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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做了一场冗长的梦。
梦里是一间漆黑的屋子,单调的滴水声,有一盏挂在屋顶的微弱的灯火,身下冰冷的石台,已经多年没见过的密语,还有一股甜腻的香味。
是很熟悉的香味,从我的鼻腔扩散到全身,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就像儿时阿爹在床头抱着我哄睡的感觉一样,我将自己沉浸在这香味里。
像是有一只手将我从香味里抽离,我用力挥舞、挣扎、死死抓住手中空无的香味,却还是被无情地拖走、拖到更黑暗更冰冷的地方去,一如阿爹离开的那天。
我睁开眼睛,自己已经从床上滚落,好像是个熟悉的环境,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找到那阵香味。我趴在地上,耳边突然传来像是从天而降的无比清晰的声音。
“赤星堇”
赤星堇,花房,我应该去花房。
我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全身无力,还未站直就已经撞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桌面上的茶壶与茶杯与我自己一同散落在地上,我挣扎着向前爬,手上大概是扎了茶杯的碎片,但我一点都不痛。
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声音,房间的门被突然的打开,一只手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是那只拉扯着我从香味里离开的手。
“你要去哪?”这次的声音却模模糊糊,我只能依稀听懂。
“花房。”我直直地看向门口,门外是熟悉的院子,此刻应该是正午,门外的阳光很是刺眼。
“先回去,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去。”那只手开始重新把我向后扯,“睡一觉就好了,听话。”
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脚下却很是飘浮,最终整个人倒向地上。我向前探了探被满地碎片划得血淋淋的手,想要出了这间屋子,那只手重新把我拽起来,将我整个人扛起来扔回到床上。
周围的声音在我耳边变得越来越乱,好像不止一个人在这里,所有人都看着我,都在和我说话,我只感觉头快要裂开了。
我想要捂住耳朵从床上跑下来,却被牢牢的圈住,耳边的声音开始变得简单而清晰。
“冷静点,你可以的,冷静点……”
我好像又一次被什么东西包围了起来,这次不是香味,好像是阿爹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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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头疼,我睁开了眼睛,看着帐顶愣了很久,才发觉自己浑身酸痛,左手上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尤其明显。
我有点费力地抬起左手,看到的是白色的纱布。我用右手敲了敲头,扶着床帐费力地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缓了很久放才能把脚放到床下来,撑着床站稳。
随手披了件外衣,我扶着墙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开始能自己走得稳。身旁的窗户上闪过一个飞快的身影,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邸恒有些冒失地突然闯了进来。
我惊了一下,立刻裹紧了外衣,邸恒也是一愣,转过身去不看我。
“大人今日怎么如此不冷静。”我有点无力地笑了笑,“竟然擅闯女子闺房。”
“你没事便好了。”邸恒背对着我平静的说,“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邸恒要走,正和刚刚赶来的师姐打了照面,师姐见我好端端的站着满脸惊喜,跑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打量了个遍,眼睛里居然也很罕见地闪出泪花来:
“你没事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我被师姐突然抱了个满怀,我一边轻拍着师姐的后背一边努力回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感觉脑子里只是一团迷雾。
“短暂的恢复正常不一定是没事了,日后可能还会反复,”邸恒依旧背对着我们,“不过总归是好消息。”
“邸大人手臂上的伤该换药了,”师姐抹了抹脸上的泪,回头看向邸恒,“我已叫阿福备好了药,邸大人叫阿福去房中便可以了。”
“什么伤?”我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到门外已经围了好些三味堂的人,在所有人里似乎只有我一人像个傻子一般。
“还不是你,”师姐轻点了我的头一下,“邸大人在战场上受的伤本还不重,为了寻你延误了医治,回来后你又三番五次发疯,邸大人为了能拦住你伤口又开裂了多次……”
“你如今还未恢复,先好好休息几日,”邸恒打断了师姐的话,“这几日先不要想太多。”
我愣愣地点点头,师姐赶着扶我上床休息,问我可想吃些什么。待我再抬头时,门口已经没了人,房门也好好的关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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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宿早已杀到城下,城中士兵却皆是士气萎靡,一片投降之态。邸将军一言不发,带领一队精兵杀出城去,硬是杀破焉宿围攻,带回十具焉宿人头。邸将军将人头扔在地上,城中士兵皆不敢言。只见邸将军将人头的血洒在战鼓上,身披金甲红袍,亲自踏上黄金台,随着入阵曲击打战鼓,鼓声震天,最后三声竟将战鼓一一击破!邸将军扔掉鼓锤,端起酒碗,俯瞰将士,说道:‘如今必将有大战一场,我等皆是定国男儿,深州安稳,国之安康,我等义不容辞!’,说罢,邸将军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一时间军营里所有将士皆高呼‘愿随邸将军’,共饮出征酒,呼声震天……”
我挑开床头的窗户,正见窗外一售卖茶水的小摊上许多人围着一位老者侧耳倾听,不禁一笑,深州一战邸恒竟如此骁勇,街头巷尾竟都是说书人在讲他的故事。
看天色已是傍晚时分,不知我又睡了多久。我起身下床,好好洗漱了一番,推开房门来到院里,邸恒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见我房门打开便突然站了起来,我侧着头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儿。
只是一瞬,邸恒便面色如常,理了理衣摆坐下:“感觉如何?”
