夫的。

    也好,值此一事,让我们这些自视颇高的星城满哥知道自己还算不上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

    唐璜说:“算哒,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钱大老板,别的冒得就是有钱啊。要不是这样,我的这台机子优惠500元退把你”,他玩弄着自己的MOTO新款的翻盖手机,“反正我这台机子是和你一起买的,比你的还保养得好些,我再去买个NOKIA的新机子玩算了”。

    钱程说:“那是的,老子自己不晓得去换杂别的新机子玩。”说完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