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既然离婚,谁还会轻易复婚呢?”

竹子蔷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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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韩灿是认真的。

    中介热情洋溢,一个星期,就带他看遍了小区里所有在售的二手房。

    他连价都没讲,挑了离湖心公园最近的那栋,直接签了合同,预付了定金。因为采用全款付清,房屋交易程序进展很快,没过几天,中介办完网签,就叮嘱韩灿带着钱去房管局办过户。

    在这个过程中,他每天掐着点来到小区,在幼儿园门口等豆豆,带她出去吃饭,给她买东西,仿佛要把这三年的亏欠,一次性偿还。

    豆豆也偶尔邀请韩灿来家里玩,父女两个玩到兴头上,豆豆还会要求爸爸讲完睡前故事再走。

    家里经常性多了一个男人,沈心阳心中不习惯,却又不能当着豆豆的面发作,还不能赶他走,憋着憋着,不欢迎的姿态就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天晚上,韩灿哄完豆豆入睡,准备离开时,沈心阳从书房走了出来。

    “不着急回去的话,我们谈谈吧。”

    韩灿系鞋带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立起身子看向沈心阳,面带微笑:好呀。

    韩灿低下头,继续把鞋带系好,一滴眼泪,冷不丁地掉进了鞋底。

    02.

    下玄月,有残缺,却不失明亮。

    小区里散步的人很少,沈心阳穿着居家睡衣,外面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韩灿双手插着口袋,低头跟上沈心阳的脚步。

    他已经很久没能这样近距离看她了,更不记得有多久,两人没有肩并肩地散步聊天。

    谁也没有打破沉默,只有月色,朦朦胧胧。

    沈心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韩灿不知道沈心阳想谈什么。

    韩灿抬头看向那即将交付的房子,想着以后离沈心阳近了,离孩子也近了,如此以往,上天总会眷恋他,让他有机会弥补当年的不成熟。

    韩灿累了,这些年在外打拼,财富越积越多,人越来越自信,可真正想要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远了。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豆豆,更是为了触动沈心阳。

    就像现在,两个人能心平气和地散散步聊聊天,像极寻常百姓家的夫妻。

    在走完一圈,快回到自己楼下时,还是沈心阳开口了。

    “韩灿,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豆豆。咱两离婚三年了,这三年,最辛苦的是豆豆,她很想你。你们父女之间的相处,亲也好,远也罢,我都不干预,但有件事,我得先声明。”

    沈心阳看向韩灿,他脸上的光一点点黯然。显然,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沈心阳你不用说了。我又没对你怎么样,你想那么多干嘛?”

    “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

    “复婚。”

    “沈心阳,你得学会为孩子想想。”

    一句话,把沈心阳原本想表达的,都噎在嗓子眼。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

    “为什么非要把亲子关系绑架到夫妻关系上?”

    “别天真了,沈心阳,没有夫妻哪里来的亲子?”

    “所以,你做这些还是为了复婚?”

    “我想有个完整的家!”

    韩灿坚定地看着沈心阳,清晰明确地提出了要求。在他近乎恳请的眼眸里,写着后悔和难过。

    沈心阳别过头去。三年前离婚的痛楚,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月色愈发清冷,照在沈心阳心间,慢慢冷却结冰,好似一堵高墙,隔断韩灿所有的期盼。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就像那段婚姻,充满压抑和沉重。

    看来,想复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03.

    韩灿再也没来过沈心阳家里。

    沈心阳松了口气。

    豆豆变得闷闷不乐,沈心阳心下愧疚。她独自静坐书房,那些年的争吵和冷战不断重放,对比现在,沈心阳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岁月静好。

    周末,沈心阳送完豆豆去辅导班,想起前两天老太太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回,赶紧抽空问候一下。电话许久才接通,老太太有些支吾。

    “妈,你咋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能出什么事呀。”

    “你给哪呢?”

    “额……在家呢…….”

    “我爸呢?在家咋还有外人在说话?”

    “哦……电视吧”

    沈心阳正准备寒暄几句挂电话,听到里头传来一个声音:哪位是沈海的家属?过来签一下字。

    沈心阳头“轰”地作响。

    “妈,你到底在哪儿?签什么字?”

    眼看瞒不住女儿,老太太才乖乖交代。前两天老爷子急性肠炎发作,休克晕倒,打沈心阳电话没人接听,才赶紧给韩灿打电话,帮忙送医院来了。

    幸好送过来及时,大脑没造成什么损伤,但是医生检查发现肠道里面长了息肉,大小已经达到了手术指标,所以要做一个息肉摘除手术。

    “不是什么大手术,你白天上班,下班还要忙孩子,我们不想添麻烦。”

    “妈,我是你们的女儿啊,怎么能叫添麻烦呢?我爸要真出事,你们咋弄呀?”

    “我们要真出事,你顾得过来吗?”

    面对沈心阳的责备,老太太也有些着急了。但这话一出,她立刻就后悔了。

    果然,沈心阳沉默了。

    老太太说得对,她哪里顾得过来?现在,顾工作,顾孩子,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全靠年轻吃着老本。

    “你也别太着急了。这里有韩灿,放心吧。”老太太的语气平缓下来,她不想让女儿难过,即便老头子送进医院时,她是那么的六神无主,但她还是下定决心,不给女儿增添负担。

    韩灿这几天忙前忙后,家也没回,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茂盛的胡渣。老太太看在眼里,心中感动,不知不觉,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04.

