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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今日称为南京,两晋时代称之为建康,是中国在六朝时期的文化,政治,经济与军事的中心,是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城市。此城范围东南西北各四十里,有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钟山龙蟠,石城虎踞。
建康的繁华不亚于京都洛阳,而且在有的时候它也会充当于军事要地,政治舞台,两晋时朝廷南北军师的汇集地点也是被设置于此。在经济方面也毫不逊色于洛阳城,《隋书·地理志》上称:“小人率多商贩,君子资于官禄。市廛列肆,埒于二京。”可见那时的建康堪比洛阳与长安两大都城。
说到建康,不得不提秦淮河。这条中国长江下游右岸支流,古称龙藏浦,汉时改名为淮水,等到了唐代才改为秦淮,在这里我们还是称它为龙藏浦。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建康的市区东南的方山和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龙藏浦之水北入长江破之。故而到了唐朝时,根据这一说,将它改名为秦淮。李白诗中所云:“六代更霸王,遗迹见都城。至今秦淮间,礼乐秀群英。”当然,这也是后世对龙藏浦的评价了。当然,这也后话了。
话风又转回到西晋,晋怀帝司马炽继位之后的数年里,一直受太傅司马越的牵制,前几个年头于政治上久不能施展自己的能力,朝政的主动权始终握在司马越手中。司马炽渐渐成熟,心智也逐渐稳健起来,他越发现自己已不想再做一个傀儡,同时也在暗中调查当年司马越毒害晋惠帝一事。于是他在亲信口中得知司马越已暗中建立一只属于自己的军队,显然这支部队没有上报于朝廷。司马炽大为震撼,同时也是惶恐不安。
这时,那司马越过河拆桥将自己的义弟苟晞调遣出自己的军队,因此二人产生了嫌隙。司马炽深知那苟晞是名难可多得的军事奇才勇猛骁将,早有拉拢之意,奈何他是太傅的结义兄弟。此次那二人产生了芥蒂让晋怀帝大为欢喜,准备密召此人进宫见他,难料期间出了些事情,并耽搁了下来,只能暂时作罢。
不久,司马越派苟晞去建康龙藏浦担任守江御史,这等于夺了苟晞将近一大部分的兵力。苟晞心中大为不快,却碍于与义兄情份,只能应承,拖家带口迁往建康。在龙藏浦待了近半年时间,江水两边也是相安无事。久战沙场的苟晞在这和平静土中百无聊赖,有心怀念昔日的戎马生涯,也对义兄有所怨恨,但着实无可奈何。正当他已渐渐适应这里的一切,将龙藏浦治理的井井有条,得到这儿的百姓拥戴时,又接到司马越的调令,这次调他去青州任职刺史。司马越如此这般反复无常,几次三翻折腾他,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并写信斥责太傅,但久久不见回音。
这天,有家奴前来龙藏浦匆忙要求面前苟晞将军,苟出来一看,认出那人确实是自己府中的仆役,那人请求与他私下说话。苟晞支开手下,两人站在江边。令他没想到的是,从仆役口中说出自己的家弟苟纯私自离开军营,不知去向,至今未归。苟晞听后瞠目结舌,半晌没有动弹。
家弟苟纯自幼就被他带入军营磨练,在各大战役中屡获战功。但此人性格怪异,脾气暴躁,又是顽劣性子。他对司马越所作所为极是愤怒,常常扬言要亲自去找太傅问个明白。之前苟晞赴都城领命时则把他留在了平阳关驻守,请命天子后,诏他为平阳将军,接了他兄长之前的太守一职。好在,他在平阳关这一年里还算是恪守职责,心志也成熟了许多。不料,今年他得知兄长被那司马越过河拆桥,虽然明面上升了兄长的官衔,但是个人都清楚那是升职削权的勾当。气得苟纯七窍生烟,捶胸顿足,几次抄起自己的大刀欲要去洛阳寻司马越都被手下拦住。
驻守关外将领未得圣旨不能擅自离守,如若无诏离守就是死罪。苟晞当然清楚这一点,那玩世不恭的弟弟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为何还要如此啊!苟晞立即招集自己的亲兵着便衣沿路寻去,试图在家弟进洛阳城都之前将其拦截。但这一切只能在暗中进行,绝不可四处张扬。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还未到除夕,这龙藏浦江面上就结了一层薄薄的薄冰,等到下午时分若是出太阳的话,就可听到江上‘咔咔’清脆的冰裂声。看着这延绵不断的龙藏浦,马华池沿岸漫步,身上的那件长袍紧紧裹在身上,外面披着件灰色厚斗蓬,在微微冬风中稍稍摆动。
