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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看到多年后的方妍都将其定义为‘成功者’,她的身上被打上很多标签,诸如:‘拜金’‘物质’‘现实’‘top’‘金领’‘打工皇帝’等等等等……但是初中毕业的方妍,自认为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因为无论是学业,友情,还是那单薄稀有的爱情,也都失去了。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loser.甚至连那些曾经看好她的人,比如说老师们,也都一改往日的和善,讽刺和嘲笑接踵而来,纷纷道:“还以为她有多厉害,结果关键时刻就腿软,心里素质太差了。”
她对我说,每个人都为利益为先,尤其是自己的利益,我没能为他们赚取所谓的那个第一,不能在校门口拉个横幅为学校争光,我就是个罪人。真可笑。
坦白说,她们的嘲笑和白眼一般人恐怕真的受不了,但是方妍全都照单全收,她想,不就是上不了高中了嚒,难不成还会死?!
她的自尊心逼迫她不能倒下,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分数线下来,交到她手里的时候!
方静江正好不在家,白月茹是第一个知道的,白月茹只关心一件事:“多少分?”
方妍道:“440.”
白月茹的脸一冷:“你爸不是说你至少475没问题吗?”
方妍的喉咙干干的:“发生了一点事。”
白月茹恨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就是不如冬冬!冬冬肯定是区重点,我这下看你怎么办?我告诉你,你要是进不了区重点,我才不会让你爸给你付学费!”
方妍看她张牙舞爪的动作和冷漠的表情,问道:“我考不进你那么开心啊?”
白月茹道:“开心?他妈的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我这是丢脸!丢脸!!!”
“是啊!我丢你脸了,我反正从来没给你长过脸,你有种就真的别让我爸付,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白月茹。”她直呼母亲的全名,一点不怯,其实她此刻心里很难过,考的那么差,考的出乎预料的差,她身为当事人比谁都难过,她是愣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没人来安慰她,只有一个彪悍的母亲要找她算账,白月茹气的举起手来,方妍豁出去道:“来呀,我的耳朵就是你打聋的,没有你的巴掌,别说475了,490我他妈也考给你看,我告诉你,你害了我一辈子,你拿什么来偿还?又要说你那套把我生下来就是功德无量的废话?我告诉你,你放屁,你生我就不负责任了?你是人又不是畜生,阿猫阿狗,树上的鸟生了崽子还带喂的呢,你就把我生下来了,之后你为我做过什么了?你除了会打我,你干过那件好事?”
白月茹无言以对,恶狠狠地盯着她,母女对峙,方妍笑道:“你敢打我,我就敢还手,看我爸帮谁。”
白月茹无奈的败下阵来,气的走了。
她知道,她已经不能奈何方妍,她长大了,将要16岁,个子比自己还要高上两公分,最重要的是,如果再打她,静江不会放过自己。她只是觉得气闷,为静江不值,花了那么多心血,又是学声乐,又是读书补课,全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结果一事无成,声乐虽然拿了个区级得第二名,但她又不肯继续深造,本来以为读书是条康庄大道,但这孩子关键时刻又掉链子,别人问起来,尤其是同事间邻居间的比较,她这张脸往哪里搁?
一想到吴晓颖她妈的那张脸就恶心,当初方妍进了紫荆中学,吴晓颖进了区重点极光,吴晓颖的妈已经在她耳边唠叨很久了,说什么:“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哦,肚子里面一包草。”现在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闲话,白月茹一想到这些,肚子里的气就直往喉咙口冒。
方妍又岂会不懂?
但她觉得白月茹心里的天平是失衡的,且没有道理,凭什么父亲的那点儿钱花在她身上就是浪费?不管是音乐还是学习,非要达到他们所谓的目的才算是不浪费,没有达到就是浪费?中间的标准是什么?就是分数吗?那么为什么外婆家那个杀千刀的诈骗犯舅舅就可以永无止境的用他们家的钱而不给什么理由,不用考什么分数,只要一句话:“我们是亲人。”方妍想,那我还是您女儿呢?您怎么对我就那么计较?她是个人,不是工具,不是专门给爹妈争脸用的,用个上就是好,用不上就摔烂了,她也是有感受的。
只是这些伤心的事情的最后都成了磨心的东西,方妍想着想着,就化悲愤为力量了,尽管她一开始也很迷惘,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但渐渐地,她把理由都归结到了叶声身上了,她竟然有一点恨叶声,也恨金勋杰。
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该多好……——她这样想,那些朋友们,鲍蕾,陶盈盈,叶声,金勋杰,每个人的笑脸都在眼前一闪而过,但是那又怎样,每个人都要承担自己身上的责任,她的痛苦不能转嫁,也没人能代替她承受,而她的痛苦,恰恰又是这些人联合起来施予的。
真的,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只做一件事,就是读书,其他任何事都不会再放在眼里,那些曾经有过的开心,快乐,不过短暂,昙花一现,快乐过后,终究要迎来一个人的落寞,而英雄落寞有成功为伍,失败者落寞只有悲壮,连个同情的人都没有。
她过生日的时候,叶声在哪里?
