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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来,他自我放逐到城郊别院,低调做人,谨慎行事,轻易不回府里一趟,一年到头也不过是有限地回来几次。就这么几次,他的好继母也容不下他,次次给他上眼药,一有机会就找他的不自在。
以前他念着自个儿这具躯壳年龄小,又不在府里长呆,自己好歹两世为人,一个大男人不想跟古代一个深宅内院里的小女子计较,所以,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只要对方不太过分,他就万事当作没看见、不知道。谁知自己的忍气吞声,竟然助长了这个女人嚣张的气焰,竟然还欺负他上瘾了!
刘朝明心下恼怒,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正好,心里憋着的怒火还没找到地儿发泄,这么快,就有人送上门来找虐!刘朝明立即从躺椅上起来,整了整衣衫,把小厮纸传和砚随叫来,随他出去走一遭。
抬脚刚走出小院,就见右方低矮的树枝掩映处,三、四个下人正围坐在一张石桌旁,一个背对着他、身着管事衣服的男人煞有介事地对另几个人道:“哎,告诉你们一个稀罕事!”
“什么事?”另外几人顺着他的话问。
“大少爷要娶男人为妻!”身着管事衣服的男人特意把“男人”两个字说得很重。
“阮管事,你别拿我们开玩笑,这怎么可能?”一个婆子明显不相信地说,“大少爷头脑清明,十六岁就考上了举人,除非他得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会娶男人?”
“千真万确!”说着,男人压低声音,不知又说了句什么,刘朝明没有听清,只见另外几人听了之后呆愣了片刻,然后就惊讶地议论开了。
“这可不得了!从来没听说过娶男人为正妻的,大少爷就肯娶?”
“啊?天哪,怎么竟有这样的事!那,那大少爷不就是咱大越国……第一个娶男妻的?别人……会怎么看大少爷?”
“还能怎么看?让你娶一头母猪,你就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了!”男人刻薄地嘲讽。余者听了,都吃吃地笑起来。
“可大少爷毕竟是一个举人老爷啊,他要是不答应,老爷夫人能把大少爷怎么样?”一个年轻的小媳妇语气里带着些可惜地问。
“举人老爷算什么!这是上面贵人的意思,咱们老爷都不敢不答应,一个小小的举人又能有什么办法?”阮管事语带不屑地继续道,“再说了,只要大少爷娶了男老婆,这就是惊世骇俗,行为不端,被御史一弹劾,还想考进士,没门!大少爷这辈子也只能当一个举人老爷了!”阮管事想到夫人说这句话时脸上露出的解气神情,心里的底气更是有恃无恐。
听到这里,刘朝明的心立时凉了。先前还妄想着忍辱负重,等自己进入仕途,十年磨一剑,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后,再把他今日受到的屈辱反击回去。哪知,自己在思考此事的时候,潜意识用的是现代人的思考模式,却忽略了古代最根本的东西——名誉!!
正如阮管事所说的,娶了男人当正妻就是惊世骇俗、行为不端!等于亲手斩断了进入仕途的通道,何谈反击报复?
比如,古人把“孝道”看得特别重,上到九五至尊,下到小官小吏,少有不孝之名的,即使表面上做做样子,也不会有人傻得在孝道方面落人口实。因为你一旦有了不孝的名声,皇帝会被大臣劝谏,官吏会被御史弹劾,轻者丢官弃爵,重者小命不保。所以,尽管私下里各有各样,但在外在的名声大家都异常重视。
刘朝明一时有些惶恐,事情发生到这一步,有些出离他的预料,让他首次有了危机意识。
难道像先前一样夹起尾巴过日子?刘朝明暗暗摇头,不!既然现在的状况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自个儿也没必要一味隐忍一忍再忍了,今天索性豁出去,大闹一场。俗话说得好,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脸的!
他都被人逼着去搅基了,现在下人耻笑他,来日全越国的人不定怎么笑话他呢?他还有脸面可言吗?既然没有,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电光火石间,刘朝明脑中如一道霹雳灵光一现!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阮管家,突然快走几步出现在几人的面前,在众人有点儿发愣、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刘朝明抬腿狠狠地踢了阮管家的腹部一脚,气呼呼地骂道:“狗奴才,反了你了!竟敢在背后议论主子!”
“哎哟--”阮管事哪想到平时看着脾气温和的大少爷会突然发威,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捂着疼痛的肚子跌坐在地上。因为深得夫人看重,他在府里很有些脸面,平日丫鬟下人哪个不讨好他?今天被一个不受宠的少爷教训了,以后哪还有脸面在府里立足?况且夫人让他故意透露这些话,就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羞辱少爷一番,让他怯于来府里,这样既和老爷越加疏远,也少碍了夫人的眼。
想到这里,阮管事一面故意地大声嚷疼,一面问大少爷:“老奴正和他们交待夫人吩咐的差事,不知大少爷为什么无缘无故踢老奴?”
