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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看看哪家的小姐像你一样天天带着这东西晃!”
屋内气氛紧张。
“你自己念念!念玄宗皇帝的《禁用珠玉锦绣诏》。”
“背不住,念不了。”
堂下一位二八佳人,一身红黄襦裙披帛,翠髻琉璃钗,姣好的脸庞上满带着不解。
堂上一位中年男子,一身幞头长袍六合靴,正五品服色,略显风霜的脸上满带着怒气。
“念不了?念不了我念!”那中年男子将手一拍,紧皱着眉头的大声念道:“雕文刻镂,衣纨履丝,习俗相夸,殊涂竞爽……”
“伤风败俗,为弊良久。”堂下少女听不下去,接话道,“父亲你念了太多遍……”
那男子又一拍案头:“你也晓得我念了太多遍?好了,现在你头上带的是什么?”
那少女不慌不忙地回道:“这《禁用珠玉锦绣诏》已经过了那许多年,如今都是宪宗……”
堂上男子几乎气昏过去。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国家情势回暖,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更应该...唉,与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只怕你败了自家的风气,以后这些饰物通通不许带!”
“琉璃钗多美,怎会败风气?”堂下少女丝毫不为父亲的震怒所惊吓退缩,而是迎着他的话顶了回去。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堂上男子指着堂下少女,对着坐在堂中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支吾半晌,什么都没说出来。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
那老妇人哑着嗓子,咳咳地笑了出来。
“溪谷,来!”那老妇人朝少女招了招手,堂下少女便一溜的小跑过去,扎进老妇人的怀中。
“祖母,父亲唤了唠叨症。”
“哈哈哈。”老妇人笑得声音愈发嘶哑。
“母亲!这有甚好笑的?”堂上的男子上前两步,本想再说两句,看见祖孙俩抱在一起,无人理睬他,一肚子气只能咽着。
“大人。”门前的主事等了半晌,看到自家大人照例又吃瘪了,便抓住时机上前道:“林大人来访。”
“请他进来,”堂上男子招呼走主事后,又指着趴在老妇人怀中的少女,厉声说:“你!王溪谷!”
名为王溪谷的少女抬起头,看了自家父亲一眼。
“去,回房间去。”
“我现在要出门了。”
“你还要出门?待着!”
“祖母……”
“光鸿,好了,日日把溪谷关在家中做什么。”老妇人一边抚着溪谷的胳膊一边安慰着气急败坏的王光鸿,“东西两阁祭酒大人的千金与溪谷都是闺中好友,你倒是让孩子们多相处一下啊。”
王光鸿还想再说什么,门口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主事带着林陼业来到了堂前。
“罢了罢了,你去吧。把头上那个钗子给我折了。”
得了父亲这句话,溪谷与祖母对视一笑,然后也不管父亲在身后说些什么,便故意迈着过分端庄的步伐,从堂中落落大方地走了出去。
“林大人。”王溪谷路过门口时,朝着站在门口挂着和蔼笑容的林陼业欠身行礼。
“出去游玩吗?溪谷。”林陼业慢吞吞地说。
“是,大人议事吧,溪谷不打扰了。”王溪谷又行一礼,便转身跑走了。头顶的琉璃钗闪闪发光。
林陼业笑着摇摇头,随后跨进堂***手道:“王大人。”
“林大人,”王光鸿忙下堂来迎了上去,两人一同回到堂上坐下。
方才还在堂中的老妇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林大人辛苦了,为亲王选拔亲卫可真是个繁重活。”王光鸿拱了拱手。
“无妨,亲王殿下安全为重。倒是我私心上,哎,本想把身边的那名年轻校尉举荐上去,但他非要跟着我,说不配做亲王帐前人。”林陼业接过茶盏,说道。
“是那位典校尉,就是身量颇高的那位吗?”王光鸿问道。
“是。我几次想去举荐,都被他拦下了。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王光鸿听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家叛逆的女儿,深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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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溪谷自堂前走出去以后,走至堂屋尽头时偷偷从屋后拐了进去,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掀开被褥,从床头里掏出一个小软袋,袋中叮叮铃铃的直响。
王溪谷把小软袋卷了两卷,塞进自己的衣襟中,然后手一伸一挑,将头上的琉璃钗折了下来,放入柜中。
王溪谷虽然不认同父亲动辄就为了簪钗大发雷霆的举措。但她却明白,走在外面的行人中大半都与父亲相同,都是在意着这些的。若是她带着这个琉璃钗招摇过市,为身居亲王府咨议参军职务的父亲招来非议,那可真是不太妙。
她将头发整理了一下,也不改装束,就这样轻轻掩上房门,快步出去了。
王溪谷今日外出,是要去拜访她的好友们。
但她的好友却不是方才祖母口中的什么“东西两阁祭酒的千金”。
一想到马上就要见面的朋友们,王溪谷秀丽的脸上溢出了笑容。
王溪谷从回廊上一转弯,来到了家中的侧门处。门径两旁长了几叶草,数支花。想到父亲一看到这些杂草野花,恨不得吹着军号过来铲除的样子,王溪谷愈发地笑开了。
自家父亲为何如此有趣。
她一推门,轻巧地越过门槛,回身准备带上门时,却被靠在门边打盹的一名身量极高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
那名男子半倚在门沿上,眼睛微阖,直挺的鼻梁下人中鲜明。他的个子极高,纵使微驼着背也比王溪谷高出一头半还有余。
他就这样安静地、几乎是挤在这狭小的侧门角落,睡得安详。
王溪谷站在他面前,注视了他半刻,便转身离开了。
她看见了那名男子身着的亲王府军官服饰。
这样便好,只要不是贼啊细作之类的,他若愿意睡在那,便睡吧。
王溪谷摸了摸怀中的那条软袋,目前还有更着急的事呢。
她步伐愈渐轻盈,与街边蹦跳的麻雀一同,向街东南方向跑去。
侧门处,那打盹的高个男子睫毛动了动,稍稍皱了下眉头,睁开了一只眼睛。
阳光真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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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极有道理。”林陼业点着头,赞同着王光鸿的说法。
“当今圣上真乃一代明君,如今全国各处一片欣欣向荣,都说我们这朝便是那中兴之朝。”王光鸿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安史之乱、建中之乱、泾师之变……大唐也该休息了。”林陼业叹道。
“所以林大人,私以为亲王的亲卫军不能求量,亲王的势力与那地方的势力是同样的情况。若是太醒目了,只会为自己招来祸端。况且国家还处于恢复期,吃了那么多次亏,对这类事情,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的。”
林陼业点了点头。
“王大人高见,其实这个下官也想到了一些,只是,唉,亲王那一头又不好交差。”
“那是,林大人的难处王某知晓,”王光鸿沉声说道,“但一切还是应以国家为重,个人的奖惩,也只能委屈一下了。”
“所以目前来说,下官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将那典相岳举荐给亲王,让他到亲王帐前听命。此人是个将才,亲王惜才,得了一员好将,重心便会倾斜在他身上,也不会过分追究卫军数量……只可惜,典校尉非要跟着我,理由却又让人无从开口。”
王光鸿笑道:“莫非是感念林大人知遇之恩,定要随行左右报大人恩情?”
林陼业愁眉苦脸道:“正是,你说说,王大人,这让下官还怎么开口?校尉丹心一片,下官若权当听不见,倒显得下官不顾人情,急功近利,尽想着将他荐上去好解近渴。”
王光鸿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