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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看了范太太愤恨的眼神,难过至极失望至极,“范太太,不如让我先送你去医院养好身子,万事也不迟?”
范太太心有不甘,女人的知觉从来都很准,眼前这个女子绝对是谋害霞飞的凶手,可惜她没有证据。
“走吧!”
范太太声音刚落,八爷手里的勃朗宁不知何时出手,一枪打在了森林右腿上,女子大叫一声,狼狈跌到大厅中间。
白二爷一拳过来,众人纷纷往后推开,两人拳脚上过了三十余招,仍旧不相上下,八爷心里说不吃惊是假的。
外头,青田从外面进来,看一眼屋里的情形道,“八爷,二爷让你速速过去。”
两人同时放缓了力道,退到两边。
林子熙站在门口看着乔伊送着孔太太上了车子,才转身和何骁一并朝另一个方向去了,这个年对于一些人必定是不好过的。
乔伊安置好孔太太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这个冬天的第二场雪纷纷扬扬来了。
乔伊站在廊下,冒雪顺着街道往前,街道上的梧桐树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街上的人都忙着采买年货,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
这些日子忙的如此狠,竟然连今夕何夕都已忘掉。
白秋展在街角停下车,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乔伊看着他,眼睛有些雾蒙蒙地,今年这个年不再是团圆,连欢笑都未必有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
“下雪的日子。”他说着将她头上的雪一点点拨掉,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不一会儿,路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响声。
乔伊似恼非恼看着他,不觉就笑了。
这人还真是……!
“再过一周就是除夕,这场雪来的十分及时了。”他感慨一声,兴奋拉着她快步往前跑去,这时候街上很多人也都跑了起来,沉浸在大雪带来的欢乐之中。
“我知道一个看雪的好地方。”他说着又拉着她往回跑,街角停着他开过来的车子。
车子穿过城区到了郊区,好似还出了上海,路不好走,甚至有些颠簸,接着又到了哪里,她已经记不清了,晕乎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苏州寒山寺。
寒山寺看雪未必不是一番风味,但是她明白这并不是看雪最好的好地方,只是更接近心安的地方。
寒山寺的入口长廊上贴满了古诗词,‘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各类字体书写着千年来的孤寂和诗意,里面每隔一阵便响起一阵洪亮而悠远的鼓声,白秋展拉着她一并进了寺院,前后两进,后边院落里银杏叶子长青,外头游人也不断增多,地面上刚落下厚厚一层雪,不一会儿就满是行人的脚印,几个小家伙在这里面打雪仗,平添了几分俗世里的吵嚷。
乔伊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了此处,仿佛还在梦中一般,眼前的一切如同幻境。
乔白杨不停为她拍掉发上落下的雪花,两人站在二楼往下看,古色古香的建筑各成一色,这是母亲口里曾讲述中的颜色,灰瓦白墙,勾栏院落,透着极致的雅致。
乔伊的外祖父家原就在枫桥一带,距离此处过去不过十几里路程,两人在街上买了十几样点心,绕开十几处曲折的巷子就到了白家。
开门的老先生看到两人俱是一惊,乔伊记得此人,甜甜叫了一声,“冯老伯。”
老人家昏黄的双眼又看住她,终于也辨认出她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着就要接她手里的东西,“是小小姐回来了,快,回去通传一声。”
乔伊看老人家依然认得她,同样是眉开眼笑,搀扶着他一同进了院子。
宋宛从里面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阵难以相信,这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因为这雪,仿佛一切都变得梦幻一般,站在廊下却也不知如何反应了。
“娘!”乔伊跑过去抱住她,又撒娇道,“娘忘了我呢?”