叶声和朋友们在聚会,他的朋友里不包括她;
千禧年跨年的时候,方妍最想等的是叶声的邀请,可他在那里,他甚至不敢在她面前露头,就怕她问起,因为他还是要和朋友们在一起,当然,那些朋友里还是不包括她。
她第一次有想哭的念头,但是她忍住了,她想,叶声既然教会了她怎么去爱,就不该半路上放手,现在她摔倒了,谁来扶?
他两手一撒,不管了,按照金勋杰的说法,叶声找到她,说他们是兄弟,不能为了女人闹矛盾,就干脆把她让给了他。
方妍气的差点吐血,但她并没有去找叶声讨个说法,她只是告诉金勋杰:“我从来就不是叶声的东西,不是他的附属物,他没有权利把我送给这个,又推给那个,你如果喜欢我,那么就应该想尽办法让我也喜欢你,而不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跟我说,又坏了叶声的名声,又让我讨厌你,金勋杰,我以前真不觉得你是这么讨厌的人。”
金勋杰气的噎了很久,半晌道:“那你去找叶声吧,他会告诉你这一切是真的,他想跟你分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前两天给你写情书那男的你知道吗?就是他安排的!这样的人渣你喜欢他什么,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为了他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他在我家和那些女孩儿抱在一起亲成一团都快滚到床上去了。”
方妍道:“那你又好到哪里去?不是你借地方给他们的吗?难道你就没有也揽一个?”
金勋杰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就是纯粹告诉你,让你别傻不拉叽的还等着她,要知道,你不喜欢我也没事,我只是来警告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人叶声不是没了你就活不下去。”
“我知道。”方妍说,“他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们从来就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但是金勋杰,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和鲍蕾是一样的货色,和叶声称兄道弟的,回头就过来翘人的墙角,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知道我为什么觉得叶声眼光不好吗?因为只有他信你是好人,是兄弟,把我托付给你,可他却觉得金磊不好,金磊只不过是表面上看着烂泥一撇,但我试过他,他是个好人,我已经告诉陶盈盈了,可以和这个继续交往。”
金勋杰也认识金磊,还开玩笑说五百年前一家的,但是金勋杰皱着眉头说:“你怎么试的?”
“还用问吗?”方妍迎头而上,挑衅的目光直逼金勋杰,“我方妍要是真喜欢谁,想要谁,在整个紫荆中学有我得不到的吗?我就是这么试他的,你知道吗?他真的有点儿动心,但是他说他还是最喜欢陶盈盈,跟你们说玩玩的时候,是因为要面子,从头至尾,我都让陶盈盈都在角落里看。现在她也知道金磊对她是认真的。”
金勋杰冷着脸,拉住她的手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要是金磊真的碰了你怎么办?”
“碰就碰呗!”方妍倔强的昂着脖子,含泪对金勋杰道,“你不是也说了叶声不要我了吗?他都不要我了,我跟谁又有什么关系。”
金勋杰难过的看着她:“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我还把你当朋友啊,老金。你到底懂不懂?”方妍认真的看着她,紫藤花从学校的架子垂下来,形成款款的波浪,花下的少年和少女在进行一场让人伤心的对话。
“你对我的好我都还记得,我不想去看你背着我做的那些坏事,那些你挑拨离间的,你挑唆叶声干的事我都不想知道,不单单是因为他曾经那样对我好,也有你的缘故,你懂吗?”
金勋杰单手握拳,沉默良久后灰心道:“那你再拒绝我一次吧。”
“我早就拒绝过你了。”方妍无奈道,“我都拒绝你一百回了,每次都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说你,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知道。”
“我要是想玩儿你。”方妍看着他,“我大可以像鲍蕾那样吊着你,让你陪着我,死心塌地的为我东奔西走,为我买单,你懂吗?”
“懂。”金勋杰有点羞愧,“所以你原谅我吧,我——有些事上我骗你了。”
“我知道。”
“那……那你和叶声?”
