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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站着的苏长络,模样很是凄惨,衣裳破烂不堪,沾染着鲜血,眼皮沉重耷拉着,河伯的妖气裹挟而来,让他难以呼吸,更像是无意识的举剑反击。
“死来!”
河伯没空想自己的道行怎么忽然增涨了些,不管是故意的还是出了什么差错,祂需要第一时间把握住机会,免得再出别的意外,纵然之后会被姜望杀死,但拉了苏长络垫背,都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祂下手狠绝,毫无保留把增涨的道行尽数施展出来。
河伯自然也看到难以站稳的苏长络颤巍巍举剑,祂觉得有些好笑,有时候执着这件事会显得很蠢笨,在无法抵抗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跟转身就逃,是大多数人都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虽然眼下局面逃或不逃,也没什么区别。
最终都是死。
河伯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哪怕祂很想在此刻嘲讽姜望。
但直接杀死姜望的徒弟,是相比前者更快意的事。
祂已来到苏长络面前。
阻塞整条深巷的巨掌顷刻就能把苏长络碾成渣。
此时苏长络正好完全举起手里的剑。
他仍是低垂着脑袋。
颤巍巍举剑的姿态,斩出的是一道剑气长虹。
在这之前,苏长络是跟着谢吾行修行的,他学了些剑士的招数,但那是下意识斩出来的,雪白银光充斥在深巷里,将得风雪尽数阻隔在外,又摧枯拉朽般崩碎河伯的手掌,剑气丝毫未止,斩在河伯胸膛,将其瞬间轰飞。
深巷里陡然变得静谧。
自始至终趴在墙头观战的蔺高岑露出震惊的神色。
他已经很少有夸张的表情变化,但这次实在控制不住。
毕竟是真正踏上了修行路,不再是一介凡人,他很清楚纵是被压制了道行的河伯也是非常可怕的,他更是看得清楚,苏长络处在强弩之末的状态,甚至更差。
在必死无疑的局面下,苏长络那笨拙且困难的举剑动作,却直接重创河伯。
蔺高岑没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河伯同样很懵。
祂看着自己消失无踪的半截手臂,看着被洞穿的胸膛,难以置信看向依然垂着脑袋,保持举剑姿势的苏长络,周身萦绕的气息,让祂清晰明白,那是洞冥境巅峰!
破境了?
什么玩意儿?
洞冥境与洞冥境巅峰,洞冥境巅峰与澡雪境,前者是相隔一个小境,后者却是一大境。
有神裔蛟龙的协助,苏长络能跟洞冥境巅峰道行的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虽然也只能做到这样,大部分都处在劣势,但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他没办法像前面那样再次跨越到澡雪境,可却意味着同境无敌的极高概率。
河伯已经最快反应,防止会出现的意外,但真正防的是姜望,结果意外却出在了苏长络身上。
祂现在终于能想到,为何自己的道行忽然增涨,那是姜望故意的,他很清楚苏长络会破境,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踏脚石,河伯怒不可遏。
但祂没想明白,苏长络怎么就破境了?
苏长络身子一抖,像是突然惊醒。
他茫然看着对面河伯,又看了看手里的剑,虽然破境,但伤势仍在,他没有第一时间意会到破境这件事,伤势虽然没办法因破境而痊愈,但精神却在慢慢好转,让他因为伤重而模糊的意识重现清明。
黄庭里的炁也在疯涨,且渐渐恢复些力气。
姜望的声音直接在深巷里响起,“神入黄庭,固守本元,别让新生的炁有丝毫溢散,稳住境界后,结束这场战斗。”
苏长络精神一震,彻底清醒,重重点头。
河伯声嘶力竭道:“姜望,你欺我太甚!”
祂直接袭向苏长络,要固守本元自然便做不得其他事。
但祂刚迈出一步便僵在那里,有灼热气息在巷子里流转。
河伯愤怒的表情定格,祂更惊恐于姜望的强大,上次交手虽说不敌,可也算相差不大,现在姜望不仅能随意压制祂的道行,也能轻描淡写抹杀祂。
祂因姜望出现在霁城而慌乱,却在此时更清楚姜望处在何种层面。
祂不能动,也说不出话。
但能传音给堰山君,“姜望此子的成长速度匪夷所思,亦是热忱于降妖除魔,别管是为了看戏还是别的目的,我死无所谓,可姜望必须要除掉!”
