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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次?”赵廷瑞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与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侍应们。
“是我不小心碰倒了室内的燃灯,才使得那些书籍被烧毁的。”我脸上满是火场中留下的漆黑的痕迹,抬着头坦然地看向赵廷瑞。
“你可知道,那些书籍里记着的是多少药师研究了多久才得到的药方?”赵廷瑞向后跌坐在座位上。
“赵大人,倘若你只将赤星堇视为‘药’,今日这些书籍自然不会毁于一旦。”我很是严肃,毫不畏惧地直视着赵廷瑞的眼睛。
赵廷瑞很是自恼:“是我疏忽了,我居然会信了你的话,我居然忘了你和那邸恒是一个路子出来的人。”
“赵大人此刻知道也不迟。”我冷着脸轻轻笑了笑。
“来人。”赵廷瑞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颇有些有气无力,“把她交由衙门,量罪定刑,择日问斩。”
我由着身边的人将我架起来,突然想到:“玲儿呢?”
“你火烧书房时怎么不惦记着自己与丫鬟的死活?”赵廷瑞眯着眼睛,“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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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书房中这些日子研究的记载被我付诸一炬,但药师还在,若是再加研究速度定会比之前快上许多,如此方法拖不了多少时日。不过此次进入赵府书房,倒是发现赵廷瑞虽然赤星堇制的漂亮,但并不如同在深州时赵伯一般对赤星堇的诸多用法样样精通。只有花瓣微红的赤星堇用作致瘾致幻最为有效,而如今赵廷瑞却一味钻研着用绛红色的赤星堇制得纯度极高的粉末,如此制得的粉末不过是毒性更高,却因太过纯粹致瘾性反而会变差,赵府书房中对于赤星堇的致瘾用法,也不过堪堪记载了几种效果欠佳的方子。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四方的天花板不觉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几次来了这种地方了?
八月十四,也不过就是今日,便是行刑的日子。赵廷瑞做事是当真雷厉风行,庭审问罪一概跳过,只叫人给我定了罪名急着要取我性命,或许也是为了赶在邸恒十五日行礼完毕回到建安前,免得夜长梦多。我窝在这个四方格子的角落里,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不觉叹了口气。害了自己就算了,此次的事情怕是玲儿也要被我拖累。
我摸了摸腰间,玉带还在,若是等会儿上了刑场说不定还有机会自救。一面想着我一面摇了摇头,刑场是什么地方,若是让我这样一个武功半吊子的人都跑得掉官衙也当真是颜面无存。若是趁着狱官来送饭时用玉珠敲了他的脑袋,从他身上取了钥匙将自己放出去呢?似乎也不甚行得通,既然赵廷瑞一心想要杀我,自然已经交代好了狱官对我仔细看管,就算跑出了这个小方格,自然也跑不出大门去,说不好还要被他们另安了抗法的罪名就地处决。
铁门突然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捏紧了腰间的玉带。大门倏地打开,一个狱官冷着脸将餐食随手扔在地上。
我看了看眼前的窝头咸菜,不觉皱了皱眉:“你们狱里是要穷疯了吗?临死前也不给顿好饭吃?”
狱官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想死?早着呢,再等几日吧。”
“今日不是十四?”我有点惊讶。
“就是因为今日是十四。”狱官不耐烦地说道,“陛下方才下旨,明日行祭天之礼,今日断不得行杀戮之事。反正都是早晚的事儿,你也莫要着急死了。”
我看着狱官将铁门在我面前重重地关上,不觉长出了一口气,大有种捡了两日命的感觉。我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餐食吹了吹,大大地咬了一口。不知道现下三味堂里的境况如何了,若是邸恒回来还找得到那本牛皮本子,便可有证据将先帝暴毙与陛下中毒之事与赵廷瑞联系起来,若是能借此机会详查下去,我此番也不算白死。
“程湘。”我回过头去,铁门外站着的是个熟悉的身影。
“廖胜?”我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邸恒叫你来的?”
“是天镜司派我来的。”廖胜很是严肃,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全然没有平日里与我插科打诨的顽皮劲儿,“耿闻清乃是为宫中供应熏香的皇商,你与耿家在深州时又素来有纠葛,此事必要详查。由于涉及陛下所用熏香的安危,此事已交由天镜司审理,你便跟着我去诏狱吧。”
“你是何人?”方才为我送了吃食的狱官听见廖胜的声音赶忙走过来,“这儿可是你说进就进的地方?”
廖胜从腰间掏出腰牌来:“在下天镜司廖胜,如今不过是奉命带人回诏狱去,还希望你性格方便。”
“此人可是赵大人特意交代了关在此处的,”狱官冷笑了一声,“不知是你们天镜司的人有用,还是赵大人的话更管用?”
