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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都城的流云纤华不止体现在外表的繁荣昌盛,也不止于原本为国之一都,它的光纤还在于内在的无限韵味。洛阳要是与杭州相比的话,杭州是一位温婉可人的少女,洛阳则是创造奇迹的匠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当初的司马炎才将自己的国都定在这座城市。
在这座车水马龙穿行于此的宽阔街道上座落着一栋三层绣楼,这座绣楼也有一百年的历史了,红墙灰瓦,这样的色调在当时也是极为罕见的建筑。高高的门楼上挂着黑底红字的横匾,上面字体飘逸的落着‘往来自矜’。这四个大字看起来莫明其妙,来这里的客人大多也是冲着这四个字,都是想弄清楚这到底是何意,有什么典故。不过他们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这年代太久,其中曲折时人无从得知,只知道这是一家百年酒楼。
傍晚酉时,夕阳西落,这‘往来自衿’已是门庭若市,宾客如潮。酒楼三层,层层满客。酒楼里的十几个伙计上下穿行,账房里的先生埋头清点,桌上摆满了白玉算筹,先生一面摆弄着这些算筹一面在旁边的账本上记着数字。火房上的烟囱炊烟涌起,如云飞天。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演,日日如此,从不停歇。由于上门的食客过于密集,几乎把三层绣楼都快撑破,故而老板只能限制客流量,每天只设一百一十桌,一桌也不可多,一桌也不会少。起先是为了限制人流,谁知这更是提高了酒楼的人气,预定日期排到了明年之久。
街道人群中王乐牵着自己的爱驹缓慢的挪动的步子,他身高也算是娇小,穿着灰底白花布深衣,腰间系有暗红色绦带,左腰挂着一把宝刀,脚穿一双黑色长皮靴。他牵马来到‘往来自衿’脚下,抬头望了一眼那牌匾,确定就在这里。他准备将马儿拴在石柱上,可那立在大门两旁的石柱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全是马缰绳,他也挤不进去。心道:果然是食客爆满呐!无法,只能就近寻了棵大树把马儿安置妥善后便进了酒楼。
他迈进酒楼,瞬间一股人流朝他袭来,楼内食客满堂,喧闹不已,跑堂的伙计犹如河中鲤鱼穿游不息。这是他第一次来这样高档的酒楼,单是楼内的装璜也让他大开眼界应接不暇。他在大厅中央站立片刻,仰望天花板,高高的顶棚也有三屋楼那样高,那里挂着一盏巨大绸缎花灯,灯的四面绘有山水、走兽、飞禽的图样,甚是大气。除了这盏巨灯,周围还挂有无数样式不一的小灯,也是手绘成图,星星点点,分外耀眼。
他四处张望一圈后见到二楼的一间雅间门口站着一人,那人正是和自己约好的秋痕,他便快步上了二楼来到对方面前。雅间门边墙壁上挂有一块雕刻精美的门廊牌,上面写着‘春堂’的字样儿。那秋痕对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跟着就进了雅间。
二人来到圆桌前面对面的坐下,桌上摆着如青玉一般的茶具,秋痕替他斟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顿时茶香四溢。王乐也不理会那碧绿清茶,只是盯着对方观察了一番。秋痕见他有所提防,一时笑道:“王兄到如今还在怀疑我家杨爷的动机?”对方不自然的咳了一声没有回答,他道:“既然王兄不相信我们,那这也没法合作,我家杨爷本是诚心相投,岂能料到贵府如此不信任,那就没法再谈……”说到这里门外传菜的伙计们陆续传菜进来。
等到菜传完毕后,秋痕又笑道:“生意不成也就罢了,今晚我做东请王兄喝上一杯交个朋友也是秋某人的极大荣幸了,这都是这里的招牌菜,王兄不防尝一尝。”他说着就替他甄上杯酒,自己再甄上一杯,站起来道:“来,我先敬王兄一杯。”一干而净。
王乐见他如此诚意也不好推辞,便端起酒杯一饮而空,他道:“我家大老板也不是不信任杨老板,只是这个行当多少需要担点风险,秋兄也是知道的,最近朝廷管得比较严,只怕海路陆路都没得通行的机会。”
只听那秋痕哈哈大笑,道:“王兄你一定是新手,难道冯老板没有教过你怎样做生意的吗?我们杨爷做了这么多年的走私行当要不是开了上面的路子怎可走到今天!我想冯老板也是如此吧!”
