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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几天,当真是波澜不兴。病情虽没有恶化,但也无丝毫好转之势。虽没向外传播,但在这京城之中,却也是死伤枕藉。天,已入冬了,寒风凛冽刺骨。康鼎怕病人们再感染风寒,还特意差人去给京城东边空地上的临时住所加了几层稻草。而江绥,经过几日修养,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又开始忧心起来,日思夜想着如何如何解毒。如此一来,倒是又冷落了芷若,可她也不催,还是若无其事的每天读书,也还是一如往常的沉默寡言。
江绥往火盆旁靠了靠,搓了搓手,继续翻书。自她病愈,便让温初向江湖熟识之友借了些许医学之书,从早到晚的翻找解毒之法。
“堂主,堂主!”温初兴冲冲的跑进来,喊道:“鼠疫之毒可解了!”
江绥听了眼前一亮,‘蹭’的站了起来,忙问:“如何来解?”
“今日突然来了几位江湖郎中,他们带着药材,说是能解毒救人。现在正在京城东边空地忙活呢!”温初言语里还带着些许激动。
“可曾查过这些人从何而来?”
“我确有查过。”话行至此,温初原本欣喜的脸上透出几分疑虑,“但也确没查到他们的具体身份,只知他们常年游于江湖,行医治病,路遇于此听闻此病便前来救治。”
江绥听后自知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如今江湖上能让温初查不出身份的人,也着实不多了。即便如此,她也依旧笑的开心,不过是谁,解毒救人乃是当前第一大事,既目的达成,也无需细究。但此次好转,制毒之人必会有所有所行动,忙对温初道:“你今日亲去提醒康大哥一下,要他最近几日务必小心谨慎。”
温初应下便走了,江绥望着窗外会心一笑。目光下行,忽见芷若一人衣衫单薄,站于园中。江绥像是想起什么,取了大氅拿于手中,亦出了竹舍。
从芷若身后走来,替她披上大氅,轻言道:“近日之事,多谢你!”
“有何可谢?”
“替我冒险去请逸王。”
“我乃是为了燕国,与你无关。”
“我知你日日读书,并非闲来无事。”
芷若一笑,眼神忽的有些暗淡,微微转头看向江绥,“如今鼠疫之毒已有解,我们可以聊聊其他事了吧!”
江绥点头,笑着讨好道:“郡主屋里请!”
芷若浅笑,二人走进屋里,隔案几对坐。
“江绥。”芷若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轻柔,“你今日须答应我,你所言务必属实。”
江绥如此这般与她对视片晌,缓缓开口道:“好,我答应。”
“此次鼠疫并非天灾,乃是人祸对吧?”
“是。”
“何人所为?”
“柴桑帮,还有......凌王。”
“凌王?他为何要......况且他一向为人和善,怎么会......”芷若眼神迷茫,实在想不出如此行事的目的。
“是他配合柴桑帮的人在京城引毒,为致太子于死地。只是此次弄巧成拙被人利用,如此一来,倒是洗清了他身上的嫌疑。”江绥冷声说完,看向芷若,看着她的脸越发悲戚,劝到:“在这世上,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实的。”
“不管为了什么,也不能......致他人性命于不顾啊!”她惊呆了,泪水顺着眼角不住的流,哭的那样伤心不解。
“芷若,你确实很聪明,但即便如此,有些事也是你永远想不到的。因为你生的太过纯洁美好,从小到大也只会看到人善良的一面,哪里懂得人心险恶!所以,有些事,别问了,好不好?”江绥看着芷若这般模样,实在于心不忍。
但她却丝毫不奇怪。芷若幼时长在京城,虽在学宫读书却不曾接触朝堂。其父南宫胤乃燕国重臣,为人刚正不阿,南宫侯府更是家教良好,所以,才得以培养出像南宫芷若这样才华横溢的姑娘,至多在江绥面前有些任性,在旁人眼里,何时不是聪慧善良,温柔懂事?但正是这从小的友谊,和如亲人般的感情,才让江绥更为明白,在芷若心里,她所见之人,皆是纯良之人,又哪里会想到一个自小看着她长大,待人如此和善的兄长,会干出如此之多的泯灭人性的事情。
芷若听了江绥的话,却是甜甜的一笑,笑得那样好看,如同沾着露水的花儿,“是啊!我这些年确实是被保护的挺好的。在京城有父亲母亲。在宫里有有祁晟兄长和冯檀兄长。后来大些,在长公主府随女傅学兵法练武功时,若是要犯错受罚,也总有你挡在前头。”
芷若深深地陷入回忆之中,那一点一滴单纯美好的记忆在她眼前缓缓流淌,那份纯粹简单的生活仿佛就在昨日。
江绥听她说着,也笑了:“我们四个人一起长大,如今还真能像从前那般单纯的,倒只剩你一人了。”
“绥儿,我......”芷若抹掉眼泪,眼神坚定的看着江绥,“也该长大了。”
“芷若......”江绥声音颤抖的叫着。
芷若从小胆子就不大,凡事都十分听大人的话,书读的自然是极好的。从前江绥和逸王逃出学宫跑到江湖上游玩的时候她也不敢同去,若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师长生气也会吓得往江绥身后躲。但她也永远那么善良,会为做错事的侍仆求情,会收留流浪的小猫小狗,也会在江绥被罚禁闭时偷偷给她送饭、在她生病受伤时整夜整夜的陪着她。
江绥想过,当芷若得知真相后会哭,会难过,会不解。但却从未想过,芷若会亲口告诉自己:她要长大了,她要告别从前的单纯无知,要去面对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了。即便江绥知道,每个人都要长大,包括她自己。但对于芷若,她不舍得,她希望她能永远像从前那般美好......同时她也知道,长大,从来不是说说那般简单,她若真能挺过那件事,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绥儿,”芷若看着江绥,眼里多了几分坚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即使不知道,它也依旧存在,不是吗?”