堰山君回应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河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堰山君出手,姜望必死无疑,祂平复情绪,默默盯着对面很快固守本元再次提剑的苏长络,同时祂身上的禁锢也消失。
祂想着姜望的徒弟亦是天赋极高的存在。
就算破境,有了更多且更能减少损耗的黄庭炁,但毕竟伤势极重,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事已至此,用一身换取姜望徒弟一命,也不算太亏。
祂这般想着,苏长络已出剑。
雄浑气息崩现,剑气斩破风雪,直袭河伯。
堰山君轻抚着饶夫人的小手,一心二用,嘴上说着治病的事,心声则是另一番话,“你虽然没有真正出手,可也算帮了自己徒弟,这便是作弊,至少表面上我在庇护河伯,因此,我也要做点什么。”
姜望声音平和说道:“阁下庇护的方式当真奇特,我想河伯都气坏了吧,祂气我,也会气你。”
堰山君笑道:“我其实更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是因身份的问题,太多人或者妖在意我,想想就是一件很烦的事,也许你有听闻,但却无法真正了解我。”
“妖怪说一书里有记载,别的妖可能不会喜欢这个书名,但我没什么所谓,它毕竟是人写的,书里有一页篇幅很浓重的描写了我,描写的是漠章战役的事。”
“着书的人也是那个期间存在过的,虽然不曾见过面,可我觉得他写的非常好,把我写成了书痴。”
“有部分内容的确很真实,我确实做过那些事,剩下是他自己延伸推断的,哪怕并非事实,而我想说的是,我跟很多妖都不一样,因为我是真的爱读书。”
“在漠章战役期间我都能因为看书躲清静,坐视人间修士与妖的厮杀,让得当时许多妖直接陨落,书上有说,漠章战役的胜利,有一部分要归功于我,这稍微有些讽刺,但我也要承认。”
“可事实上,我做得那些事,改变不了最终结果,只是让既定结果提前了几年,虽然有妖因我而陨落,但人间修士也损伤惨重,区别只在于,我若出手,双方损失的数量会有不同。”
“毕竟人间修士是把我算在里面的,自然要派出能与我抗衡的大物,只是他们没想到我躲在一旁看书,根本没有露面,在他们看来,我当然有功于人间。”
“然而那场战役真正抵御的是我父亲漠章,那些损失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其实能够忽略不计,并不会因为一个大物的存活,就可以把胜算提到最高。”
堰山君示意饶夫人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在饶夫人警告的眼神里,轻抿一口解解馋,看着姜望以心声说道:“那个时候大物何其多?哪怕是我,也排不上太靠前的名次。”
“此时河伯非彼时河伯,祂遗忘了许多事,青冥一战,天庭崩塌,幸存的真仙在人间避世不出,看不到青冥,也就没了飞升的可能,当世天赋再高的人,也有了限制。”
“那么姜先生的天赋在河伯眼里是很大威胁,在我眼里其实没有分别,何况我根本不在乎旁妖的死活,只要没有威胁到我,威胁到我的兄弟姐妹,人间多了谁,也耽误不了我看书享乐。”
“你再高能高过曹崇凛?能高过剑圣?他们在此人间又怎样?杜言若企图血祭一城,有我的身影在里面,结果不也是大事化小,当然这里面是有别的因素,不意味着他们真的杀不死我。”
堰山君笑道:“我很相信,你能成长到可以杀我的程度,虽然我可以将你提前扼杀,但其实没太大必要,除非姜先生没有理由的非要存着杀我的念头,咱们此刻吃着暖锅喝着酒,相谈甚欢,便很好。”
祂挑起眉尖,幽幽说道:“姜先生没有真的抱着以后杀死我的念头吧?”
姜望平静说道:“我其实也很怕麻烦,阁下没想杀我,我自然也不会想着杀阁下。”
话虽如此,但他却想着另外一件事。
堰山君的确是很特别的妖,可这件事有个前提。
祂的兄弟姐妹。
其中就有拂魈君。
别说姜望有想着实力够了杀死拂魈君,拂魈君也必然会想着杀死姜望。
所以保持相谈甚欢这件事,颇有些难度。
拂魈君要杀他,堰山君有可能看戏,但他如果要杀拂魈君,堰山君还能继续看戏?
只能说,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没有要杀死对方的想法。
那就保持着。
姜望终究处在劣势,所以能做的就是尽量让堰山君满意。
能怎么来的怎么走,才是正经事。
只是很可惜,来霁城这一趟怕是汲取不到什么养分了。
堰山君微笑说道:“我们都是看戏人,那么为了更精彩,你帮了自己徒弟,我也帮一把河伯,不过分吧?”
姜望皱眉说道:“阁下想怎么帮?”
堰山君说道:“让两者再此保持平衡。”
姜望轻笑道:“如此一来,我还得再帮你治会儿病。”
堰山君笑道:“治病当然要彻底治好,免得复发。”
最后两句话他们没有再用心声,饶夫人紧张说道:“先生辛苦,要治好我家相公啊,可别落了什么病根,届时先生需要什么,妾定然竭力满足。”
姜望笑道:“好说好说。”
啪!
巷里清脆声响,河伯倒退着撞上壤驷府的院墙。
祂意外于苏长络表现出比预料中更强的力量。
祂俨然处在下风。
哪怕报以死志,想拉着苏长络垫背,但很难做到的时候,祂真的有些慌了。
然后祂便察觉到自身道行的再次增涨。
只能是堰山君相助。
祂森然冷笑,“被你这小家伙弄得这般狼狈,实是莫大耻辱,你有姜望护着,咱也有人护。”
见此一幕,堰山君颇有歉意,我很惭愧啊。
但无妨,我看得开心。
姜望也觉得此刻河伯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