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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依古丽最喜欢待的地方不是家里,而是离家不远的一颗胡杨树下,在那树干上还有个人头大小的洞。据说在还没有乌依族的时候,那棵树就已经长在了那里。经过几百年的锤炼,树干已经长到五六个壮汉才能围抱过来。乌依古丽给树起名为听语者。
夏天的听语者,不管是多么炎热干旱,都能生长的及其茂盛,路过的人们喜欢在那里乘凉。但到了冬天,听语者就像一个孤独的老人,似乎被所有的人遗忘。所有人并不包括乌依古丽,此时的她正坐在树下,目光望向远方的雪山。
“听语者啊,听语者,我们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孤独的我们只能互相亲近。我高傲又卑微,就如同你既茂盛又枯槁。为什么我作为族长的亲女儿,却几乎没有人愿意宠我,姐姐们嫌弃我,外系旁亲冷落我,最爱的哥哥在关键时刻也不会维护我。只有奶奶对我百般疼爱,可是她的身体这些年也越来越差了。好想爬到远处的那雪山上,尝试自己一个人生活。”乌依古丽一脸黯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枝杈上的积雪正一点点落在她的身上。
“你果然在这里。”一个温柔却又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哥,你不要管我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好了。”乌依古丽不满道。
“刚刚是哥的错,哥应该光明正大地支持你,因为你提的问题很好,大家实际上都想知道答案。”
“真的吗?”乌依古丽不自觉地转过身看向乌依艾山。
“当然了。”
“那我也还没原谅哥哥。”乌依古丽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哥哥做出生气的样式。
乌依艾山笑了笑,轻轻掸了下地上的积雪,坐在了乌依古丽旁边。
“原谅哥哥吧,我的好妹妹?哥哥保证,以后一定帮着古丽说话。”乌依艾山眼中充满着爱意,望着乌依古丽,把身上的披肩披在了古丽的身上,用手摸了摸古丽的头。
“那好吧,那下次再去博闻堂,我把我想问的问题告诉哥哥。”乌依古丽重新露出了一丝笑容,心里蹦蹦直跳。
“哈哈,还想去博闻堂呢?”
“嗯,想和你一起了解这个世界。”
乌依艾山又忍不住摸了摸古丽的头,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哥,你看,远处那山,它会不会就是不周山呢?”乌依古丽问道。
“那应该不过是昆仑山脉中的一座无名山。傻古丽,我觉得毛拉讲的课还是带有神话色彩的,人怎么可能靠挥挥手移动万物呢?我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可是我还是很想去不周山上找找看。”
“好,哥以后陪你一起去找。”
“哥哥,你真好,世界上对我最好的就是哥哥了,奶奶都要排第二。”乌依古丽办了个鬼脸,露出甜蜜的笑容。
“哈,谁叫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呢。”乌依艾山笑的极其温柔,好像树上的雪花都要被他的笑融化掉。
“哥……”乌依古丽撒娇似地喊道。
“嗯?”
“可是我也是姐姐们唯一的妹妹啊。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们要如此针对我呢?”
“因为你不仅比她们聪明,长得还比她们好看百倍!”乌依艾山压低声音笑着说道。
“真的只是如此吗?”