“天镜司先斩后奏之责乃是陛下赋予,”廖胜握了握腰间的刀,“你若是执意拦路就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看着门外两人争执地愈发激烈,眼前却变得一片迷茫,只觉得胃里绞痛不止,只能扶着门慢慢弯下腰去。胃里的一股火气霎时间从嘴里吐了出来,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只是口鼻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狱官脸上倒是一分惊讶都没有,廖胜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叫着我的名字。
我能感觉到脸上不住地渗出汗来,可全身却越来越冷。
胃里的灼痛并不能使我清醒起来,反而让我越发困倦。眼前越来越黑,只能依稀听到廖胜还在喊着我的名字。
“程湘,程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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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湘,程湘……”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像是邸恒的声音。我着急地想要回应,却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呛住了嗓子,不住地咳嗽起来,眼前也模模糊糊地出现了邸恒的脸。
“大夫,你看……”邸恒有些着急地回过头去,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忙伸手搭在我的脉上,静静地过了一会儿方才后退了一步,朝邸恒毕恭毕敬地说:
“回邸大人,姑娘如今已经清醒,好生休养便可,方才咳的不过是中毒时留下的残血,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我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这才发现屋子里满满地站了许多人,廖胜,邸恒,方才的大夫,隔壁的婶子都一脸惊喜地看着我。
“玲儿呢?”我这才发现像是少了人的样子。
“在旁边的屋子里养着呢,”邸恒坐到我的床边,“你就莫要担心了。”
“我怎么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是我疏忽了,我原以为行天礼的道士下了赦免喻令便能为你拖延些时日,却没想到赵廷瑞还会使出如此卑劣的法子。”邸恒示意我安稳躺下,“倘若你当真因此在狱中丧命,也不过是个‘畏罪自尽’罢了。”
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就是我自己的屋子,连忙抓住邸恒的手:“你快去院子里,院子西北角的墙下我埋了……”
“你可是埋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隔壁布铺的婶子有些嗔怪地看向我,“怎么引了那么多人来寻?那些人在院子里硬是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又带了玲儿姑娘回来找。我趁着开门的功夫偷偷看了眼你家院子,早就被人翻的不成样子了,玲儿也一副被人胁迫的样子。我想着从前在你这儿见过邸大人,就贸然替你跑了趟邸府求救,可有什么损失?”
“多谢婶子了。”我朝她笑了笑。
“这有什么可谢的,既然是街坊邻居总要互相照应着。”婶子也朝我好看地笑着,“你人没事儿就好,不过你究竟是埋了什么,东西可还在?”
我看向邸恒,他皱着眉朝我轻轻摇了摇头。
我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你是如何让赵廷瑞放了我出来的?”
“既然赵廷瑞拿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便跟着他一同做样子就是了。按耿府小厮的说法,你该是清晨时分从耿府回了去,耿闻清若是当真被你所杀最晚也要在清晨时分丧命。我专门找了仵作开棺验尸,他死亡的时刻已经是那日的中午,显然不是你所为。”邸恒说道,“不过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耿闻清死于银针。”
“银针?”我惊了一瞬,“耳后的银针?”
邸恒点了点头:“银针带毒,而且是我们很是熟悉的毒。”
“师姐……”我喃喃道,“赵佩瑶?”
“我正是这么怀疑的。”邸恒点了点头,“不过你到底在耿闻清府里发现了什么,你又为何会到他那儿去?”
“事情很是复杂,不过我在他府中发现了他对于赤星堇所有的研究和记录,还有他与赵府与赤星堇相关的交易账务。”我说道,“此次赵廷瑞找了我去,本是希望我能助他们研究赤星堇,我草草翻了他们的记录,这些人对赤星堇的研究似乎偏离了他们想要的方向,所制出的赤星堇更适用于药用。我找了机会烧了他们的书房,也是因此被赵廷瑞关进大狱的。”
“从耿闻清那儿拿来的本子被他们带走了实是可惜。”我见邸恒久久不说话,不由得自叹了一口气。
“你可是想用此作为证据,为赵廷瑞定罪?”邸恒看着我摇了摇头,“这东西能说明什么?”
“至少能说明赵廷瑞与赤星堇有关!”我有些激动,“你们也可以以此为由要陛下对赵廷瑞下令彻查,不用如现在一般躲躲藏藏,只能暗中调查。”
“若要追查朝中官员之事哪需要如此确凿的证据,不过是天镜司的一句话罢了。”邸恒朝我说道,“如今我们暗中追查并非缺少证据,而是忌惮赵廷瑞的势力。倘若查出此事为真,赵廷瑞人在建安,又手握兵权,你可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全身不寒而粟。
“倘若不能够一击将他击倒,哪怕是陛下都不能随意下令动手。”邸恒轻轻拍了拍我,“不过你倒是可以想想,赵廷瑞能将赤星堇研究到如此地步是因为什么。”
“短短时间内,就能将赤星堇研究的与三味堂有七八分像定是得了什么指点,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快的速度。”我皱了皱眉。
邸恒认同地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得了人的指点,为何还会偏离方向呢?”
“因为……因为指点之人只懂得用赤星堇的制药之法。”我恍然大悟,“是师姐?”
“如今该是赵佩瑶了。”邸恒笃定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