其实他说的一点也不假,王乐是近日才被调在马府职权以外的范围帮马华池打理生意的新手,他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但马太守急于培养新人,在众多帮手中选中了他也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当时他格外兴奋,但做了些时日后才发现商场不比官场轻松多少,有时还会更加残酷。想到这儿他回过神来,道:“秋兄见笑了,王某人初来乍到,确实对这一块还不太熟悉。不过冯老板可是眼明耳聪的,他老人家见事透彻,如若有人想从中获取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是自然,”秋痕一直保持着微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把酒盅拿在手中把玩着,道:“这次的货比以前的规模要大得多,还是运往海外的,我们杨爷一人吃不下,想找个合伙人罢了,要不是有高利润我们也不好意思向冯老板请缨。久闻江南有个走私大贾冯毕也,所以杨爷才想认识一下。”他斜乜了王乐一眼,闭上了口喝起了酒。
“秋兄的这番肺腑真言小弟定会原话传达给我家老爷,来,我敬秋兄一杯,还望以后秋兄多多指教小弟一二。”他站起来,敬向对方。双方推杯换盏了几个来回之后,王乐便面如桃花的与秋痕道了别。
现在,只有秋痕一人还坐在原位,他喝了也不算少,双颊微红,似团火云。他靠在椅子上深呼几口气,挟了块红烧肉丢在嘴中嚼了几下,随手扔了牙箸,便起身走出雅间。外面还是一番喧嚣,他也不以理睬,转身走进隔壁一间名叫‘秋纹’的雅室。见那澹台珏正坐在那里,桌上摆放着一壶热酒与一只酒盅,也不见下酒菜。
他还是戴着那副不露神色的面具,穿着一件长毛白色裘衣,高高发髻上飘着青色绩巾,面前放着他随身所带的青铜佩刀。见秋痕进了来,他便用手托着右腮撑在桌面上。秋痕坐在他对面,道:“你都听到了?我看那小子已经相信我的话了。”
“他相信不代表马华池也相信,那老狗多半正在揣测我们是通过什么渠道获知他的存在,一个‘冯毕也’能够把他隐藏得这么深,可见这么多年来他没少向关隘那里送银子。”他啄了一口酒,然后再闻了闻酒盅里剩余的酒,补充道:“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亲自来见我。”
秋痕不解的问:“马华池那么谨慎小心的人,他会这样容易的亲自来会见一个自己正在怀疑的陌生人吗?”
