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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那单馨与秋儿二人甫一入得门去,云上果降瓢泼大雨打得茅屋顶上数层茅草哗哗直响。挨到金蝉拾掇妥当开门去瞧时,那雨柱已似轰鸣一般砸得屋傍沙土剥了层皮,混着浅长草根蜿蜒向下流淌去。
单馨而今对那船上之事隐隐还记得些许,瞧见这么样的雨竟比那日的还大一些自然心下难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昨夜梦如何,忙忙躲去单誉身后双肩抖若筛糠一般,口中直念道“莫下了,莫下了。”那声音犹带一股子哭腔,听得单誉端得难受,忙将妹妹搂住轻声安抚。
金蝉蹙眉向单馨往过一眼,亦是再不计较什么梦了,只觉得她这举动隐隐有些反常,却又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挨他片刻后再将目光遁入那雨幕之中,仅见漫天浓云愈发压进山巅,哗啦啦瀑布般倾注暴雨之间亦有闷雷滚滚而至,伴有指粗闪电割裂苍穹晃白莽莽一片天地。
他记得这般情景,若非是什么精怪渡劫便不该有的。却想来应是那山中修炼来的什么物件,到也没有什么太大碍。只是历来这一事情保不齐有个什么人家遭殃还需看个人家的造化,一时秋儿在场也不太好明说出来。
他回头瞧见单誉正看着他,那眼前之间分明含些担忧。他只略一摇头示意随后再说,旋即便听那单誉扬声道“不过是下雨,看你们担心的那个样子。总不至于把这房子带我们都给冲到山下面去,怕什么?”
金蝉亦笑道“怕什么,这屋子虽小,却也在山巅上立了这些时候,这么一次雨不碍事的。”
秋儿听完这才放下心来,忙将带上来的食篮子搁上桌子殷切招呼道“是了,不过一场雨有什么可怕的?夏天有时候下得比这还大一些呢,你们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就是娇贵。快别哭了,坐过来吃了饭再说别的。”
那秋儿一家不知道单馨在河中遭遇,便也让单誉也不好帮妹妹多说什么。好在挨得他再三宽慰过后总算好了一些,虽身子还抖着到也不再念叨什么了,便稳稳扶了她挨桌边坐下道“听着了么?不必担心什么,哥哥和金蝉都在,什么东西都伤不到你。”
单馨因得这才点头怯怯称好,目光却仍瞧着门外连天雨柱出神。金蝉见状想将那木门虚虚掩起来,却听她道“别…别关上,让我瞧着那雨怎么下,心里还稍好一些。”
她话音方落,顶上忽炸响滚滚雷鸣骇得她忙忙扎进单誉怀里哭道“我不要呆在这里了。”
单誉忙轻拍她背脊安慰,秋儿亦觉有些不妥上前扶着单馨帮忙安抚。唯有那立在门边的金蝉,隐隐听得那阵雷雨之中传来树枝崩裂嘶声惨呼,应和着顶上耀目闪电端得诡异非常。
他将身依在门边半躬着腰往外瞧去,仅见那一道道闪电似有意无意间汇聚一处,莽莽浮于云脚之下真有天将坍塌之感。他蹙眉盯着那方天宇瞧得半晌,失了通灵琉璃法眼后的凡胎根本瞧不出那雨幕之中是什么东西在幻形,也觉不出给雨浇透的天地间是否蕴有邪佞之气。一时被师尊抛弃的茫然无措之感又涌上心头,当即却也只得惨然笑过背身不再看那方雨中雷鸣电闪如何。
好在这场雨不过挨了半个时辰不到,具也不知道那渡劫的精怪是成是败,金蝉也不再提及。只挨桌前草草坐了一会子,见单馨仍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便要启声让单誉先送她回去。岂料那门外忽传来一声喊,叫得是金蝉师父,声音听来是半山腰上胡三子家的媳妇,似乎有些着急。
几人这才忙放下碗筷出门去迎,见那胡三子媳妇自下一路远远跑过来,挨停到他们跟前时已是气喘不止,又不肯歇着忙吁吁向他说道“村头里胡大家着火了,未来寻秋儿回去。”
那胡大正是秋儿爹的排行。
原来方才那场雨中有那么一个炸雷,恰恰批在秋儿他们码在秋儿家门前的柴火堆上。那柴火本就干燥,如此一来自然烧起来了。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这样大的雨勿论什么火都能浇透了去,却偏偏等雨停了才有人瞧见那秋儿家冒出黑烟来。
三子家老婆说得着急也没说太清,到惹得秋儿哀哀哭起来忙牵了金蝉手喊随她一道下山去。这么样的情景下金蝉亦不好踌躇,只得任由她拽着一道下山去。便瞧见那原本好好一间青瓦屋而今只剩下焦黑残垣断壁,也不知在那么样的大雨中怎么烧得这么快的。连那一堆堆黑漆漆残骸也浇得透湿,没冒一缕青烟,怎么瞧也不像才烧起来的样子。
秋儿跪在一旁哭得声嘶力竭,方才还怕极了雨的单馨瞧见她家这样,想到那待人极好的秋儿双亲,一时心中又闷又恼竟晕了过去。幸而有单誉在一傍扶着,忙汲了些井水洒在脸上这才将人唤醒。却见单馨望着他泪涟涟低声道“哥,那些精怪可是跟着我来的?”
