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要对我负责

棠鸿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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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有雨。

    客栈里很安静。

    只有三三两两的住客在用饭。

    楼上天字贰号房里,摆着一桌美食。

    姚观海端起酒盏砸吧着嘴,阿空埋头吭哧吭哧,面前是一片狼藉,汝鄢青站着伸手夹青菜豆腐,姜望顺势把这盘菜递了过去,小鱼细嚼慢咽,两耳不闻窗外事。

    苏长络已吃饱喝足,坐在旁边闭目修行,十分刻苦。

    谢吾行则没什么胃口,他半坐窗台,一脚踩着窗沿,手臂搭在膝盖上,微微倾斜脑袋,注视外面,任由雨丝拂面,透着一股子哀愁。

    “姓莫的若是没搞错,便是妖怪藏得很深,他能感知到,应是当时正好发生了什么,使得妖气有短暂外露,此刻找不到也很正常。”

    姚观海用竹签剔着牙,含糊不清地说道。

    姜望也转头看向谢吾行,安慰道:“咱都没找到,便是妖怪的问题,不用太在意。”

    谢吾行说道:“我确实没在意。”

    姜望不解道:“那你摆出那般哀愁模样是作甚?”

    谢吾行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不干净了。”

    “?”

    正在修行的苏长络蓦然睁开眼睛。

    除了埋头苦吃的阿空,其余人相当默契的齐刷刷投以注目礼。

    姜望震惊说道:“居然发生了此等事?!是哪位姑娘眼睛瞎......额,是何人对你下此狠手?”

    谢吾行羞恼说道:“你想哪去啦!”

    姜望茫然道:“跟我想得不一样?”

    谢吾行怒道:“当然不是!”

    姜望好奇说道:“那你详细说说怎么事儿?”

    谢吾行陷入回忆。

    ......

    入城后,谢吾行没有片刻耽误,他径直飞掠最高处,俯瞰整座城。

    想他剑阁真传的身份,有凝练一双剑目,虽然剑目品秩尚低,无法直接刺穿妖怪邪祟,但也当能让寻常妖怪无所遁形,一般修士靠感知或符箓法器,剑士有眼就行。

    可直至谢吾行瞪到眼睛发酸,也没瞧见一只妖怪。

    “不对劲。”

    大妖更擅藏匿是真,若非特殊情况,一郡里能得见的也少,毕竟除了谋划袭城,很多修士到死也没机会碰见大妖,像蠃颙魍魉这般妖怪,则是相当常见,是最容易被路过修士顺手抹杀的。

    但它们若是没有惹出什么事来,便总会有漏网之鱼。

    没找到大妖就算了,可连魍魉都没有,霁城就未免太干净了些。

    莫白袍毕竟是洞冥巅峰修士,因此无需怀疑是搞错了,何况被发现在霁城的妖怪纵使离开,也没可能把所有妖怪都带走吧?

    魍魉是寄存在古旧器物里的,如果没有满足条件,它们很难到处害人,只能在一亩三分地,要把所有寄存着魍魉的古旧器物卷走,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事态反常更为妖。

    谢吾行意识到霁城里可能真的藏着道行极高的妖怪。

    他稍微有些退怯。

    面对澡雪境的妖怪,他可没什么胜算,

    好在是找到妖怪,他又没跟姜望比谁先杀死妖怪,洞冥境的妖怪无非是一剑的事,澡雪境嘛,当然得看姜望。

    抱着此般想法,谢吾行观察了几处最可能有妖怪藏身的地方,再一一排除。

    他来到某处深巷,刚入拐角便撞上一人。

    “哎呦!”

    伴着一声痛呼,有老媪跌坐在地。

    “您没事吧?”谢吾行忙上前搀扶。

    老媪在唉唉声里抓着谢吾行手臂,像是有所察觉,她开始左捏捏右捏捏,谢吾行大惊失色,低眸看到老媪即将直袭要害,他猛地一把将其推开,羞愤道:“老婆婆请自重!”

    “武夫?不,原来是剑士。”老媪此刻很是精神,她笑眯眯说道:“你撞到我了,得负责。”

    谢吾行难以置信看着老媪,“你要脸么?”

    好家伙,上来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要我对你负责,你当我祖母,我都嫌你年纪大。

    老媪微笑说道:“这种事要脸就做不成了。”

    谢吾行一阵恶寒,他转身便走。

    但巷口忽然出现两道如小山般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吾行皱眉,“二境武夫?”

    老媪说道:“遇见便是缘分,你别想走。”

    谢吾行回眸瞥向老媪,冷声说道:“我要走,谁都拦不住。”

    有第二境武夫跟随保护,想着老媪应是大户人家的,纵然老伴可能没了,此般行径,他也很为老媪儿孙感到羞耻,若是老伴尚在,那就更耻辱了。

    他大步向前,伸手便要把挡路的二境武夫扒拉到一边。

    但那两人却纹丝不动。

    “嗯?”谢吾行有些意外,不由得加大力道,结果没有丝毫改变。

    他直接拔剑,其中一人同时伸手抓住剑身,另一人按住谢吾行的肩膀。

    老媪笑道:“乖乖听话是你唯一的选择。”

    谢吾行嗤了一声,说道:“第二境武夫堪堪做到让炁附着表面,纵然肌肤如铁,但内在仍是不堪一击,许是仗着身形高大,比寻常武夫更有力气,可在我眼里,也与废柴无异。”

    有一丝剑意灌注剑身,谢吾行没有取人性命的意思,目的仅是击退两名武夫,但也足以让两人身受重伤,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

    可很快谢吾行面色凝滞。

    剑身仍在那名武夫手里,摁住他肩膀的武夫,力气也变得更大,竟压得他双腿沉重。

    有古怪!