宋宛轻轻抱着她,抬头看见回廊中笑吟吟望过来的人,这想必就是二爷,相较林子熙而言,却也无可比之处,两人风骨不同,自称一派风流。
“还不给我介绍一回,后面这人是谁?”宋宛笑着推开她,白秋展也施施然从后面走上前来。
“我是乔伊的男朋友。”白秋展拎着礼物站在乔伊身后,又道,“我的名字叫白秋展,家中独子,父母双亡,家中能主事的亲人大抵只有我外祖母了。”
宋宛被他这翻毛遂自荐吓得不轻,倒也喜欢这人直白爽朗的性格,因而只拉着两人进了房间。
里头,小皮球被佣人拉着,这时候忍不住对着乔伊扑了过来,口里软软道,“阿姐,阿姐,才来看我。”
年岁虽小,撒娇的功夫倒是一点也不差。
白秋展看他们姐弟两人感情甚好,因而只陪着宋宛碎话,乔家的情形、船行的事情、还有玥儿、孔霞飞的事情,只没有问道乔白杨的情况,他倒也不提起。
“这个女人怎地如此心狠手辣,还如此精于算计,我倒想你们这次过来,就别再回去才好。”她说着又叹了口气,他身后是偌大的青帮,如何能够偏居一隅,独善其身。
“若是乔乔愿意,未来如何我都愿意,只希望伯母答应我们一处。”他说着又看向大厅中间的女子,侧颜俏丽,笑容化雪,这是他下定决心想去守护一辈子的人。
“你们的事自己决定就好,”宋宛说着唤来仆人掌了灯,顾自念道,“下雪天黑的格外早些,我们不如早些吃了晚饭,佣人们也能早些歇息。”
白秋展自然爽快应允。
乔伊只抱着小皮球不松手,两姐弟几个月未见面,倒没有丝毫生疏。
晚饭过,静寂织成了一张网。
乔伊坐在窗台边看雪,对面的屋顶已经落了厚厚一层,明日早起的时候,想必屋檐下还得多出来一排的冰棱。
外头似听得门刷地响了一声,乔伊转过头,白秋展已经到了跟前。
“一个人看雪就没觉得寂寞吗?”
“内心虚无的人才会觉得寂寞。”
“是吗?”
乔伊失笑,伸手拉住他的手坐到对面,窗外雪纷纷扬扬,落在枝头,飘进窗台,这本该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才对。
“我不喜欢你看雪的样子,”白秋展一双手蒙住她眼睛,“总觉得你得像这雪花一般,倏忽就不见了。”
乔伊听着想笑又笑不出来,俏生生道,“你才会像雪花一样不见了呢,我要长生不老才好。”
“是,长生不老才好,就算老了肯定也是小仙女。”
今日,他的嘴是抹了蜜吧?
乔伊带笑看着他,又看看雪问道,“去年的第一场雪,好似也是遇见你,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看雪时,都要被你破坏了兴致!”
“你现在兴致不好?”白秋展梗着脖子又带着几分挑衅问。
乔伊失笑摇摇头,仍旧道,“不好!”
白秋展咬牙看着她,又问,“见着我,不好?”
乔伊复不停摇头。
“真的,不好?”白秋展笑得诡谲,手指按得咯吱作响。
乔伊知道火候过了,忙低头求饶,“好,我就是觉得你才是像是要随着大雪飘走似地,每次见着你就觉得像是在梦里一般,连你的模样都看不真切。”
“你梦到过我?我都在做什么?”白秋展从怀里掏出两小袋葵花籽,右手顺过桌面的茶盅,倒了满满一盅。
“记不得了,怎么记得住!”她说着脸已有些发烫,顺手拿过两颗瓜子细细嗑起来。
白秋展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将脸凑到她跟前,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两根红色蜡烛,一脸正经,“你说看不清我的脸,现在,看清了没?”