乌依艾山收起脸上的温柔道,“那个……古丽,你知道我们族真正掌权的人是——”
“是奶奶。”
“不,是女人。”乌依艾山接着道,“虽然平衡法典颁布之后,乌依族的男儿们地位稍有些提升,但实际掌控乌依族兴衰命运的幕后操控者还是乌依族的女人们。因为只有女人才能学习和掌握乌依族的纺织技术。”
“那和其他纺织技术有什么不同,每天就是把羊毛拧成线,再做成羊毛布,再——”
“古丽你们现在学的大概只是初级,咱们乌依族最高级的纺织技术,可以织出江湖人士梦寐以求都想拥有的护甲—猛志。”
“猛志?听起来很霸道的样子”
“古书有云,刑天者,上古之神,与天帝相争,帝断其首,葬之常羊。刑天重生,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吸天地之气化为铠甲,唤其猛志;铸万物之灵造为利器,称作干戚。后来刑天再次被诛杀,他的护甲和武器分别散落在冰雪之原和茫茫大漠,传说我们的祖先就有幸捡到了这宝甲,并研究出了制甲之法,因而延续了猛志这一霸道的名字。”
“哥,你还说我不切实际呢,这个故事更像神话!”乌依古丽做着鬼脸道。
“无论如何,这猛志的厉害是有目共睹的,而你们三个姐妹当中最出色的那个才可以掌握这门技术,被人尊称为族母。至于所谓的族长,虽然贵为族母的亲兄弟,其实不过就是一副傀儡。”乌依艾山说到这里,嘴紧闭着,牙齿也被咬的咯咯作响。
“原来姐姐们是怕我抢了族母的位置,可是我的纺织技术明显差她们很多啊。”乌依古丽喃喃道。
“古丽,如果真让我去当那傀儡,我只愿意做你的傀儡。”乌依艾山的语气似乎平静了些。
“哥,我不知道我…”乌依古丽声音里带着些迟疑。
“古丽,你不用怕,从今天起,哥一定会更好地保护你。”乌依艾山说完把古丽搂在了怀里。
当乌依古丽的脸贴到乌依艾山温暖的胸膛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要跳出来。她很想这样靠着他,却又觉得此等行径已然越过兄妹之界,连忙紧张地推开了乌依艾山。
“哥,我们该回去了。”乌依古丽脸火红的像晚霞。
“知道啦,没想到我妹妹推人倒是够猛的。”乌依艾山笑着站起了身,接着把古丽从地上扶了起来。“古丽,你先回去,免得被姐姐们看到我们俩一起,又要说你的坏话。”
“嗯,对了,哥你的披肩。”乌依古丽把披肩脱下来递给了乌依艾山,转身往乌衣家族的方向走去。她回头看了看,乌依艾山正咧着嘴向自己摆手。乌依古丽笑着转回身,红晕还挂在脸上,她回忆着哥哥刚刚突然抱住自己,说要保护她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和哥哥之间的感情,难道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吗?为什么我的心会跳地那么快?这样做真的对吗?乌依古丽挣扎地思考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一辆棕色马车突如其来,从车上下来两个壮汉,轻而易举地将乌依艾山拖到了马车里。
过了晌午,院子里的积雪更厚了。乌依古丽先前留下的脚印已被新的雪覆盖。乌依古丽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把新抄好的一页放在了一边。
她看了眼窗外,猛地站起身,悄悄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哇,可以堆个雪人了。乌依古丽心想着,小心地踏出了房间。忽然,一把扫帚落在了乌依古丽的脚前。
“乌依古丽,你书抄完了?喏,院子里全是雪,你帮忙打扫下。”乌依琪曼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傲慢地说道。
“大姐,扫雪不是可以找下人们做吗?”乌依古丽憋着口怒气说道。
“喝……大姐的话你也敢不听?咱么家院子那么大,下人哪够啊。”乌依琪曼瞪着眼睛呵斥着。
乌依古丽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哼,别以为你比下人们尊贵多少,赶紧扫雪吧你,不知道爹娘从哪儿捡来的下贱孩子。”乌依琪曼没好气的说完,就裹了裹披肩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竟骂我是捡来的,乌依琪曼,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我脚下,然后将你给我的屈辱成倍奉还!乌依古丽看着乌依琪曼心中这样暗暗想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蹲下捡起了地上的扫帚。
一直不停从天而落的雪是扫不完的。乌依古丽知道这点,她也实在知道乌依琪曼根本就是故意刁难自己。可惜乌依古丽的那点小骄傲还是无法遮挡她的胆怯。她害怕自己停止扫雪,乌依琪曼又会走出房间用她那恶劣的语言挖苦她。不,她真正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奶奶走了,她会不会遭受到更刻薄的对待?
乌依古丽像上了发条一样更猛烈地在地上挥着自己手中的扫帚,脸结了霜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她疯狂地扫着甚至没注意到天已经越来越暗了,自己也已经从院内扫到了院外,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平日里完全没有的杀气。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深入骨髓的杀气。
咔嚓!
她手中的扫帚断成了两截,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蹲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握住扫帚杆,头靠在上面,眼睛看着断掉了扫帚头,泪水从眼眶里不争气地滑了出来。
雪无情的落在她的头上,她的肩上,她的双手上。乌依古丽像是一尊雕塑蹲在乌衣家族的大门外。
忽然,一阵风向她袭来,乌依古丽乌黑的头发被杂乱的吹到了她的脸上。那阵风不是来自天地间,而是来自一辆棕色的马车!
她还未来得及将脸上的头发拨正,两个蒙面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出手迅疾,一把将一块破布塞入她的嘴中,硬生生拖入了车里,驾着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把断帚和凌乱的脚步残留在茫茫大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