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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信人以为心肌炎很多人都生过,有人轻有人重,确实各有不同,如果真的很严重再报告也不迟,现阶段以任务为主,不能让程睿言被儿女私情左右,便封锁了消息。
方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海城,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她常常一个人在亭子间哭,当然是趁着月茹不在的时候。
于她而言,没有霭芬在身边是一个颇大的挫折,这和她主动出国不一样,说白了,她出国去奋斗归根结底可以是为了让霭芬高兴,而今看见霭芬形容枯槁,犹如燃烧殆尽的蜡烛更是一件伤心事,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住在白家,白家有她很多不好的回忆,那些回忆时常会在梦里重现,颠倒她的心灵。比如说,她没法忘记白德华拿书抽她的脸抽到几乎破相,夜里从梦中惊醒,胸腔中的愤怒喷勃而出,可那又怎么样?白德华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她没法和一个死人计较。
还有白德辉对静江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仗着自己手里有钱有势,对她的父亲冷嘲热讽,她甚至清楚每一句对白,而白月茹在一旁连抗辩一句都不敢,懦弱的像个待宰的羔羊,只有到了她们方家才横的跟螃蟹一样。那时候受委屈的就轮到她和奶奶了。所以她幼年和白月茹有关的记忆,几乎都是不好的。
陈菊苼更是一霸,三番四次的要求静江和月茹离婚,明枪暗箭不知做了多少手脚,每当失眠的时候,方妍总想,如果白月茹可以卖钱的话,陈菊苼一定会把白月茹卖了,管她是卖给秃顶的有钱人还是快死的老头儿,最重要是能给她儿子还债!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经常是9点睡到3点,然后就一直醒着直到天亮,脑中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像走马灯一般,轮番上演,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因为从小到大,她在白家受了多少委屈,相等的,在霭芬那里就要获取多少温暖。
霭芬的人快要留不住了,正在逐渐消逝,而白家发生的一切却那么清晰的留在她的心里,她在白家一天,她对霭芬的思念和依赖就愈加见重,她没法告诉月茹,妈妈,我想回家,我想奶奶,我不要呆在这里….她不是孩子了,真没法说出口。
为此,她的心脏始终不见好转,每天都虚弱的没法起身。
最让人恶心的一件事是有一天晚上,月茹忙里偷闲跑出去打麻将,那天月茹也是真高兴,白天她带方妍去做了心脏彩超,其时距离方妍被确诊心肌炎已经快要接近一个月,医生说过病发的第一个月是急性期,只要一个月后做出来没什么,那之后好好养着就可以了。方妍在一个月里一直没有做过剧烈运动,其实就算她想运动也动不了,所以心超做出来显示她的心脏功能一切正常,医生只是对于她以往的生活习惯表示了很大的不认可,问她:“很喜欢喝咖啡吧?”方妍尴尬的笑笑,医生又道:“熬夜打游戏?”方妍点头道:“呃,偶尔。”医生道:“你们年轻人呀都是这个样子,我跟你说,生心肌炎的小年轻,到我们这里来检查,都是没什么大毛病,全部是熬夜,喝咖啡,喝酒,自己作出来的。没什么事,起来把衣服穿好,以后记得一定要改正生活习惯。”
月茹再三询问是否没事了,医生说没事,月茹总算放心了,带着方妍离开。
她喜欢打麻将是出了名的,方妍还没住到白家去的时候,她就经常到弄堂口的一家澡堂老板娘家里去玩,方妍病了之后,月茹就忙着照顾她,没有玩过。那天澡堂老板娘又来叫,月茹说:“不行,真不行,孩子还病着。”
老板娘说:“你今天不是说好带她去做心超吗?做出来怎么样?”
月茹恨不得与人分享这高兴,忙道:“医生说没事,没事了,我呀,真是担心了一个月,天天都睡不好。”
“没事不就行了。”老板娘非要拉着月茹去打麻将。
方妍其实一个人呆着乐得自在,便道:“你去玩吧,都憋了一个月了,我没事。你把外婆安排好就行。”
月茹很高兴,再三跟方妍确定没事之后,搞定了菊苼夜里就风风火火的去打麻将了。
谁知道方妍睡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菊苼突然在自己的房里大叫起来:“来人呐,来人呐,有坏人进屋啦,有贼!”
方妍和她隔着一道楼梯,亭子间的门紧闭着,菊苼平常一直号称不能走动,不能坐起来,连上个厕所都要月茹抱着,好几次月茹被她连累的摔倒在地上。这会子倒是身手矫健,不知为什么那么麻利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撑着拐杖走到方妍的房间前,死命的拍门道:“着火啦,有贼进来放火啦。”
方妍自心脏不好之后很容易受惊,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心跳不已,待反应过来以后,非常吃力地从床上起身,期间菊苼不停的拍门,有一种不把方妍叫起来不罢休的气势。而方妍要自己一个人起来真的有点难度,需要一点时间。
恰好亭子间的门老旧了,方妍又没锁,她认为没什么必要,菊苼便趁着这个当口用拐杖一击,生生把亭子间的门给撞开了,砰的一声,门撞到墙上发出巨响,同时菊苼大喊道:“方妍啊,你妈在哪儿呢,有贼,你快让她回来,抓贼了。”
方妍无奈,只得拿出手机给月茹打电话,道:“妈妈,外婆说家里有贼。”
月茹‘啊’了一声:“家里怎么会有贼?”