“依然有些无力,但也算是好了许多。”我坐到他旁边,“这几日多谢大人了。”
邸恒没说话,我看了看他的胳膊:“大人的伤好些了吗?”
“儿时练武伤也没少受过,如今这样的也算不得什么。”邸恒看向我。
“当初听闻师姐说大人要出征时我还吓了一跳,以为大人不过是建安城里吃好喝好的公子哥罢了,能屈尊来深州查案都是受罪,更不敢想上了战场了,倒是我得给大人道个歉,”我笑盈盈地说,“如今深州城内大人的故事最为火热,不知大人是否也要因此青史留名了?”
邸恒有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你还是病中时更好些,如今身体好了怎么又这样牙尖嘴利?”
我笑着挑了挑眉:“天色晚了,大人可用过晚饭了?今日我请大人去玲珑居吧,这些天的事情我总要感谢一下大人的。”
“不必了,”邸恒站起身来,“你等一会儿。”
我看着邸恒向灶间走去,耸了耸肩。
过了许久,天色已然黑透,邸恒从灶间捧了两碗面出来放在我面前。
“吃吧。”邸恒把筷子架到我的碗上。
我颇有些惊讶:“你大可不必因为我方才说你是建安城里的公子哥就这般着急地证明给我看吧?”
邸恒抬眼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我记得今日是你生辰。”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自己在混沌中过了多日,竟然也记不得日子了。我朝邸恒笑笑:“自己都忘了的事情,大人居然会记得,我有在什么时候与大人提及过我的生辰吗?”
“上次耿闻清来时,我在旁边偶然听到的。”邸恒低头吃了一口面,语气很是随意。
听到耿家的事情我才突然想起:“对了,那些日子我在小黑屋里,好像是看到耿府的赵伯了。”
“赵顺?那个管家?”
“对,就是他,我记得你曾说过,他已经……服毒自尽?”我用筷子拨了拨碗中的面,挑起一箸来放进嘴里,“味道不错。”
“自然是不错,”灶间的厨子大概是听见了我们谈话,探出头来,“大人今日用了多少面才做出这两碗来,我这灶间现在和那刚刚战毕的战场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邸恒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伙夫一眼,我用力忍住笑,朝灶间喊:“陈叔莫急,我待会便叫几个洒扫的婆婆去与你一同收拾。”
邸恒有点无奈地看向我,我笑着说:“初次下厨已经很是不错了,至少我家灶间还是完整的。”
“说正事儿。”邸恒正了正神色,“是我低估了,以为耿府不过是生意人,少了提防。”
“你从前其实就并不相信耿府只有赵伯一个人在作妖,对吗?”我看向他。
“对。”邸恒吃了口面,“只是那时候一来我没有证据,二来我并没想明白耿府的目的。”
“如今呢?”
“如今二者我至少已经掌握了半个。”
“半个?”我问道。
“此次深州戍军一病消息严密,绝无外泄,定国派去的和亲公主又还不满一年,焉宿此战出师无名,若非有必胜的把握定不会贸然出动。”
“你怀疑,耿府破坏军粮,意在卖国?”我皱了皱眉,“你这不就是妄加揣测。”
“对,只是揣测。”邸恒说的很是冷静,“所以还需要证据。你能否想起,被赵顺关着的时候还见过什么人,或是见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东西倒是有些,”我仔细想了想,“我爹七年前故去时曾失传了我家的一本书,细细讲了有关赤星堇的制作与功效,我也是第一次知晓原来赤星堇的作用如此之多,或许连我阿爹都还尚未发现完全,此书用密语写成,这次赵伯绑了我也是为了让我翻译此书,至于人我倒是只见了赵伯一个。”
我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想起:“对了,关我的屋子应该不止一扇门,你是从我身后的石墙进来的,但赵伯始终从我面前的一扇门出入。”
“可记得那扇门通向哪儿?”邸恒看向我。
“看不清外面,但那扇门外并非山洞,若是白天能看到亮光,想必是直通室外的。”我想了想说。
邸恒皱了皱眉,向我点点头:“这几日你好好在家修养,我会去查的。”
“我同你一起去,”我赶着说,“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在那里呆了那么久会比你更熟悉,更何况我也一定要拿回我爹的那本书。”
“不行。”邸恒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后他才蹙着眉看了我一眼,“他们的目的就是你,你不能再去犯险,你的书我自会替你拿回来。”
我看着邸恒月光下的脸,不自觉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