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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高发髻!”
两旁花蝶一般的侍女扑上前去,用白象牙梳轻轻刮起中间一朵娇花稀疏的头发。
“梳,高发髻!”嬷嬷厉声喝道。
花蝶们的身体因恐而不断颤抖,她们愈发小心地捕捉着象牙梳中漏下来的丝丝缕缕。
“梳高发髻!”嬷嬷一把夺过其中一个花蝶手中的象牙梳,尖利的指甲在那花蝶的纤纤玉手上抓出三道血痕。
花蝶们四散离去,只留中间娇花一朵。
“老奴来,老奴,”嬷嬷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她用象牙梳插进娇花薄薄的一层头发中,试图从发根处挑起更多的头发,但象牙梳刚一插进去,就触到了头皮,将嬷嬷吓了一跳。
“嗬呀,郡主的头发有些少了,这高发髻……”
响亮的一记巴掌挥到嬷嬷脸上,直打得她连连倒退,头晕眼花。
“郡主打得好。”嬷嬷低着头口中不住地称是。
“打得好还不快退下?”郡主回身,摆弄着她三根指头便能拢起的头发,眼睛斜了斜刚刚被嬷嬷抢夺象牙梳的那名侍女。
“芙安,你来。”郡主将象牙梳一递,芙安忙低头上前,伸出两只细胳膊,接过了象牙梳。
“梳个高一些的发髻。”芙安柔声细语地讲。郡主点了点头。
芙安其实也为难得很,嬷嬷老糊涂了,总当自己还是年轻时那个八面威风的总管,导致如今又不会说话又落得个人人厌烦,但她说的话却不假,郡主的头发确实少得可怜,别说高发髻,普通的发髻都绾不起来。
芙安梳了几下,又低头问道:“郡主待会还要上大梳裹,不如我们先用那个绑一下?”
郡主只是默默点头。
芙安直起腰,轻轻拨开围在郡主身旁的花蝶一般的侍女们,出去拿了个蓬松的黑色柱形发冠回来,她将郡主的一小把头发梳成一个圆髻,然后将发冠绑了上去。
郡主的样貌又一次明媚动人起来。
“郡主?”嬷嬷自门外探出头来,轻声问道,“老奴将大梳裹给您捧过去?”
“你退下!”郡主一声大喝,将头上的发冠都震得直摇。她急忙用手扶了扶头顶的发冠,转头对芙安说:“你去拿。”
芙安欠身,双手交叠着规矩地走到嬷嬷身旁。
嬷嬷不搭理她。
郡主一拍桌子,嬷嬷啧啧着退下,不一会儿便捧了那珠光璀璨的大梳裹过来。
芙安接过,又一路快走,来到郡主面前。
郡主弯下脖子,乖巧温顺地冲芙安低着头。
芙安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芙安?”身后嬷嬷厉声喝道。
“你闭嘴!”郡主抬头骂道,她重又恢复了温柔的嗓音,对着芙安说:“芙安,给我带上它吧。”
“低一点,不要卡到头发!就这样慢慢推进去,对……”嬷嬷在门口一边偷看,一边自言自语地不断比划着。
屋中一圈花蝶探头探脑,好奇地捧着脸。
芙安终于将这顶沉重的大梳裹放上了郡主的头顶。大梳裹中间镶嵌的明珠刺得芙安眼睛微微眯起,她再次陷入了恍惚之中。
嬷嬷在门口抹着眼泪,一边欣慰地长叹:“好哇,好,我看着郡主长大,如今她要受封了,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唤一声郡主了。”
跟随郡主长大的花蝶们都清楚,郡主最讨厌听这一套说辞,她们向后几步,小心地不要惹到郡主。
但郡主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不说话。
“芙安?我们几时动身?”郡主将衣袖放下,摸了摸手上温热的镯子。
“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动身。”芙安恭顺地回答。
“早去啊!早去!”嬷嬷又在门前说开了,“为了郡主大驾,地方上派了好些工匠,整修了将近半个月,一切都为了郡主能够顺利册封。”
“不尽然。”郡主扶着芙安的手站了起来。
她皱眉,头上像压着一座大山。
“就比如这大梳裹,显然就不是为了我能够顺利册封的东西。”郡主练习着半个时辰后要表现出的仪态,和芙安两人在房间里兜着圈子直走。
“哎!不能这么说!”嬷嬷又在门前笑道,“多少郡主渴望有此殊荣已久,还一直都得不到呢!这样华美的大梳裹才能配的上一个公主的身份……”
“闭嘴!”郡主这一声喝将周围环绕的花蝶们吓得不轻,她们吞咽下细碎的话语,沉默地思考着为何郡主又生气了。
只有嬷嬷笑眯眯地点头称是:“郡主骂得是,骂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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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石窟寺一尊大佛脚下,坐着两具单薄的身体。
一具身体披着肥大的灰袍子,蒙尘蓬松的黑发中露出杂生的白色,扁平板正的脸上只有呆滞的眼睛,嘴唇脱皮,指甲干裂,赤着一双黑脚,歪斜在大佛的左脚处。
一具身体赤裸着雪白的上身,柔顺的黑发降落在他裸露的大腿上,优美的肩膀,上挑的凤眼,高耸的鼻骨,笔直纤细的小腿,浑身只在腰间围着两块破布,端坐在大佛的右脚处。
两具身体不随北风而动,只是保持各自的姿势,大佛毫不偏心地直视正前方。
北石窟寺中挤满了工匠,叮叮当当的响声将整个北石窟寺中其余的空隙也填满了。小童们纷纷走出北石窟寺,在外面闲逛玩耍,时不时瞟一眼大佛脚下的两具身体,又私语着离开。
三粲与恒角在大佛脚下坐了一整个上午。
临近中午时,三粲缓慢地展开手掌,里面有一片被他握得变了形的干肉,他撕下一条,递给恒角。恒角漠然地看了一眼三粲,转身从自己背后拎出一柄水舀,递给三粲。
两人一灰一白的胳膊在大佛的注视下僵住了。
三粲看着恒角蓬乱干枯的长发,潮气自他发霉的心中退去,恒角乜斜三粲绸缎一般的黑发,故乡的柔美笼罩在她的眼角。
两人哆嗦一下,又一块收回了胳膊。
“三粲。”三粲主动报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反胃的感觉。
“恒角。”恒角吐字清晰,毫不露怯。
一时无言。
大佛两只脚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变得遥远了。恒角跟三粲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眼看着两人之间仅剩两臂之隔,四散的小童却突然聚拢起来,吵嚷声和叮叮当当的凿石声越来越快,像疯狂的昆虫鸣叫在夏日的夜。
三粲与恒角对视了一眼,连忙起身,走上前去。
“齐安郡主到了。”
恒角听见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