方妍叹了口气:“我跟她说没有贼她不信,她说贼沿着我的窗户爬上来了。”
月茹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对老板娘致歉道:“我妈在家又发神经了,去弄我女儿了,我回去一次,看来今天是搓不成了。”
老板娘也只是无奈,道:“你这个妈呀——!”
很快,月茹便到家了,前后不超过两分钟,一个箭步就冲到菊苼跟前就道:“哪里有贼?哪里有贼了!你又搞什么?”
菊苼装作要往后摔倒的样子道:“哦哟,你说话不要那么凶,你不要吼我,我害怕呀,你到哪里去了啊?”
“不是跟你说了我在弄堂口玩一会儿,你怎么一会儿都不安生呢?你去搞孩子干什么?她心脏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存心吓她的吧!”月茹没好气道。
菊苼摇头:“不是啊,我没有吓她呀,是她说家里有贼,给你打的电话,不关我的事。”
方妍望着外婆无语,面无表情。
月茹火冒三丈:“你还要赖她?”说着转过头去问方妍,“你喊过有贼了?”
方妍摇头:“我都睡着了,外婆进来以后我跟她说了没贼,她非说底下的灯是关着的,突然亮了,是有贼,我说没贼,她又说有鬼,非要我打电话给你。”说完这句,长长的伏在那里歇口气。
月茹气道:“你明知孩子心脏不好,你还要吓她,你干嘛吓她!”
菊苼道:“我没有吓她啊,不是你自己回来的嘛,你还让她把钥匙从亭子间的窗户丢下去,我是听到你喊才叫她起来给你丢钥匙呀。”
“我什么时候叫过了!”月茹发现,她是真的搞不过菊苼,论胡搅蛮缠,装傻充愣,菊苼是个中好手。
以前静江不满的时候这么说过菊苼,月茹还要为母亲辩解,现在不用辩解了,是个人都能看的出菊苼的用心。她就是找你麻烦,并且她要找你麻烦你还绕不过她,她会装老年痴呆。
平时这样就算了,今天这样,尤其是对着方妍就略显歹毒了。
月茹气的不想和她说话,嘱咐方妍好好睡觉,把门关好之后就回到菊苼的屋里去,尽管隔着一道门,方妍还是能听见她们争吵的声音。
方妍想,都过去几十年了,她这个外婆一点儿没变。她很想对外婆说,没用的,你就是再恨我爸也没用,该我爸拿的钱都是他一手一脚挣回来的,你就是羡慕嫉妒恨,这钱也不会长了翅膀飞到白德辉的口袋里。要说心里不平衡,的确该心里不平衡,因为就是你的错误价值观,导致你的几个孩子没一个混的像样的,不是往生了就是走上了歪路。月茹算是运气好的,遇上了霭芬这样的婆婆,若是碰见厉害一点的,任谁都不能容下月茹和这样的亲家。
那一夜,方妍又想了很久很久的霭芬,第二天起来对月茹道:“妈,你得感谢奶奶,其实外婆没有好好教育你,这话当初舅公说的没错,能有今天,你应该算是我奶奶教育的。”
月茹沉吟半晌后点点头道:“是啊,你奶奶是真好。早一点认清,该少走多少弯路。所幸还不算最迟,我是真的知道她的好了。”
“你也不要和外婆吵。”方妍道,“她那是想着自己儿子逃在外边,我们家却越过越好,她心里不爽,拿我撒气来着。”
月茹说道这个就火,但又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承认,只有道:“你就当她神经病,老年痴呆,别和她计较,乖!”
月茹长长吸了口气道:“就像你奶奶教你的,做人要大人大量,你知道,就知道,也别放在心上,你也不能生气,知道吗?生气对你自己不好。”
“我知道。”方妍嘀咕,“她气不着我。”方妍嗤的一声,“我只是觉得她可笑而已。”
月茹道:“看来医生给她开的抗抑郁的药物不能停。”
“给她吃抗抑郁的干嘛?”方妍诧异。
月茹嗤之以鼻:“她老跟医生说她见鬼,医生不也没办法嘛!昨天也是,先是有贼,后是有鬼。我看她是心里有鬼。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她见到老太公了,哦,就是我的外公外婆,你没见过,我的外公是老早就死了,当时棺材放在了江湾镇,他们做子女的没有一个管过,这么多年过去,当年江湾镇发大水把棺材淹了,到哪里去找老太公的棺椁重新安葬?她说她天天听到老太公喊她的名字,吓得浑身发抖,我这不,只有把锡箔放在楼梯口了。”
“难怪。”方妍道,“我刚才下来还吓了一条,看那里又是蜡烛,又是冥币。”
“别怕,没事的,你走你的路。我这是给她安一个心,让她别闹了。”月茹摇头无奈道。
方妍‘嗯’了一声,埋头吃月茹给她准备的早点,特制的,红枣,红豆,雪莲子,桂圆,莲心,熬成一锅,大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