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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正做着入宫进礼的准备。
乌林答悄悄地靠近了他。
完颜雍沉静的面容并无任何表情,待到乌林答的脚尖一不小心抵到了他的脚跟处时,完颜雍便忽的一个转身,将乌林答轻轻拦腰提起。
“乌禄。”乌林答急忙羞愧地抱住完颜雍的脖子,不让他看自己的狼狈模样。
“何事,乌林答?”完颜雍问完,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自己的小夫人有话要说。
“情绪再好一点。”乌林答趴在完颜雍的肩膀上缓缓地说。
“嗯。”
“白玉带和九子奁盒一块带过去。”乌林答温热的小手捂着完颜雍的脖子,似在玩耍又似在安抚。
“好。”
“留心皇后娘娘。”
“...嗯。”
“父亲,你提着母亲做什么?”
一声奶声奶气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乌林答忙轻轻拍打着完颜雍的手臂,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完颜雍改换了个姿势,将乌林答揽在怀中,回头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道:“怎么了?”
“父亲,你把母亲放下,这样危险。”那小娃娃提着细细的嗓音,一本正经地说。
“允恭,你的功课已开始了?”乌林答被完颜雍抱在怀中,挣脱不下,只能悬在空中别扭地问。
“还没,我来和父亲谈事,约莫说完就开始了。”
“你说。”完颜雍看着自己儿子那张稚嫩而又认真的脸,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父亲,今后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允恭正经地询问。
完颜雍倒有些意外:“你还小,为何会想到问这些?”
“无事,只是突然想问。”允恭镇定地点了点头,迈着小步略显滑稽地摇摇晃晃走了出去,身旁的奶娘急忙赶着追了上去。
“大概,”乌林答靠在完颜雍的胸口,轻轻说:“乌禄和我作出的要将那根白玉带送出去的决定,可能让一府上下都不安心了,大家免不了要提到父亲,传来传去,也让那个小娃听着了,才跑来问你。”
“允恭也忧心吗?”完颜雍的手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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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与乌林答同龄,订下婚约时两人仅有五岁。
完颜雍由他的母亲李氏牵着,随父亲完颜宗辅一道,第一次前往乌林答家拜访时,心中带着一丝好奇。
那时的他并未对订婚妻子有什么概念,认为再亲的人也亲不过身侧家人。
第一次见到扭扭捏捏被族中长辈半拖半拽着带出来的乌林答时,完颜雍也只是在心里暗暗赞叹她的好样貌。并无他念。面上显着习惯性的礼貌。
双方长辈议事,两个小孩家坐在堂下。
乌林答主动凑近,轻声问:“与我订婚,是让你不高兴了吗?”
完颜雍生来性沉,不喜搭话。见着这女孩完全不怕生,连带着自己也稍稍放开了点。
“没有。”
“那你为何板着脸。”小乌林答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关切地问。
“生来如此。”
乌林答轻轻“啊”了一声,然后用小手抚着胸口说道:“这么说,你对谁都是如此了?万幸,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为何要讨厌你?真是奇怪的小孩。完颜雍看着乌林答粉嘟嘟的脸庞,摇了摇头。
“完颜雍,”乌林答嘟囔着完颜雍的名字,见他看着自己,忙又加了句,“大人!”
完颜雍心中哭笑不得,他缓缓开口:“乌禄,女真名。”
“乌禄大人。”
“把大人去了。”
家中陪着练习骑射的小子都常开着玩笑唤自己“乌禄”呢,怎么到了她这却这么执着。完颜雍心中纳闷。
同时,他也意识到,与自己面对面的女娃娃,并非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那,”乌林答的大眼睛左顾右盼,最后定在完颜雍的脸上,小嘴轻启,“乌禄。”
完颜雍突然觉得耳根一痒,一向镇定自若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乌林答是吧。”
瞧,一向说话俭省的人都不自觉地加了些无关紧要的语气词。
“嗯,你身体不舒服吗?”乌林答追着完颜雍躲闪的眼神看来看去,却发现他的脸红了半边。
完颜雍心中已羞愧地无地自容,来时明明云淡风轻的,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未来的妻子……
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抬眼看去,乌林答的眉目就在眼前。
还是母亲李氏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
她走过来,轻轻揽过乌林答,含笑抚摸她的头说道:“乌林答也别见怪,乌禄不爱说话,平日里也只是冷淡了些,心肠还是好的,也上进,如今订了婚,家又在一处,你们两人今后也可以常常见面,也好做伴。”
乌林答靠在李氏温暖的怀抱中,有些奇怪。
不爱说话是真的。但冷淡,倒也没有。
完颜雍这边心中想着,乌林答若常常来与自己在一处,也挺好。初来时心中那半点不以为然已烟消云散。
第一次会面以两个孩子两腔心事告结。
但让乌林答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再见,便是在完颜雍的父亲完颜宗辅的葬礼之上。
两人均是十二岁。
这回换着乌林答由母亲牵着,随父亲一块前来哀悼。
那个与自己定有婚约的少年一身缟素,立于一室惨白之中。
哭泣的亲友,络绎不绝的客人,匆忙穿梭的仆役,在乌林答的眼前一闪而过,白亮亮的天闪得她微微眯起眼睛,一阵酸痛传来,乌林答忍不住落下一两滴泪。
她在心中也为自己的落泪感到吃惊,明明自己并未与公公完颜宗辅有着太深情感,甚至只见过一两次面,但她仍然止不住地抹着眼泪。身旁的父亲母亲惊慌地看着自家女儿哭成了一个无声的泪人儿,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小孩子念着感情,再加上没见过有人离世,所以情绪激动。
乌林答抬起头,堆在眼前的泪水又掉了一两滴。她与完颜雍四目相对。
完颜雍的眼眶也红了。
父亲的离世给了这个沉默的少年太大打击,他夜里一人躲在房中哭泣了很久,白天还要强打精神料理丧事。他的精神在一点一点被丧父的痛苦消磨,直到现在,他立于堂下,已麻木地不知痛感。
母亲李氏为躲避族中传妻陋习,选择了遁入空门。
原本身侧的家人,竟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完颜雍强撑着缓了过来。
每日哭嚎得撕心裂肺的人数不胜数,完颜雍均用他冷静而又无神的眼睛一一扫视。心与手脚一同麻痹。
直到今日,隔着府前的过道,完颜雍看见无声哭泣的乌林答,他才重新有了心酸痛哭孤独凄冷,种种感觉才重新捶打他的心房。
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