澹台珏轻哼了一声,右手轻轻敲打着桌面,道:“我说过,他最大的致命点就在于一个‘贪’字上,当他从王乐那里得知有一笔要与外商做交易的生意的话,他能放过这种机会吗?眼看到了年底,过完这一年后他马家的成败到了关键时刻,急需大量的金费。我想,他不可能借失这等好事。”
“他们正在查四个月前的那次行刺事件,马华池很重视那件事,我怕若是让他们查到什么的话会对二小姐有威胁,少爷何不把二小姐接回来?”秋痕问。
他一听到自己的妹妹,不禁心寒,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上次他去尼山在远处偷偷瞧见她时,她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现在她已长成大姑娘了吧,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许人生子了。他道:“告诫她别再做这些蠢事,即使她是我妹妹,我也不许她坏了我的大计,让她安心行医救人就好。像行善这种事你我今生都无法去做了,我只盼着自己的妹妹还是纯洁无暇,做个好人,这样父母高堂在天之灵也有些许安慰。”他露出一丝黯然之色。
“天也不早了,我们是回府还是……”秋痕问。
“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一趟浮萍苑。”说着他就起身迈开步子,只听身后一声‘少爷’的轻唤,他扭头疑视着秋痕。
秋痕若有所思的说:“你要去见忆罗姑娘吗?”见对方‘嗯’了一声,他便道:“最近风声紧得很,我劝你还是少去得好,万一让马华池知道你是浮萍苑的常客,是忆罗姑娘的……”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跟她说好的今晚会去,我若不去,她会等到天亮。”澹台珏悠然回道,没等对方应声,他便走出门去。
房间里一张洁白毛毡被平铺在软榻上,看上去十分暖和。屋内放置了一个小巧的火盆,盆中熊熊烈火上下蹿腾,照得整个屋子一片通红。桌案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和精致点心,红的绿的黄的青的,色彩斑斓,让人一看就会产生食欲。虽然是寒冬,但房里的那扇圆月轩窗依然还是半开着,窗外正是洛阳城最为繁华的街市,路边的红灯笼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
澹台珏倚靠着长榻,原本身上的那件裘衣已经脱下扔在一旁,他闭目养神间微微呼吸着。这些日子也没有很好的真正睡过觉,对他而言这里,在这间小小的厢房里他才能安心的入梦。软榻边放有一个香护,从中吐出股股清烟。这是专门为他调制的安神香。他心道:这孩子真是有心!这‘孩子’自然是指忆罗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忆罗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再慢慢关上了门。她来到榻前悄无声息的拿起那件裘衣缓缓的给他盖上,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这样的等待是常有的,他总是在睡梦中惊心,然后就是转身离去。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满心希望他能多留片刻,片刻就好。也有几次她在他睡熟之后来到他跟前试图揭开附在他脸上的那张面具,她是多么想亲眼见到他的那张面容啊!但她还是放弃了,她不敢,她怕那样会激怒他,被激怒的他会对她怎样呢?她不在乎,她怕的是他再也不会来见自己,这是最可怕的。
一阵冷风从窗外飘进,有些寒,她打了个冷战,便起身去关窗。这时听到身后的他说:“别关。”她回过头去正与他四目相遇,他刚刚睡醒,睡眼惺忪,坐直了身子,甩了甩脑袋,再扶了扶脸上的铁面,问:“什么时辰了?”
“已是亥时了,爷。”忆罗随手捧来一杯泡好的清茶,他看了她一眼接了过去喝了起来。她又来到桌前摸了摸那盛有点心的碟子,是凉的,她道:“我让她们去热热吧,这会子你也饿了。”这就要去叫人,被他拦住,她抬眼望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了,我这就走。”他起身伸了伸腰,把裘衣重新穿上,再穿上靴子。发现面前的女孩还在盯着自己,不解的问:“怎么了?”
她低下了头,小心的回答:“天……天亮再走不行吗?”他惊讶的望着她,她却突然抬起了双眼看向他,唯唯诺诺的道:“我是说……外面更深露重,而且现在早已宵禁,你不妨天亮再走……”又是没了声音。
他吐出一口热气,坐了下来,但并没有说话,只是将茶盏中的清茶喝了精光。她见他已无意要走,高兴的赶紧叫来门外的丫环把那些吃食拿去热了。她便去抱来心爱的琵琶,问:“爷想听曲子吗?”听见他‘嗯’了一下,她笑着又问:“爷想听什么?”