单誉闻言偷偷瞧金蝉一眼,只见他正细细检查着残垣之中境况并未在意他二人,便只低声向单馨应道“等一会再说这件事,先去救人。”
单馨面色惨白凄笑道“救什么人,你觉得他们还能得活下来吗?”
单誉不语,低头眼圈挂了曾红,却也自知那秋儿双亲再无力回天了,不论这帮人在那废墟之中找出什么东西来都无济于事。便又听单馨道“刚才我才那雨里听见有兽类咆哮嘶吼之声,想来便是如此…”
她话正说道一半,那方才还跪在焦黑屋子前嘶声哭泣的秋儿竟骤然朝他们扑了过来,含泪面上带着凶狠狠神情口中咬牙恨道“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在自己家里不好又祸害到我家来了!我爹娘就是被你克死的!”
单馨闻言当即呆在那里不能动弹,也不知是自责亦或委屈。单誉忙将那疯了般的秋儿挡住,挨得旁的人一一上来将秋儿劝住了,她则又哭得撕心裂肺往金蝉怀里扑去,口中喊道“爹娘没了,而今我只剩下你了。”
金蝉连连后撤数步终究还是让她扑了个满怀,当着村中众老少又不好真把小姑娘挡开,只得接着低声安慰两句道“这村子里的都是你家人,你何必说这种话。”
旁人那些人也瞧出金蝉脸上不大好看,忙着上前欲将秋儿扶开,秋儿却无论如何谁都不搭理只一心赖着金蝉。最后没奈何的,三子家媳妇只得劝着金蝉一道带秋儿回去。
金蝉忍得半晌,若挨得他从前定是不依这般的,男女尚且授受不亲更何况他一个出家人?却不知是不是而今多了一颗凡心缘故,每每思及这秋儿没了爹娘那股撕心裂肺之痛,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等得那村中男人自焦黑废墟中扒出两具早烧得黑漆漆露出一排森白寒牙的尸骨来时,天色已近晌午。太阳又明晃晃往下一照,升腾得废墟中浊气腾腾上钻。那是一股子类似烤焦的肉与腐烂尸体混合的恶臭,一想到那烤得是什么肉,众人脸色一应都惨白几欲作呕起来。
单馨倒是瞧来稍好一些了,只见她面无表情立在那口井边朝下望,单誉因着担心也看了那么一眼,却没瞧见有什么特别的。
挨到下午一些,一众人似互有默契般皆不提午饭的事。只忙忙将那尸首抬到井边搁着。
三子老婆找来两匹白布给尸体遮上,只说这样的日头地下不能教他们这么晒着。末了又听三子向金蝉问道“道长可知道这是什么山精作怪?说予我们听了也好防备一些。”
其实打从头前起金蝉便已注意到周遭恶臭之中参杂一丝动物腥气,嗅起来像是什么食肉猛兽。却也知这山中是没有那些东西的,左右不过蟒蛇山猫一类大抵成不了这等气候。而那废墟之中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旁的东西来佐证,失了通天法眼更瞧不出浮在虚空妖气如何,这一时到给他难住了。
他默得片刻,终究摇头道“暂且还没定数,却有如此动静都不是什么平常物。我虽最不喜欢你们人心惶惶模样,却也不得不提个醒。这东西合该不是这里的,你们进来出门回家都小心一些。常备着雄黄一类在家中,一来驱蚊蚁。二来倘或是个什么蛇类精怪,届时也好取来驱赶。”
众人忙忙答是,旋即便有人向山下赶往县里买雄黄去了。
那日众人一齐收了那尸身本欲往村外坟地里抬去埋了,却听那村中年长些的道那日玉匣记载不易丧葬,况且这棺材也还没做下来就这么给人葬下去岂不损阴寿?
金蝉虽从不屑这丧葬之理,却见得秋儿双亲尸首就那么样躺在白布里,若真草草葬下于人情而言却也难过,便应了下来道明日查过期辰再葬不迟。这尸体边先移到村西头胡家祠堂里去。
说是祠堂,其实不过只小小一间旧庙改的屋子。里面空荡荡摆着几个先祖灵牌,当前一张旧桌子上供着几近干瘪的果子。
秋儿的父母就由两块木板子那条凳撑了停尸在这里,秋儿说真么要给父母首领,单馨也心中难过放心不下。两个女子头一遭这么手挽着手要犟着要留在这里,往日的不快在这一刻仿佛一扫而空了去。
单誉当然是不放心妹妹的,只得金蝉心中记挂别的事情先回了山上去。旁的人到也都一应散了,只留下他们三个点几盏昏黄油灯守在这方破庙里。
夜,很快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