这是他第一次来龙藏浦,以前也来过两趟建康,但总是不得空闲来江看一眼。这次受司马越所嘱,要他来接近苟晞探探口风。他们路上走了好几日这才到达建康城都,在城里稍作歇息就赶来龙藏浦。此时他站在江边颔首思忖,他得为来到这里找个理由才行,这样冒昧前来拜访素无往来的将军,实在有些让人生疑。
苟晞将军的府邸被设在离江边不远的一处私宅里,这宅院不算大,也足够苟家老小居住。苟晞平日里忙于公务很少顾家,日常生活都在军营中或府衙里。自从来到这龙藏浦他日日操练自己余下的亲兵,把一腔热血全都投入其中。他生来就是带兵打仗的军事奇才,在沙场上无数次突破重围,九死一生,让他变得钢刃无比,傲气四方。但在这一年中他被困在这个地方久不能施展,好似被困在笼中的狮子。他一直都在刻意压制自己满腹怒火,但军里的那些他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们久久不平,为他叫屈,他总是闷闷不乐的在院中勤加习武,毫不理会。
现在虽已入了冬至,天气阴冷,寒露重重。苟晞却半身赤裸,手执一剑,飞舞在府衙大院里。院中搁置一排兵器,矛,棍,棒,长刀,短刀,铁捶。旁边站着一个小兵,手里托个托盘,上面放着汗巾与茶壶。这苟晞虽然已年过四十,身板却是十分健壮,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他一双寒目,浓眉微挑,黝黑肤色,身高如丘。体积比起常人来算是庞大不少,但却身轻如燕,他转身挥剑,尘土已在飞扬。
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止步收剑,小兵忙上前递来汗巾,他在脸上糊弄一把,又接来茶壶猛灌自己。他稍稍喘息,把剑扔给手下后将衣披在肩上。准备进屋时,院外跑来个门卫,手捧一张红本,道:“禀将军,门外有人拜访,递来拜帖。”
他拿过贴子打开来皱眉一瞥,竟然是会稽郡太守马华池。他合上了贴子,捉摸着这马华池突然来他这龙藏浦到底有何目的。他与这人虽然认识,在洛阳都城也见过两次面,但并无深交。可是他自上半年赴洛阳跟他一见之后,这马华池就开始特意与他亲近,马华汐在府中设宴还特地派管家来请他入席。马家这两兄弟本是老谋深算,他们长时间在朝野暗中拉邦结派众所周知,可自己是武官与他们这些的文官一向没有私下深交,马家此番意欲何为?
“去,将本将的常服拿来,准备些茶点送去大厅。还有……”他吩咐手下的话一时断了,想了片刻,道:“算了,就这样吧,去吧。”
马华池进建康已有三四天,来龙藏浦也有两天了,至于拖到今天才来见苟晞,是因为想拖着。他那日在江边思量已久,终于找到个很好的理由来龙藏浦。早上起床先与手下去了街市转了转,了解一下这里的民情。这一了解却得知原来这苟晞把龙藏浦治理的井井有条,想不到这苟晞一个武将,不光会打仗,而且治理这一块也是相当有一套,这才明白司马越到底在忌惮此人什么。
马华池缓缓从马车上下来,随从轻扶着他,他们在府衙门前稍作等候,但等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未见有人出来迎宾。随从大为恼怒,在主子面前聒噪起来,马太守却是一副神情如常。早知这苟将军行事傲慢,不食人烟,这样的性子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并不针对他马华池。太守自己也是见怪不怪,摆手让随从住口,他依旧靠着马匹站立府门前。
过了好半晌府门才大开,从里走出苟晞,一身常服款款而来。马华池见状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将军,马谋人唐突,前来叨扰。”他向对方拱手相礼,道。
苟晞也是露出官场上特有的礼仪形式的笑容,双手抱拳行的是军礼,道:“失礼失礼,方才道将在小憩,那不懂事的小厮怕打扰到我,所以没有及时来传,还望马大人不要见怪呀。来来来,请进寒府,请。”他潇洒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呀,都怪我没有早点送上拜贴,吵着将军清梦,也怪不了他们,莫要怪他莫要怪他。”马太守一边为那小厮求情,一边被引进了府门。
“这龙藏浦曾是我家母亲的本家,自从家母仙逝之后我与家兄也不得空子来这儿祭拜。今年是家兄七十大寿,就想回母家来看看,也好了却一桩心事。他这年纪也受不了舟车劳顿,我只好独自跑这一趟,其实早就应当来祭拜的。”大厅里,马华池坐在宾座席上,手捧一盏茶,轻轻吹了盏中的青色茶叶,稍抿了一小口,觉得浑身暖了起来。面前的火盆里的火烧得正旺,他放下茶盏,道:“事已办妥,想起您在此地任职,就顺便来探望一下将军了。”这个借口着实有力,他说完望向对方。
苟晞赔笑道:“大人有这个心,道将感激不尽。在这已有半年之久,也没人来探望一次,大人也是第一个来道将这里的人呢。”他竟主动对马华池以字自称,已是难得。
马华池自觉有戏,便趁机行事,笑道:“听说将军又要班师调职?”