“老样子。”澹台珏答了一句。她便弹指一挥,熟悉的旋律悠然飘来。
这首曲子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曲子,至今她还清晰的记得五年前就在这里,就在他从众人中买来她的初夜那晚,就在这间厢房里她第一次为他弹奏的就是这首曲子。当时她怕得厉害,怕得都坐不稳。见到面前这个戴面具的陌生男人就立在面前,她吓得满脸是泪。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又隐约的觉得他接下来应该会做什么。当她抱着死的念头等待着他的判决时,他却出人意料的要求她为自己弹首曲子。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嘘,不用怕我,也不用掉眼泪,我只想听你弹奏,弹一曲吧。”从那天起她便成了他的专属,这是多么使人感到幸运的事呀!
十四岁时遇见了他,现在她已经成为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但他对她的态度还是那么的冷漠。她满心期待着他的爱抚,却久久不能如愿。是的,在这短短的五年里她爱上了他,爱得深切,爱得卑微,爱得小心翼翼,甚至不露痕迹。她自以为他没有察觉,她总是尽力掩饰,可是爱这种东西很是奇妙,它能不轻易间露出一角,她拼命的遮住它,它拼命的不断冒出来搅得她心神不宁。在爱的面前,她是矛盾的,一方面极力掩饰,另一方面又是多么的想让他察觉让他能有所回应。
琴声刚落,忆罗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见对面的他正在正色的盯着自己,不禁脸红起来。正想说话,他却开口道:“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把你接出去,给你一笔钱,你就自由了。”他的语调依然那样平静。
不,我不需要自由,我只需要你……
她张了张嘴却没说一句话,他愣了一会儿,见外面的天也快亮了,也解了禁,便起身准备离开,却还是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他觉得今天的她很不寻常。“李兴那里你还得继续跟进,我是说还得要保持现在的距离。十天后,我再来。”说着就走向门后拉开了房门。
“爷……”她在身后叫住了他。
“什么?”他转身再次看向她。
她来到他的正面,伸手去将他的衣衿往一块拢了拢,一双晶莹的盼子闪闪的与他的目光交织,她柔声嘱咐道:“外面冷,爷还是叫辆车吧。”
她这是怎么了?他的心猛得一颤,接着有麻麻的感觉。他慌忙微退一小步,离她远了一点,避开她的目光,生硬的哼道:“知道。”快步走出门去。
他像是身中剧毒一样匆匆逃离了浮萍苑,刚才她那灼热的目光烧得他无所事从。他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那孩子怎么可能对自己产生别的想法!他来到街边招了辆马车,坐在车厢中他思忖着她方才的一切,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的不轻易间显露出来的每一个眼神,不禁又打了个激灵。他摸了摸自己胸前的衣衿,那是她方才触碰过的地方,暖暖的温温的,怎么会觉得如此柔软!他似乎沉溺其中。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让他彻底清醒。我这是在想什么?难道忆罗她……他又是一阵愣神,万分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寻到她时她还是个孩子,转眼都这么久了。他已经不能再像对待一个小女孩那样去与她相处,可是应该如何对待这样一个怀春女子?他不禁惆怅起来。
进了家门,他直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一天真的很累,他脱下了大衣,瘫坐在毛榻上。外面的家丁扣响了房门,轻声问道:“爷,热水送来了。”他也不想再起身,便道:“就不用了,你们都去忙吧。”家丁回了一句就退下了。
今天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马华池的人,虽然那王乐是个小角色,但据他这段时间的调查,发现马华池对这个年轻后生很是看重,似乎有心栽培。说不定,他是在培养接班人?这一点也不稀奇。那马华池背着朝廷做些走私犯法的勾当,这种事早晚会被揭穿,故而他是不会让自己的亲儿子接触这种事的。王乐,说到底就是他的工具,代替亲生儿子的工具。
他合衣平躺在榻上,屋内漆黑一片,他闭着双眼脑中不停的思考着。想要毁了你们,就得先毁了你们最重要的东西。马华汐,马华池,你们最在乎的是什么?地位,金钱,女人?你们最在乎的是……马文瑭,马文才!那么,就先拿马家的长子开刀吧。“游戏,要开始了。”他缓缓自语道。
是的,他们的游戏即将开始,就在这年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