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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本以为公输玄会召众人一起回工会商议对策,没想到他只带了自己一个人。江忆虽然从来不是什么心直口快之人,但有疑问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憋着。他刚要开口问,公输玄却先他一步嘱咐道:
“江小友,一会儿千万不要说你是神形堂的人。只提【鬼斧神宫】的危害就好。”
“嗯……?大匠师,这却是为何?”江忆虽然内心有所猜测,但在大匠师面前他毕竟是个晚辈,也不好太过唐突,他这一问不过是借坡下驴,给大匠师一点面子。
“小友可能知道,四堂的关系并不好,因为‘弄斧盛会’关系到权力转移,每个十年临近之时,四堂之间都接近于剑拔弩张之势,老夫名义上虽然是大匠师,但实际已与其他三堂堂主没有什么太大差别,所有事情,还需工会投票决议,只有各方选择都不能达到绝对多数时,大匠师才能执行决策权。”
这番答案与江忆心中猜测基本一致,江忆也只是点头示意,而后问道:“前辈,鲍圭的父亲鲍离是永烬堂主,他是个怎样的人?”
公输玄蹙眉道:“仲崖(鲍离的字)为人相当正派,在四堂之中,唯有他与老夫意见多相默契,是老夫治理鸣霄阁的十年来最大助力之一,可以说他是老夫的忘年交。对鲍圭的事情,老夫也感到非常失望。而且,仲崖实际上已经丧失灵能,是个纯粹的机关师了。五年前曹魔作乱时,他为了救老夫之命,将毕生功力融入一块圣者遗骨中,并协助卢华神医将那块遗骨植入了老夫体内。”
江忆闻言一惊,追问道:“难道是……?”
“正是般骨斧。”公输玄指了指自己的脊骨,道,“仲崖当年以自己的毕生功力引动永烬之火重塑般骨斧的形态,将之恢复为脊骨植入了我的体内。我原本打算在‘弄斧盛会’的开幕式上公开这个秘密。”
江忆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不禁一惊,继而困惑起来。他倒是没想到般骨斧下落不明的真相是这样,更没想到这个鲍离居然与公输玄站在同一立场,他原本的计划,是要在工会上公开说明【鬼斧神宫】的危害,并伺机借大匠师之口提出暂缓“弄斧盛会”,届时若是鲍离不同意,他便可以以鲍圭之事在舆论上向鲍离施展倾轧,逼迫他同意暂缓“弄斧盛会”的事情。
【鬼斧神宫】的底牌在于不知何时就会恢复的【岚夜切】中所寄存的鬼力,只要让永烬城停下来,使圣女恢复圣灵结界,对手的底牌就不成问题了。
只是从大匠师脸上忧忡深沉的表情来看,这“公开”秘密的代价似乎非常昂贵。
“江忆斗胆问前辈一句,若是鸣霄堂在竞决中失利,没能为您保住大匠师之位,您会怎么做?”江忆试探着问道,他其实很想知道公输玄会怎样抉择。毕竟他最初从晏梁父女那里了解到的公输玄,是一个漠视亲情的人。
公输玄道:“这般骨斧是鲁家的般骨斧,若不再由老夫代掌,老夫自当拔脊还之。”
二人边说边走,工会议事厅已映入眼帘。江忆远远望见已经有人在议事厅门口等着了。这人自然是等公输玄的。
“大匠师!”那人急匆匆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元显,何事惊慌?”
“鲍、鲍堂主被杀了!”
这消息似晴空霹雳一般,莫说与鲍离关系匪浅的公输玄,饶是江忆都如遭雷亟,愣在原地。鲍离遇害的时间点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江忆竟丝毫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在这一趟议事厅之行前,江忆甚至将鲍离当作【鬼斧神宫】可能的幕后黑手之一来思考,毕竟他的儿子鲍圭和关门弟子纪裴都与这件事有很大的关联。
在这个时候,有谁会去害鲍离呢?
从沈驰、罗阳等核心弟子在上一周相继遭遇袭击和暗杀来看,四堂之中明显有人与【鬼斧神宫】联手,对大匠师之位产生了图谋,但结合了今天公输玄所说的情况,江忆断定这个人绝不会是鲍离。而且,纪裴的实力他是见过的,他的咒术的确威力无匹,但近身战很吃亏,别说云湘,就连沈驰他也未必能战胜,即便永烬堂中之人为取得大匠师权位而谋害鲍离,最后怕是也不见得能如愿以偿吧?
此时,江忆突然感觉身边一股骇人的魂势压迫而来。整条街道上的房檐屋瓦都跟着剧烈震颤起来,来通报消息的元显不过是个锻体境小成期的学徒,自然没能抗住压力,直接扑通跪倒在地上。江忆现在一脚踏入极境,从修为到实力都大幅提高,更有体内觉醒的詹姆斯御魂相护,自然没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心中仍是感叹不已。
(单是情绪波动所产生的恐怖压迫力,就比伏骨炎部的魂势都要厉害……这就是大匠师的实力吗?刚才在神形堂上战斗时,鲍圭究竟是如何抵抗住这样压力的?)
江忆心中盘算,魂势这东西缥缈无形,不是有形态的招式可以界定的范畴。即便耿明亮出的那面“血壳之心”能够抵挡公输玄的武技,但总不至于连魂势都能够卸除干净,看来鲍圭身上一定还有尚未展示的底牌。他的真实实力绝对强于现在的自己。
“仲崖,我会为你报仇的。”此时公输玄显然已经愤怒至极,他一字一顿,江忆甚至听到公输玄唇齿间嘎嘎作响的骨错声。
“我知道了,你让三位堂主和工会代表们再等片刻,我很快就进去。”大匠师手扶着额头,双目紧闭,对元显说道。
待元显走后,江忆轻声道:“前辈……节哀,大事为重。”
“江忆,梁儿是不是跟你说我很不近人情?”公输玄仍旧闭着眼,他只是语调蓦然缓和下来,对江忆说。
“说实话,是。晏梁前辈说,您和四堂一条心,看不起他的创新技术,他也因此改回了晏姓。”
“这小子,大几十岁的人了,还让老夫如此操心。”公输玄叹道,“我不逼他自立门户,他的理论永远只能停留在设想里,别说取得如今成果,就是连与四大机关术同台竞技的机会也没有。情势所迫的事情,你说,他怎么就不能理解呢?我这个老友鲍离啊,平时总劝我要多关心他,如今看来,倒是我做的错了。”
公输玄这寥寥数语之间,眼泪就从紧闭的眼角里划落下来,惹得江忆也有些触景生情。想想看,他自己也一样有很多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再没机会说了。
“前辈,江忆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对养父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却到了生死相隔都未曾开口。我想,父子感情虽是男儿故事,有时候还是不要太逞强。您其实不妨多与晏梁前辈聊聊的。”
“多谢小友。我看得出来,你天赋异禀,来头不小,对机关一途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趣,你愿意作为神形堂弟子参赛,我想更多是承了我那个乖孙女的情吧?你答应我,接下来这段时日,无论鸣霄阁遭遇怎样的变故,你都要替我照顾好他们父女二人。有你的智慧指引,我相信他们能够逢凶化吉。”
“大匠师,您……”
“若是今天的事情不顺遂,老夫恐怕就要做两手打算了。鸣霄阁的传承决不能终结在老夫手里。小友,我们进去吧。”
江忆点头,跟随在这位老者身后,静静踏入工会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