“没用的。”方妍无力的靠在紫藤花的树干上道,“反正都回不去了,你骗我的时候我恨死他了,你骗他说我和你好的时候,他也恨死我了,我们走到今天,再也回不去了,懂吗?身上的伤可以愈合,心上的不可以,那儿只会长成越来越厚的茧,然后我们的心,变得越来越硬,我们就长大了。”她抬头看天,“如果我们总也不长大该多好。”
金勋杰难过的垂着头,一手拉着方妍:“真的对不起。”
方妍扯了扯嘴角,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
因为金勋杰曾在叶声最不愿意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去找了叶声,公然道:“我们是兄弟,但我坦白跟你说,你配不上方妍,以后能和她继续走下去的,只可能是我。”
两人坐在大排档上,叶声叫了啤酒,连喝了几杯下肚之后,叶声的眼角有点湿,大喇喇道:“好啊,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了,你要她你拿去好了,我让给你。”
他也有自尊的,走到今天,别人可以喝倒彩,方妍不可以,方妍不但没有鼓舞过她,还一直冷眼相对,说实话,叶声坚持不下去了。特别是这最后的半年对大家来说是特殊时期,对方妍特殊在,她要冲刺了,方妍的成绩区重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是要拼个市重点,还要看运气,所以她没有时间和他来玩这些办家家的游戏,太幼稚了,她让金勋杰转告叶声,如果真的是为了她好,就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叶声没有再去找她,可是叶声也不是没有痛觉的,他的父亲在那一年骤然过世,于寒假后的冬天,没能撑的过清明。
死亡突如其来,叫叶声措手不及。
他的父亲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他家里的条件一直还算不错,父亲是市电话局的工程师,对于儿子的叛逆,叶父一直很头疼,特别是在他提出要去分类班的事上,父子两发生过剧烈的冲突。但是想着反正自己还在电话局,将来儿子的工作总归不成问题,可没想到,叶声家里有遗传性心脏病,本来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表现症状也不明显,始终好好地,是突然间猝死的。
叶声那天赶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倒在地上,身体冷冰冰的,救护车叫来了也没有,他的母亲完全没了主张,只知道伏在他父亲身上哭。
叶声一连三天没去上学,方妍也是在他消失两天之后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金勋杰告诉她的,说:“叶声的爸爸死了,他已经两天没来了。”
方妍才从习题集中抬起头,双眼木愣愣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可以打击叶声,用激将法挑衅叶声,但是她没法在他父亲没有的时候对他冷淡,不闻不问,她上课走神,只想去他家里看望,但是以什么名义呢?就这样贸贸然去找他?
金勋杰见她脸色苍白,便道:“你别去了,我帮你去看。”
方妍颤声道:“好啊,谢谢你。”
她是真的感激他,没有想到金勋杰会在那个时候把叶声带到大排档上摊牌。
叶声说:“这样也好,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啊,好累……感觉和她在一起好累,我追不上她的步子,我也不太聪明,她脑子反应快,有时候有些话我也听不懂,还要装懂去附和她,你说你喜欢他那也挺好,你们有共同语言,将来你们考上高中,还可以一起上大学。”
金勋杰道:“未来的事谁知道,但是她的志愿我都拿到手了,我和她填一样的。”
叶声苦笑着干下了第三杯啤酒。
但是复学之后的叶声没想到方妍居然有一天课间一打铃就匆匆的从四楼跑到了底楼,站到他们班级门口找叶声,所有人都惊呆了,之前他们只以为叶声是胡说的,方妍不可能是他的人,现在方妍就在眼前,来找他了,好几个男孩子吹起口哨,黄刚跑出来说:“叶声刚刚出去,不在班里。”
方妍急的跟什么似的,抱怨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出去?!我马上就要上课了,我是奔下来的。”
黄刚说:“那我帮你去找他。”
说着奔出教室,才没走几步,所幸看到了叶声,方妍追在黄刚身后,正好和迎面走来的叶声面对面。
叶声手背上带着孝,方妍看到了说:“你来了啊……”
她嗓子都哽咽了。
叶声红着眼道:“嗯。”
他真想上去抱她,可是四周都是人,铃声又于此时大作,方妍气的跺脚,最后只得抓紧时间对他说了一句:“你没事吧?”
叶声摇头:“没事,你上课去吧。”
方妍咬着唇:“好吧。”
紧跟着上楼,一路跑一路回头看,叶声在底下仰头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