阮管事竟敢在他面前空口白牙说瞎话,刘朝明被他的大胆气笑了:“哦,你私下里议论我,莫非这就是夫人交待你的差事?”
“大少爷可莫要冤枉我,我在府里干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哪敢议论主人?要不,您问问他们?”阮管事越说胆子越壮,有夫人在背后撑腰,他还怕这个常年不在府里,不受老爷喜爱的少爷?”
另外几个下人在阮管事提到他们的时候,竟也纷纷点头附和。
在绝对的事实面前,这些下人还真不把他当回事,明目张胆地混淆是非。刘朝明心里愈加恼怒,冷冷地道:“我常年不在府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管事都敢当面撒谎。我不发威,你就当我这个大少爷是摆设?”刘朝明随即吩咐纸传和砚随,“给我狠狠地掌嘴,看他还抵赖!”
纸传和砚随齐声应是,立即朝阮管事扑上去,两人动作麻利地把妄图反抗的阮管事摁跪在大少爷面前。纸传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紧紧按住,使他动弹不得,砚随掌嘴,将他高声喊叫的话打了回去。
早在阮管事大声嚷嚷的时候,许多闻声而来的下人就围在一边看热闹,原本以为阮管事辩解几句,大少爷拿他没办法,事情会不了了之。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众人意料,耳听着“啪——啪——”的掌嘴声,眼瞧着阮管事的脸颊一下子就肿得老高,嘴角洇出了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没发过脾气的大少爷也是有气性的。于是,有的去向夫人报信,有的向刘朝明求情,还有的去拉砚随,阻止他打人。
刘朝明却什么也不说,凡是上去拉人的,刘朝明都毫不客气地一脚踢过去……场面一时有些混乱,正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喝:“住手!”
下人看到夫人过来,立即安静下来。静下来之后,掌嘴声依然没有停下,众人纷纷看向夫人,等着瞧她的反应。
其实到现在为止,砚随不过是打了阮管事十几个耳光,刘夫人之所以来得这么快,是因为早在刘朝明训斥阮管事的时候,已经有人悄悄去报信了。
刘夫人眼见着自己来了,而刘朝明的手下仍然没有停手,心里的火“腾”的一下着了,指着阮管事对自己身边的人说:“快,快让他们停下来!”然后扭头对刘朝明道,“大少爷有什么不痛快的,尽管朝我发,干什么非要和一个下人过不去呢?”
这话说得高明,不知道的以为继母多么的委曲求全,元嫡子又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刘朝明见对方人多势众,再打下去吃亏的是自己,便出声让纸传和砚随放开了阮管事。再看阮管事,脸颊肿得有二指高,一片青一片红,也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恶气。刘朝明这才转身朝柴玉蓉行礼,说:“不过是下人拿主子的事乱嚼舌根,我听到了顺便给他一个教训,继母是什么身份,怎么要替下人受过呢?”你拿话给我挖坑,我也拿话给你添堵。刘朝明阴暗地想。
“你……阮管事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了,你这样子,岂不是让下人们心寒?”即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继室柴玉蓉也不过二十几岁,正是最有风情的时候,她眉头轻蹙,脸露忧伤的样子,让人不忍反驳。
怪不得当年刘老爷在母亲尸骨未寒时就和她勾搭上了,柴玉蓉确实姿色颇好。不过,立场不同,尤其对方还一味地针对自己,说出的话是要给自己扣一顶苛待下人的帽子时,刘朝明除了觉得对方矫揉造作而非常反感之外,引不起他一丝好感。
刘朝明招手让纸传走近,悄悄对他说了两句话,纸传按吩咐自去办事。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对柴玉蓉说:“继母此言差矣,如果下人只是小错,又有功劳,当然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过,背后议论主人,甚至拿主人肆意取乐恶意嘲讽,被发现后还撒谎狡辩,继母认为这也是小错,可以不予计较?父亲毕竟官居从四品,如此纵容下人,到时给家里引来灾祸可就晚了!”
“冤枉啊,夫人,小人哪敢非议主人,刚才只是交待他们该干什么差事……”脸肿得老高的阮管事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想着让柴玉蓉撑腰,找回场子。
“是真的吗?”柴玉蓉脸转向阮管事指的几人,问。
“是。”几人再一次做了伪证。
“看来是大少爷你听错了,阮管事一向老老实实,忠心办事,怎么会做这起子事?”柴玉蓉说。
“原来在继母心里我竟连一个下人都不如,继母宁肯相信下人,也不愿相信我的话,看来这堂堂的刘府是容不下我了!既然如此,请您转告父亲,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罢!”刘朝明暗道一声“好”,不怕你偏心,就怕你虚伪,趁这个机会断绝与刘府的关系、逃开娶男妻虽然不可能、是异想天开,但让你们别扭一下,恶心一会儿还是可行滴。思及此,刘朝明立即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对纸传和砚随道,“唉,府里连下人都欺辱我,没人把我当主子……算了,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