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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大意,如果不是喝多了,如果不是吐得四肢无力,蒋得钱相信,自己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娘们制住。
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
他的额头在流血,他的脖子能清晰的感觉到锋锐的玻璃尖带来的冰凉和轻微的刺痛。他看见毕生花的眼神里有着凌厉的杀意,他知道这个平胸女人不是闹着玩的。
“快,快住手!”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呼喝道。
最让蒋得钱懊恼的还不是受了一个女人的要挟,而是候彪到此刻为止,依然老僧入定般一动都没有动过,好像这里发生的事情和他无关一样。
围观者早有人报了警。警笛的呼啸声在不远处响起,由远及近。
打架的人都停了下来,各自回到自己的队伍,两边站定,兀自愤愤不平、骂骂咧咧。
只有青木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问:“啊,就这样打完了吗?”
看他那样子,就像完全没看懂电影剧情的老太太在电影院里发牢骚——花那么多钱就看到噼里啪啦一阵乱斗,最后留个莫名其妙的彩蛋,还不如家里的电视好看呢!
这问题问得突兀,问得毫无人性,问得所有人的目光和愤怒都转向了他。
他却一副百毒不侵的无赖样子,耸着肩膀说:“打完就打完了嘛,看我干嘛?”然后朝光头候彪笑笑,慢慢松开手指,舒展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候彪顿时如释重负,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指间攥着的那颗蜜蜡珠子已经被硬生生捏爆,成了手心里的一堆和着汗水碎石屑。
直到警察进门,毕生花才把碎玻璃瓶从蒋得钱的脖子上移开。
两帮斗殴者见到警察一下子就从疯狗变成了老鼠,头脑也忽然变得理智起来,虽然有好几个头面上都见了血,却纷纷表示只是一点小伤,纸巾擦擦,贴个OK布就没事了。
蒋得钱那边的人虽然吃了点亏,但事情毕竟是他们挑起来的,当然不愿意进局子里去,虽然蒋得钱知道,只要他哥哥一句话,警察就得放人,但善后问题总是件麻烦事。
小齐这边的人也害怕,毕竟打了人还见了血,鉴定个轻伤一点问题都没有,到时候蹲了号子还得赔钱。
警察简单询问了经过,然后对打架的人进行了严厉而深刻的批评教育,深入浅出地讲述了八荣八耻的精神,最后拿着执法记录仪过来问毕生花酒吧的损失要不要让闹事的人赔偿。当然,他们只是调解,对方如果不乐意赔,就只能上法院了。
毕生花看着一地狼藉痛心疾首地说:“赔!当然要赔!老娘开个张容易吗!一下给我砸了这么多,老娘得卖多少天笑脸调多少杯酒才能赚回来?”
这里的片警认识毕生花,他们对这个耿直又凶悍的帅气老板娘也是无可奈何,原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警察只好走回去问蒋得钱:“你把人家的店搞成这样,多少得赔点吧?你要是不赔,我们就只好把你们都带回局里,先以寻衅滋事拘留,再去鉴定伤情和财产损失,到时候就看法院怎么说了,我们倒也省事儿。”
警察旁敲侧击,就想让蒋得钱赔点钱了事儿算了。
蒋得钱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但他被毕生花摁在桌上受了点惊吓,刚起来就又吐了。警察问话的时候他虽然脑子还清醒着,人却只能趴在桌上吐沫沫,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光头候彪忽然站出来问毕生花:“你估个数,我们赔。”
毕生花没想到对方真愿意赔,左右看了一圈说:“十万。”其实她一下子也估不出损失了多少钱,何况喝了这么多酒,脑子里浆糊一样,就随口往高里报了一个数。
这已经有点敲诈的意思了。围观者大多是附近的街坊和酒吧的常客,就都起哄说一点也不多,警察则只当看笑话不说话。
没想到光头却爽快地说:“行,十万块,明天派人给你送过来。”
“艹,明天?谁知道你小子明天在哪儿呀!”小齐说。
警察也说现在都电子支付时代了,直接手机转个账就完了呗,至于陪多少还是可以商量的,十万是高了点。
光头有点恼了,脸沉得跟棺材板似的,但他似乎有所顾忌,极不情愿地拿出了手机。
这时候青木站了出来,有脸没脸地说:“明天就明天呗,多大点事儿呀!”
全场嘘了起来,说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毕生花皱着眉,看了青木一眼,说:“行!明天就明天,多大点事儿!”然后对青木说,“他要是明天不来,账就记你头上!”
一场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警察说散啦散啦,热闹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群众就一哄而散,闹事的混混扶起口吐白沫的蒋得钱离开了酒吧。
光头候彪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一张脸寒得像矗立在西伯利亚高原上的玄武岩,来自最北的北方寒风也吹不散他滔天的怒意和坚忍的杀气,只有看向青木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一分感激、两分忌惮,还有七分棋逢对手大战一场的期待。
毕生花让小齐从柜台拿出两条中华拆了散给来帮忙的人,又在抽屉里拿了些现金出来,给受伤的算是医药费,然后一抱拳说:“谢谢各位街坊兄弟了!”
人都走了以后,小齐把酒吧门关起来。
他脑袋也破了,流了不少血,毕生花让他去医院,小齐不放心店里的事儿,说迟点再去。好在他伤不重,没开大口子,去洗手间洗洗,止了血也没大事儿。
而毕生花这时候再也支持不住,一弯腰呕了起来。
青木和小齐都上来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毕生花脸煞白,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指着洗手间的方向说:“妈的我快憋不住了,让莫语扶我一把……”
莫语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呆呆蹲在墙角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生了一场大病。小齐见状赶忙过去嘘寒问暖,只是莫语哑巴了一样,任小齐说什么她都不开口。
青木摇头叹息了一声说:“还是我来吧。”说着就架起老板娘的胳膊要往厕所走。
毕生花推了他一把说:“谁要你来!”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又刚刚吐过,加上憋着尿,实在是迈不动步子。她的脸红红的,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推青木的时候没推开,只能任由青木扶着往前走。
到了厕所门口,青木才放开她的胳膊说:“到了到了,快进去吧。”
毕生花“哦”了一声,脚步虚浮地站着晃了两下,忽然“嘤”一声倒在了青木的怀里。
“喂……”青木搂住快要倒下的老板娘,“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没事跟人家拼什么酒!你看,脸都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啦!”
被青木这么一说,毕生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而身上就更加没有力气,眼神也迷离起来。
青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毕生花抱起来,说:“好啦好啦,我带你进去嘘嘘啦!”
他说话的语气向来懒洋洋地夸张,最后几个字音就拖得特别长。
毕生花只觉得小腹一阵酸麻,两腿一紧,说:“不要!”
青木刚挑起洗手间的帘子,问:“不要什么?”
毕生花说:“不要‘嘘’。”
青木一脸茫然:“不要嘘?不要什么‘嘘’?不要嘘嘘了吗?”
“……”毕生花憋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出来了。
青木看见她的急样,伸出手指压在嘴唇上说:“嘘嘘要紧,别说话啦!嘘——”
……
小齐正安慰着莫语,忽然听见洗手间里噼里啪啦一阵响动,然后传来老板娘怒气冲天的骂声:
“滚!你丫的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