一听此事将军心中一震,这事他都知道?可见那司马越已经对外公布,动作如此神速,难道是怕自己不肯受命吗?想到这里,他的拳头握得更紧。面不改色的道:“兄长也是考虑到我的情况,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平和之地,我在这无用武之地,白白领了朝廷俸禄,也是过意不去。”
这是什么话?明明心中不悦还说一些漂亮话,哼!马太守不露异样,道:“将军一代骁将,理应驰骋沙场,在这里确实是委曲了您。”他环顾着大厅,厅中别的不多见,倒是各种兵器满目呈现,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叫不出名来。“听说那些胡人日益猖狂,朝廷打算出兵震慑,这正是将军的擅长,不过此去极为凶险,将军还要多多保重才可。”他缓缓的说。
“只是个蛮夷鼠辈,岂能与我们汉人相比!乃是秋后的蚂蚱罢了,谅他们也伤不了我军分毫。只不过我这一去不知兄长可否安心,我那个义兄也是格外照顾我,去了青州后怕是不到一年半截的就又把我给调回来了,可能把我放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吧!”苟晞这话说的不真不假,明面上是说义兄关心他的安危,可仔细一听却像是在讽刺司马越对他的心疑,说的大有深意。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个小兵,附在苟晞耳边小语了几句,马华池明显看出那将军的脸色有所动容,像是得到什么战事一样。马华池并没有任何询问,等小兵出去之后,苟晞沉默片刻,挤出一点笑意,道:“江边的一点小事,大人请用点心,这是蜀地特有的小吃,尝尝看。”
马华池无意留下用膳,与苟晞多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在走向府门外时,他在院中遇见一个打扮不像小兵的男子正匆匆从不远处闪过。他只瞟了那一眼,觉得那人甚是面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没多想。
坐在马车中,他已感慨十分。那苟晞被人将其与白起韩信比姒,当真是名干将之才。只不过司马越容不下他,就像当初那贾后怎么也容不下澹台柱那样,就像马家与澹台一门的过节一样,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水火相克,最终还是被水彻底烧灭了。只是不知这次,司马越是不是那滴水,还是那团火。自古以来,火始终敌不过水的,哪怕只有一滴而已。
等等……刚才那身着便衣的男人我是见过!马华池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家丁,想起几个月前在洛阳兄长的府中,那个人是跟随苟纯少将军前来赴宴的。对,没错,就是他。他理清大脑思路专心思考这件事。那人原是苟纯身边的亲信,在洛阳的那几天里是他一直跟随着苟纯,几乎寸步不离。苟纯现在在平阳驻守,按理说这人也该在那里,可为何出现在龙藏浦?难道那苟纯也在这里?但这段时间司马越根本就未诏他离平阳,要是有的话自己没有道理不知道!
“立即传书去洛阳给大老爷,让他差人到平阳府走一趟,本府要加急的。”马华池令手下用最快的速度给家兄送信,又吩咐另外一个手下道:“让几个人在这苟府衙门口盯着,切记不能暴露,把刚才经过门厅的那个家丁记着,盯紧些。”“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