    护士交代完术前事项,又指导韩灿签了风险文件。两位老人看在眼里,心中颇为感慨。

    半辈子,养了一对儿女,儿子远在国外,女儿是单亲妈妈,到最后,还得依靠这个已经不是女婿的“女婿”。

    “韩灿,你好几天没回家,回去休息休息吧。”

    老太太催促着韩灿回家洗澡睡觉。这几天都是他在医院陪护,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韩灿闻闻自己的衣服,笑了:行,都臭了都,爸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手术。我回去换个衣服,晚上手术前,我就过来。

    沈海摆摆手:哎呀,别麻烦了,我们可以的。

    “爸你别客气。手术是全身麻醉,还是有一定风险,我必须得在,不然万一有个啥,妈不一定能应付。”

    两位老人知道是这么个道理,韩灿在,他们心里也更踏实。可沈心阳一直不愿意复婚,他们不好亏钱韩灿太多,这么想着,沈海眼眶亦有些泛红。

    老太太看出沈海的心思,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再强大的人,在生病的那一刻,总是脆弱的。

    沈海一辈子强悍,独立撑起一个家,直到这次突然倒下,他才发现,个人的挣扎在疾病面前,是何等渺小。

    以前总是嫌弃老太太唠叨,甚至想着,把她赶到女儿那里,自己自由自在过单身生活。幸好老太太没有生气离开,不然,这一犯病,真的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了。

    都说,少来夫妻老来伴,生老病死面前,也只有老伴了。

    韩灿离开后,老太太开口安慰沈海:你要是实在觉得他两复婚好,你就开个口,阳阳一会就会来看你。你女儿还是听你的话的。

    沈海看向老太太,两老人交换了眼神,心里打定了主意。

    05.

    豆豆一下课,沈心阳就带着她来了医院。刚进医院大门,就听到豆豆的呼喊:爸爸。

    迎面走来的,正是准备回家换衣服的韩灿。

    他原本就消瘦,因为缺觉,眼睛凹陷,面容憔悴,显得异常疲惫。

    豆豆的呼喊,仿佛一道火柴,划走倦容。他拥抱住迎面而来的女儿,用胡渣去磨蹭她的脸,引得豆豆咯吱咯吱笑个不停。

    “谢谢你。听我妈说了,多亏了你。”

    “不客气。正好这几天我没什么事。”

    韩灿笑笑,叮嘱了豆豆几句,起身离开。沈心阳看着韩灿的身影,五味杂陈。直到现在,还依然把她的父母当父母。从照顾父母这个角度,韩灿无疑是一个好女婿。

    “妈妈,爸爸走远了。”豆豆稚嫩的声音,将沈心阳的思绪拉回。

    “妈妈,为什么你跟爸爸在一起不开心?”

    沈心阳愕然地看向豆豆,五岁的孩子,是怎么看出她不开心的呢?

    “豆豆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出来了,爸爸每次去我们家,妈妈都不大开心,都会躲进书房里。”

    豆豆神情忧郁,看在沈心阳眼中,格外让人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原来什么都懂了。

    06.

    豆豆很久没见到姥姥姥爷了,孩子的生活忙碌,要上幼儿园,要上兴趣班,每天还要在家练习英文和钢琴。

    她并不知道医院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姥爷生病了,但做个手术就会好。

    她细细碎碎地跟姥姥姥爷说着话:

    “姥姥,我现在会自己洗袜子了,每天都洗得特别干净。”

    “我还会用橡皮泥捏皮卡丘呢,是我的小伙伴教我的。”

    ……

    因为豆豆的到来,原本沉闷的病房充满了欢笑。

    老爷子给老太太使了一个眼色,老太太立刻领会:豆豆,陪姥姥去楼下超市买点东西吧,顺便给你买糖吃。

    豆豆的眼睛睁得老亮,随后黯然低下头:姥姥,妈妈不允许我吃糖了,我的牙齿被虫蛀坏了。

    “放心,我是你妈妈的妈妈,今天呀,姥姥说的算。你妈妈不敢不听的。”

    “真的?”

    得到特批的豆豆,蹦蹦跳跳地跟着姥姥出门去。沈心阳取了凳子,坐在老爷子病床边,拿来苹果开始削。

    “你别削了。我吃不了。手术之前,要禁止饮食,连水都不能喝的。”

    “是要跟我说什么吗?”沈心阳把苹果放回,终于直面沈海。

    “闺女啊,你爸我很少管你的事情。这么大,一直都你自己拿主意。”

    沈心阳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老爷子确实很少干预沈心阳的事情,但一旦干预,都是必须执行的。作为父亲,他一直暴躁而严厉,沈心阳从小怕他,也在心底偷偷恨过他,但终究,还是敬畏多一些。

    “以前的事,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有时候爸爸也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嫁给韩灿,现在也不会离婚。”

    “爸,说这些干什么?跟你没关系。”

    老爷子眼里泛着光,女儿婚姻越不幸福,他越为自己当年的行为懊恼。后悔是没用的,关键是眼下。

    “阳阳,爸爸想请求你一件事情。”

    沈心阳握住沈海的手:“爸,有什么事你就说,请求什么呀?”

    老爷子用另一只手盖在女儿的手上,这辈子,他很少跟女儿这么亲昵,也唯有在生病的时候,他才展现出温暖而柔软的一面,这是沈心阳极少看到的。

    可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沈心阳抽回了手,愤然起身,拿着包气呼呼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