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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天晴日丽,但吹到人们脸上的风已带上一股凉意,室外的空气也越发得清凉。
刘朝明刚刚从温暖的床上起身,便接到宫内曼云秘传来的两个令人一惊一喜的消息——皇后在御花园与众人赏菊时,因走路不慎摔了一跤,出现流血症状,现经太医诊治后卧床修养。而她自己昨日傍晚吃饭时,因出现恶心、呕吐的感觉,请太医看诊,已经被太医确诊怀有龙子。
听到这个消息,刘朝明虽然不至于拍手叫好,但也不会对皇后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在古代,妇女三十大几怀孕已经算是高龄产妇,皇后不思好好养胎,多行善事,为肚里的孩子积德,反而仍然处处使坏。她摔了一跤,没有流产已算是她的大幸了。
倒是曼云,抓住时机,得到皇上垂青,怀上了龙子,如果她能顺利生下孩子,将来有子女傍身,可说是宫女最好的结果了。
再说他与魏子言自有容书斋谈话之后,已经连续□□天没有见到他的人了。魏子言既没在书斋露过面,也没有派人通过书铺的掌柜给他传过话。按理说,魏子言母亲的病已经找到根源,魏子言往日还常到书斋看书,如今却隔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让人着实有些奇怪。
于是,刘朝明把纸传、砚随叫来,让他们联系太师府的人,查探一下他现在在干什么。
跟两人交待一番,正要摆手让他们去办时,刘朝明不经意地瞥到砚随身上挂了一块儿通体碧绿的翠玉,再加上他最近常常发呆,莫名其妙地耳根发红,这些表现实在与他平日里的行为差别太大,刘朝明觉得很是奇怪。他故作随意地问:“这块玉不错,我记得你不喜欢戴这玩意儿,怎么,现在喜欢戴了?”
“这……”砚随的左手下意识地捂了捂碧玉,他的脸色有些发红,目光也变得闪闪烁烁,支支吾吾地回道,“别、别人给的。
砚随这种表现,更是引起了刘朝明好奇。
“奇怪?”他意味深长地说。
“怎、怎么奇怪了?”
“以前我赏你们玉石时,纸传他们都是高高兴兴地接了,只有你不喜欢,让我另赏你别的东西。”
“别人硬给的,我不戴,难道干放着?”砚随小声地辩解,脸仿佛更红了。
刘朝明再次仔细瞧了瞧那块玉,说:“这块玉通体碧绿,熠熠有光,看来价值不菲,谁这么大方送给你这种粗神经的人玉石呢?”
“反正、是别人送的。”砚随在刘朝明的注视下,低着头,小声地嘀咕。
定远侯府的那个管家,从小跟着老侯爷,在侯府里呆了半辈子还多,却因为钱财的引诱而轻易地背叛主人,几次三番地向皇后递消息。如今,不光皇后,其他嫉妒不满他的人大有人在,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遭到对方的算计。砚随作为他的亲信,无缘无故多了一块儿价值不菲的碧玉,这叫他怎能不问个清清楚楚?尤其是在他的问询下,砚随目光闪烁,表情极不自然。
“瞧你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就因为一块儿玉,偏要做出一副小女儿的模样。难道是你的情人给你的,或者说,这块玉来历不明?”看到砚随如此反常的样子,刘朝明胡乱地猜测道。他故意这样说,也是为了快速了解到砚随身上的玉来自何人,好早点儿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他也好安心。
刘朝明这样一说,砚随的脸就像充了血似的,一下子自下而上红了个透。他终于结结巴巴、忸怩地小声道:“这、这是沐秋送我的。他说,这是他堂堂正正挣的钱……所以,我、我就戴上了。”
居然是沐秋送的!这个答案出乎刘朝明的预料,他一面因此而感到安心,一面惊得险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砚随一番,忍不住惊讶地问:“你不是喜欢女人吗?怎么跟沐秋搞上了?”
“我、我是喜欢女人,但沐秋说喜欢我。”原本男子气十足的砚随,此时满脸的羞意。
“他说喜欢你,你也没必要就得喜欢他吧?”和沐秋这个情场老手比起来,砚随除了练武还真算是一纯情男。
“你不会已经喜欢上他了吧?”刘朝明瞧砚随现在这幅模样,担心他已经被沐秋迷v惑住了。
“我、不知道。”砚随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似的,得亏屋里加上纸传才三个人,刘朝明细听还是能听到他说了句什么。但是就因为他说的是“不知道”,刘朝明心里才大喊“完了,完了”,原来喜欢的是女人,这么快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男人了。要是再过一段时间,那还得了?