乔伊一怔,当即也认真看着这人,不是现实里看不清,只是梦里总是看不清,梦魇的时候永远只能看到他的影子,这个影子也只离她越来越远,怎么都追不上。
“认真写,看仔细点!”白秋展耐心举着蜡烛,一张脸凑得很近。
乔伊点头,冰凉的手指带着一丝颤抖,拂过他远山近水般的眉眼,里面凝着一汪碧水,高高的鼻梁显得鼻子稍有些大,但是脸颊棱角分明,倒也衬得俊朗非比常人。
今日这嘴唇微微泛白,应当是吹了冷风的缘故。
乔伊想着转身就要关窗,白秋展手里拉住突地熄灭,哐当两声掉到地上。
“看清了吗?”他笑得得意,神色间又带着几分怔忪。
乔伊点头又摇头,被他搞得有些蒙了。
“其实我也总梦到你,就是梦里的时候也总看不清你的样子。”他似真似假看住她,仿佛在等她的反应。
乔伊眯着眼,知道这人从不吃亏的性子,倒是也硬着脖子道,“我这人也不欺负你,你看回来就是了。”
白秋展嗯了一声,嘴唇落在她眼睛上。
“哎,我说你是不是打算好了故意要占我便宜呀?”乔伊推开他的脸颊,两手各拉住他的耳朵。
白秋展学她的样子梗着脖子,“你要不欺负回来?”
乔伊捂着嘴轻轻笑着,一个侧身坐回位上,“我宁愿自己吃亏好了,我可不敢占二爷的便宜,传出去岂不连累你被笑话。”
白秋展笑着伸了伸手掌,仍旧拉住她的手,顾自碎碎念念着,“你这辈子都得是我的。”
乔伊笑着回看着他,站在窗边的软踏上,“我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信赖任何人,可是,我遇上了你。”
白秋展仰头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咋舌,“你长高了。”
乔伊撇了撇嘴,“不长高还能越长越矮不成?”
“也已经过了18岁了。”
乔伊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只讪讪坐了下去,“我困了,你回自己房间。”
“我腿麻了。”
乔伊合上窗户,“那你就坐在此处好了。”
这个人很是会耍赖了,尤其‘发病’的时候,整个人就如同十几岁的小孩子一般,很是任性了。
乔伊刚爬上床,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吹过,船上已好好躺着一个人了。
白秋展拉住她的衣袖,弱弱道,“我们一起睡吧!”
乔伊果断摇了摇头,“这怎么行?你都还没有向我娘求婚,我也没答应你,我们还没成亲……”
“那重要吗?”
“不重要吗?”乔伊坐在床边,她很清楚,至少现在并不合适。
白秋展忽地从床上跳下去,风一般略过她身边,这听见门啪地一声脆响,房间里又彻底安静下来。
乔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喜欢他,喜欢他偶尔发疯的样子,喜欢他神经兮兮的样子,也喜欢看他杀伐果断的样子,可是这还不够,究竟哪里不够,她却又说不上来了。
第二日大早起来,雪已经停了
乔伊刚打开门,就被烟味狠狠呛了一口,一低头就瞧见门口地上几十个烟头,不由得心头觉得有几分好笑了。
这处宅院上次过来的时候,还是6岁那年秋天,那时候祖父身子还硬挺,带着她就在前面亭子读书,如今亭子仍在,只是人却不在了。
小皮球远远瞧见她,踉跄着步子过来,如今过了年也已经2岁了,人小鬼大大约说的就是他了,整日嘴巴里叽里咕噜一长串谁也听不懂的话,说的倒是热闹。
白秋展从旁边的小道穿了过来,一手拎着他的领口直接丢进了亭子里。
“阿姐,阿姐,……”
乔伊看着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两个人凑到了一处,统是古怪的脾气。
乔伊弯腰将小皮球抱起来,顺着打扫好的台阶下去,“太太醒了没?”
“醒了,在厨房里忙着,饭应当是快好了。”丫头回了一句。
“惨了,恐怕得饿肚子了,你们不知道我娘除了粥,是绝做不出别的吃食的。”乔伊扬天叹了一声,仍旧进了大厅。
丫头笑着跟上去,脸上也凝聚这笑意,“那小姐在这里头等着,我去给太太帮忙。”
白秋展一把将小皮球拎过去,“这么大了,自己坐好,你这样子可不算男子汉,男子汉撒娇成什么体统!”
小皮球当然听不懂他的话,但也乖乖坐到一边,撅着嘴巴一刻不停地看着乔伊。
“他还是个小孩子。”乔伊看他一眼,眼睑下满是一片阴影,转而又道,“不过,该训斥的地方,倒是也不能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