    他这才认真盯着两名武夫的脸。

    很苍白,极其不正常的苍白。

    双眸有神似无神,看得久了,甚至有点心里发毛。

    谢吾行顾不得多想,直接施展溪河剑意,两名武夫撞破墙壁,挣扎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豁然转身,面前已无老媪踪影。

    但某处府邸前,站着一少年。

    ......

    姜望和小鱼心有灵犀般对视一眼。

    “老媪?”

    “没错。”谢吾行面色阴沉说道:“我怀疑那是妖怪,挡路的两名二境武夫气血亏损,他们能拥有那般横力,是燃烧气血所得,换句话说,是以生命换取力量。”

    “最让我奇怪的,若那老媪是妖,我与她......有近距离接触,竟没能察觉到丝毫妖气。”谢吾行看向姜望,严肃说道:“霁城有莫大问题。”

    姜望点头说道:“确实很有问题,她跟你讲缘,不跟我讲,大有问题。”

    谢吾行满脸茫然,“你在说啥?”

    小鱼说道:“我们也遇到那老媪了,只是当时没有发现问题,闻听你的经历,她是妖怪的概率的确很大。”

    谢吾行怔然片刻,忽然欣喜道:“她对姜兄视而不见,却要让我负责,看来我比姜兄更讨喜,你那张脸是白长了。”

    姜望说道:“......你开心就好。”

    待得夜深人静,众人皆睡下。

    姜望却在窗前默默注视着长夜。

    寂静的夜里,雨落声更显清脆。

    他翻窗准备飞出去,忽而皱眉,接着便上了屋顶。

    苏长络站在高处,小蛇般大的蛟龙围绕他盘旋,有浓郁的炁伴着雨珠降落,尽数凝聚在苏长络身边,随着一呼一吸,几经流转。

    姜望看了会儿,说道:“该睡觉的时候便睡觉,修行纵要刻苦,也别累垮自己。”

    苏长络睁眼,慌忙见礼,再抬头时面色有异,说道:“掌祭爷爷的音容笑貌时常浮现,我自当更刻苦变得更强,才能去找申屠一族算账。”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好像直至现在我还没有真正教你,便趁这个机会吧。”

    苏长络面露惊喜,终于啊,老师再不提这茬,他都要怀疑老师根本没想教了。

    姜望平静说道:“为师修行与常人不同,你要做好准备。”

    苏长络挺直腰背说道:“时刻准备着!”

    姜望点头说道:“跟我来。”

    他轻飘飘掠下屋顶。

    苏长络紧跟其后。

    雨夜下行走,衣袍始终不染,是因雨珠纷纷躲着姜望。

    苏长络见此便又靠近了些。

    他什么都没问,默默跟着老师慢悠悠往前走。

    直至来到一处深巷。

    苏长络没忍住问道:“老师,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姜望说道:“降妖,顺便教你修行。”

    苏长络惊讶道:“老师已经找到妖怪了?”

    姜望没有回答,而是站在某座府邸前。

    苏长络抬头,上表壤驷府。

    静静站了一会儿,苏长络刚要再问,便闻墙头忽有些动静,他循声望去,墙头露出个脑袋,然后是一把油纸伞遮住了脑袋。

    那是个少年,面无表情盯着他们。

    姜望看着墙头少年,平淡说道:“故意把我引来,是很有信心我能救你?”

    少年说道:“你没有半点赢的可能,而且也没想让你救我。”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所以壤驷府里是堰山君?怪不得霁城此般诡异,想来霁城妖气皆被堰山君遮掩,但不知是堰山君麾下,还是撞了大运的野妖?”

    “蔺高岑是吧,我应该没记错,当时仅是一介凡人,此刻却身负修行,是偷学的,还是堰山君教你的?”

    蔺高岑说道:“你以为我能瞒得过?”

    姜望了然道:“那你故意把我引来的事,堰山君也该是清楚的。”

    语气虽平静,但心下却是一紧。

    他来时可不知道是蔺高岑,自然也就想不到堰山君,不管是蔺高岑自己的想法还是堰山君授意,这件事都不太正常。

    蔺高岑直接说道:“确实是堰山君让我把你引来的。”

    撑伞下得墙头,声音再次传来,“翻墙进来,就你一人。”

    姜望微微眯眼。

    苏长络紧张说道:“老师,现在是啥情况啊?”

    姜望说道:“堰山君是妖王,所以你要再做些准备。”

    苏长络瞪大眼睛说道:“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姜望说道:“虽然出点小意外,但教你修行这件事不变,在这里等着。”

    话落便翻墙入府。

    很快有细微雨滴砸在苏长络的脸上,他感觉好凉。

    于是跑到府门屋檐下避雨。

    他稍微喘了口气,巷外忽有光亮,马车缓缓驶入,车厢沿上挂着灯笼,苏长络紧紧盯着,马车在府前停下,驾车的人用异样目光看着他,随后搬出凳子,撑起油纸伞,车帘被掀起。

    那是一张未施粉黛,却依旧很白皙的面庞,在灯笼的微弱光晕下,更有别样的美。

    苏长络满眼呆滞看着她下得马车,撑伞来到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