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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因为山伯的手伤,所以这学院里的一些活计都担负到另一个靠做杂活挣生活费的学生身上。山伯觉得不好意思,故而伤刚好一点就忙着去马厩喂马,那学生也在那里,他叫叶平川。
说到叶平川的身世,也是个可怜之人。父亲早年参军不幸负伤残了条腿,母亲为了供他和姐姐生活便步入风尘沦为娼妓,不久之后郁郁而终,姐姐也匆匆嫁人。父亲逼迫叶平川拿着母亲留下的钱财来书院求学,他不忍看老父苦苦相劝便上了尼山,恩师周世章见他求学心切便收留了他,让他一边读书一边做些杂活。
叶平川勤奋好学在书院是出了名的,他的才学让周老师备感欣慰,于是他自然成了山长的得意门生。
他正在把一捆捆的草料搬放到马厩里,他将广袖挽得高高,再用襻膊捆扎在肩上露出黑黝黝结结实实的臂膀,一看就是常期做工的臂膀。山伯忙上前去从对方手中接过草料,这一动作把叶平川惊了一下,定定神才看到是刚入学的新生。他礼貌得笑了笑,又转身去拿旁边的马鞍。
“学长,这几天真不好意思,让你览了全部的活计。”山伯真诚的望着他。
“都说了你我差不离几岁别叫我学长,叫我平川就好。”
“也是,这样称呼你反倒把你叫老了,我来我来。”山伯又从对方手里接过马鞍,把它放进大木桶里,又回头笑道:“今儿个这些活我一个人全包下,你休息去吧。”
平川停下手中的动作,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学弟,学弟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皮肤也和自己差不多,一脸稚嫩,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着实亲切。他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想去靠近的感觉,这个书院的那些学生里没一个能像梁山伯这样愿意与自己亲近,他们要么是趾高气扬怀着门第之分的观念对待他,要么就是因为他的学识而不敢亲近他。在院已一年有余,和他有交情的一个没有,泛泛之交的也就那么几个。
“平川,平川。”听见山伯的声音平川回过神来,“这些鞍子都要洗吗?”山伯把所有的马鞍都放进了木盆里,他一边问一边把襻膊戴在脖颈处束住广袖准备去挑水。
平川上去把两个水桶递给他,再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以为自己是全院最结实的,这倒来了个比我更结实的!”呵呵的笑起来。
山伯扛着挂着两桶水的扁担游走在山水之间,其实书院里是有井的,不过他和平川还是爱去山间挑水,那里的泉水形成了一条瀑布飞流直下落入弯弯延延的小溪中,阴雨天时那里朝雾一片,日头当空时那里却是鸟语花香。
这里堪称世外桃源。
远处传来琴音,山伯向着琴声望去,确定是从瀑布那边传来,他好奇地快步跟上,来到溪边的岩石前,他踮起脚向瀑布那边张望,只见在一块岩石上坐着个白衣男子,不,那不是个人,倒像是个仙。山伯呆若木鸡得看着眼前的景色,耳闻那美妙的音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白衣’席地而坐,一张古琴放在两膝上,没束发髻,那如瀑布般的青丝自然得飘落而下,他在抚琴,但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痴,让人觉得他不是在抚琴,而是在把自己当成一张古琴,那长发好似无数生命随着每根音律而舞动。
“谁在那里?”琴声停止,随即传出一句男人的声音。
一旁已经入迷的山伯惊醒一般,这才意示到还在人间,他忙放下手中的扁担,朝着那‘白衣’双手相沓行礼道:“晚生无意中打扰到先生,失礼了。”
‘白衣’起身把琴放在一边,望向下方,见此人一袭褥衣,头戴儒巾,便知对方的身份。“哦,原来是书院的学生,不好好在堂温书,跑到这里偷听我的琴声!”他边说边抱起琴纵身一跃来到山伯面前。
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书生,嘴中不时‘啧啧啧’,山伯有点不安的低下了头,不知自己是不是惹了麻烦犯了事。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妥,不过就是‘偷听’音律的小事情罢了!他内心在安慰自己。
“啧啧啧,我说你们书院的褥衣怎么越来越难看了!”‘白衣’用两根手指拧起对方长衫的一小角,一副嫌弃的样儿说:“这都什么啊?真是的,幸而我不是学生。”
山伯听到他的话感到难以置信,他原来是在说衣着!“你是新生?”对方问。山伯嗯了一声,他现在还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来挑水的?叶平川呢?”