刘朝明用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砚随,虽然他平时说话比较直,不大好听,但跟了他这么长时间,说实在的,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砚随犹如单纯的小羊羔一样,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落入狡猾凶狠的大灰狼口中,被啃个一干二净,连骨头渣都不剩。所以,他再三叮嘱砚随:“我跟你说,你要多长点儿心眼,睁大眼睛看清楚,千万别被人骗了!还有,你要想好了,你喜欢的是女人,和男人在一起,将来你能和男人那个?”
刘朝明说完,砚随的耳朵跟脸一样红了起来。他丢下句“我联系人去”,就迅速地跑出了屋里,一直跑到花园,才停住脚步,抬起双手捂了捂自己通红的脸蛋,接着,快步走到池塘边,往脸上泼了几次清凉的池水,感到脸不那么热了才站起身来。
“嗨,你真的和男人好上了?”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
砚随转身一看,见是纸传,放了心,用手抹了一把*的脸,没好气地说:“我刚不是说了嘛,我也不知道。”
“唉,你明明半年前还跟我说,喜欢思冰,想打算等到爷哪天高兴时,让爷把她指给你呢。才过了半年,半年啊……”纸传一脸感叹。
“你是不是太闲了,管好你自己。”砚随推了纸传一下,半是不好意思半是气呼呼地喊。
过了一会儿,砚随稳定了心神后,两人便不再耽搁,立刻朝府外走去。
叶子逐渐变黄的树丛后,露出一个即使是秋天,依然折扇在手的清俊男人。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两人走的方向,没有打开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他的左手。
还没等太师府那边的人传来消息,刘朝明就收到书铺掌柜的传话,说,魏子言想见他。
刘朝明赶到书铺,走进自己专门的休息室内,发现坐在椅子上的魏子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双眼红肿,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似的。
直到刘朝明走进他的身前,他才察觉到有人进来,呆呆注视着屋内一点的双目才恢复了些生气,他盯着刘朝明,嘴唇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嗫嚅着吐出三个字来:“……她、死、了……”
虽然没有清楚地说出她是谁,但一刹那间,刘朝明就明白了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他的母亲,李月慧。
“怎么可能?”刘朝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震住了。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但他想的最多的便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居然在曝出李月慧被害之后没几天,就胆敢加害她?
看到刘朝明恍然不解的样子,坐着的魏子言猛然站了起来,他一下子冲到刘朝明身前,用力拽住他的衣领,声音嘶哑地狂吼:“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给姨娘治病,为什么让我知道事实?为什么?!”
吼完,全身的力气又似一瞬间被抽干了,他往前一倒,扑在刘朝明怀里痛哭流涕。哭了一阵,他又站起身体,左右手结结实实地打了自己十几个巴掌,一边打,一边语无伦次地喊:“是我害死了姨娘,不是,是我害死了亲娘,我害死了她……我为什么要告诉别人,有人要害我娘,如果我不说,我娘也不会死……”
极端的动作与往常的彬彬有礼判若两人,刘朝明心知他痛失亲人,所以才会情绪激动,又哭又喊。看他如此痛彻心扉,脸上被自己打得肿起半指高,嘴角也淌着血,刘朝明两手捉住他的双手,轻声安抚:“别打了,不要再打了。想哭就好好地哭一场……”
重又倒回刘朝明怀里的魏子言“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刘朝明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一边想,魏子言才十五岁,不管古人多么的早熟,十五岁也是一个孩子,尤其是在亲人意外身亡之后。说不定,他在府里连放声大哭都不可以……
魏子言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半个时辰后,他起身拭掉脸上的泪痕,对刘朝明说:“爵爷,请见谅,恕我失礼,我刚才说的胡话请不要放在心上,我、我……”
“本想帮你,没想到……却加速了你母亲的死亡。你怪我也是应该的。”刘朝明打断了魏子言的话,他知道魏子言为什么要说是他害死了他的母亲,他主动地把魏子言未竟的话说了出来,没有否认自己对于其母亲的死,存有一定的责任。
尽管他心中并不这样认为。
果然,恢复正常状态的魏子言听到刘朝明自责的话,显得更是愧疚,他连忙说:“这不能怨你,我心里清楚得很。假如一个人起初救了对方,对方可以下地干活了,却在干活时被毒蛇咬死,难道要责怪那个救人的人吗?我刚才不过是在推诿责任,其实,母亲是我害死的……爵爷千万不要对我的胡话在意……”说着,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听他这样说,刘朝明没有再说什么。他温和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方便,不妨跟我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