“今天是晚生当值。”山伯回答。
“刚才让你听了半天,那你可知那是什么曲子,出自何人之手吗?”对方问。
山伯想了想,又看了看对方身上的那把琴,摇摇头:“这个……晚生不知。”
‘白衣’哈哈大笑,拍了拍衣衫的灰尘,说:“听了这半天原是白听了!白白听去了我的才华,也罢,好歹你是个书生,这要是被山间强盗听了去,我直接跳崖算了。”
“山间强……盗?”山伯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一下想起还有很多活要干,便行了个礼,挑起扁担准备离去。
“喂,你叫什么?”只听身后的‘白衣’问道。
“晚生梁山伯,尼山的山,伯牙的伯。”
“哈哈,梁山伯,这名字可真奇怪呀!我记住你了。”
山伯走了几步再回头一看,那岩石上已空无一人。
次日,书院里的学生们两两三三的走在书院不远处的小竹林里,当日晴空万里,云光相随,不时的也吹过少许微风,好不惬意。那蒋嘉暮抬头看天,却发现这根根青竹参天而去,仿佛突破天际,只可从缝隙之间才能隐隐约约看见点天蓝。看了一会儿他就感到头晕目眩,差点跌倒。新生们都很奇怪为何今天要出堂来这片竹林里,但那些老生们则是见怪不怪的神情,悠哉悠哉的漫步于此。
这林子离山间瀑布也不算远,仔细一听还能听见那瀑落银河的哗哗声。那竹梢上也会看见几只不知名的鸟儿正探头探脑地偷窥这些不速之客。
“我们这是去哪啊?”蒋嘉暮追上英台与山伯,问。
“我们与你同期入院,你反倒来问我们!”英台笑道
山伯看看前面的叶平川,小声说:“跟着学长们走准没错。”
“说不定会半路上杀出条白色长龙来,蒋嘉暮到那时你肯定跑不掉的。”另一个学生凑了上来,打趣道。
蒋嘉暮瞟了他一眼,那人比他要高出大半身来,英气逼人,略微健硕,身姿挺拔,散发出几许不凡贵气。嘉暮对他嚷道:“淳于尔岚,你别总是打趣于我,小心晚上我不给你进房门。”说完对他眨一下右眼。
“你们俩一天到晚闹个没完,这语气活像是老婆子对待自家老头子一样,有趣得很。”英台调皮的笑了。
淳于尔岚一听便乐开了花,一只手搭在蒋嘉暮肩上,对方稍稍挣扎了一下,怎奈不敌他人高马大,便放弃了抵抗,没好气的说:“我可不是玩断袖之风的人。”
“你才断袖!不但断袖,还断手断脚断屁股。”淳于尔岚笑起来一把将他推开,大家哇哇起了哄。
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方同学停下脚步,后面的学生跟了上去一看究竟。眼前竟是一片空地,那里整齐得排放着二十几张琴案,琴案上放着一张张古琴。
这是课堂,一间天然课堂。
老生们都自觉的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新生们这才明白这是一堂声乐课,便各自找个心仪的位置坐了下来。英台与山伯找了相邻的座位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的古琴,英台有点兴奋,往日里在家中每天都要必修的课程。她暗自庆幸没有荒废,她可不想落后于其他同学。
她看看身边的山伯,只见他一脸茫然。对于声乐这门课山伯只能举手投降,在老家母亲也要求他修过,但他并无这方面的天赋,而且他天生五音不全,平生能够找得准调子的只有母亲唱得那首歌谣,琴谱更是认不全。昨天在溪旁偶遇那抚琴人是他第一次觉得音乐是如此美妙的东西,然而他是无论如何也抚不了一首完整曲子的。想到这儿山伯不免有些沮丧,同时也是有点心虚的。
英台正想对山伯说什么时,一个穿着洁白长衫的男子从竹林中慢步而来,那白色的衣衫随风荡起,长发掠过青竹,与竹叶擦身而过,弄得叶子沙沙作响。那白衣男子宛若仙鹤从天而降,一双跣足轻盈盈走进同学中间。英台看呆了,从来未曾见过这样的人,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来:“分花佛柳百媚生!”
“是他!”山伯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白衣’,难以道他是……
‘白衣’显然发现了他,对他笑了笑,环顾四周,问:“叶生,今儿怎么有这样多的生面孔?”
后排的叶平川站起身来向他轻轻鞠了一躬,答:“闾丘老师,这都是今年的新生,这一班共有十一人。”说完他就坐下了。
“新生一届不如一届了!好吧,”那老师站直了身体,说:“既然都是新来的,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着实太尴尬,我姓闾丘,单名一个野字,‘桑梓被源,卉木在野’的野。”
底下的学生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样的一位老师,若不是他的这一番自我介绍,若不是刚才叶平川那一声‘老师’之称,大家真的以为此人乃从天上而来。半晌间还是鸦雀无声,这倒是把这位似仙非仙是人非人的白衣老师弄得有些尴尬,他来到自己的琴前盘腿而坐,右手食指轻快地在琴弦上一掠,顿时飘出一曲曼妙之声。
在学生们陶醉其中之时一曲终了,少年们如同游离梦境般即兴而归,忙把视线集中到老师身上。
“有谁知道这曲子是谁而作?”闾丘老师问。
由于都是第一次上他的课,大家都不熟悉,从而无人应声,那几个老生们却在私下暗笑,准备看看这些初来乍到的学弟们怎样应付。
“这是嵇康所作的《风入松》。”终于有人可说话了,闾丘野寻找着声音来源,一眼看到英台。
“你熟悉他的作品?来,说说你听这首《风入松》时身体有没有某种感应呢?”老师的这个问题太奇怪,新生们似懂非懂得疑视着英台。
英台看了看老师,确定他是在问自己之后便站了起来,拱手作揖后,想了想,答:“老师的琴艺在学生之上,而且让我有所感处。嵇康的音乐大多都是与自然有关,听着他的音乐,每个音符都带有青草的香味,其他大家的佳作往往都是余音绕梁,而他的音乐却带有一种芳香,香意四溅。”
英台说完后在等待着对方的声音,可一时间只见那老师并未开口,而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老师,学生回答完了,您……还觉得要补充的吗?”她大胆的问了一句。
闾丘野这才回过神来,察觉刚才的举动太失礼,便哈哈笑起来:“这位同学好鉴赏,好鉴赏啊,你叫什么?”
“学生祝英台。”
闾丘野看了一眼英台身边坐着的山伯,再将视线移到英台身上,“看来这祝生对声乐有点研究,今天是上我这门课的第一天,不防请祝生给我们抚琴一曲,大家说怎样?”他眼角瞥向众生,众生兴致也都上来了起哄道英台弹一曲。
英台脸红心跳起来,她从没在众人面前献艺,哪怕平常时再怎么胆大妄为,这会子在这种场面中她那小小的心儿也会胆怯。她想向身边的山伯求助,却发现这人比谁都兴备,竟然连声喊她弹一曲。她暗自骂道:你这个笨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