江绥不语。
芷若突然面色冷峻,问:“当年安庐之战,是不是也同凌王有关?”
听罢,江绥心中一笑,不愧是当年学宫的状元。既然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是。”
“我想知道整件事情。”依旧是那双蒙着泪的眼,细看上去却多了几分冰冷和仇怨。
江绥,有些犹疑,又略加思衬,开口道“当年凌王勾结凉国,至使祁晟将军所带领的燕国军队在安庐一战大败。其实,此战原定是由南宫将军挂帅上阵,可他在上阵前一天旧疾突发,次日祁晟临危受命接任主将,但由于时间紧迫,军队他人皆不变。也就是说,依旧由苍濂任副将,柏淦任军师,柏燚任中郎将。当时南宫将军乃是朝廷一品武将,权利甚大。而凌王他们煞费苦心设计此计就是为了扳倒南宫将军。如此一来,计谋无法得逞,他们便设计杀了所有将领,只留下南宫将军的副将苍濂。如此一场敌寡我众的大败仗,皇帝知道了自然大怒。但再一细想,军队中所有的将领都死了,唯独剩苍濂活着,谁能不起疑?再加之别有用心之人的怂恿,皇帝就把苍濂压入大牢。当时的刑部都是凌王的人,而后,他又派人将苍濂救走藏了起来。对于此时而言,苍濂跑了,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勾结凉国。那抓不到苍濂,受到牵连的只能是南宫侯府,南宫将军也会直接被安上一个治军不力的罪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南宫将军被贬职,南宫侯府遭冷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们家而起......”芷若再次听得泪眼婆娑。
“你不能这么想,”江绥安慰道,“没有南宫侯府,还会有别人,他们不是要与南宫侯府对抗,而是在和一切掌握着权力,阻碍凌王得到至尊之位的人对抗。”
“所以一切都是因为他......”芷若自言自语的念叨着,想着在算一笔账,一次一次全都记到他们头上。
她慢慢的站起了,似乎还有些不稳,走到门口,任那冰凉刺骨的风吹在身上,冷的冻僵了手,冻住了心,却冻不住她汩汩而出的眼泪。时隔多年,再提及安庐一战,再提及她的晟哥哥,眼泪依旧会止不住的往下流。芷若看着被风吹得有些倒斜的竹子,颤抖着声音道:
“报仇......我要报仇......我要为祁家、柏家报仇,我要证明苍濂、证明南宫侯府的清白。”
“芷若。”江绥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仇......早晚要保,但现在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到了?”芷若冷笑,“我要报仇......现在就要......我要去......我要进宫,我要把他的罪行告诉皇上,我要告诉皇上这场病是他一手制造的。”
芷若说着,朝门口冲去。而此时江绥却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芷若,你冷静点。芷若......”
芷若的心完全乱了,她以为过去的这六年,她经历的已经够多了。她以为她已经有足够的忍耐力,可以接受一切黑暗的现实了,原来,她还是把自己的内心想的太强大了。当她得知一切后,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只是一心想着将这一切真相公之于众。
她不明白明白江绥为什么要阻拦她,既然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芷若挣扎着,江绥也绝不松手。芷若气急了,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江绥身上,江绥便一巴掌一巴掌的受下。忽然,芷若猛地运功挣脱了江绥的手,朝门外跑去......
“你有证据吗?”江绥高声音喊道,芷若愣住,江绥接连发问:“你可以去,但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是凌王干的?别人又凭什么信你一个从未涉足过朝政的姑娘?”
“你早就知道一切......之所以一直躲着,就是因为你改变不了......”芷若突然转过头看向江绥,眼圈红红的,声音弱弱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我......”江绥语塞,深呼一口气接着道,“不光是我,目前的局面,谁都改变不了......”
“那难道就不管了?难道就任由错误铸成、任由那些坏人逍遥法外吗?”
“没有不管。”江绥赶紧安抚,慢慢地朝芷若走去,“只是不是现在,我答应你,一定替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一定证明苍濂和南宫侯府的清白,好吗?”
南宫芷若听了,像是泄了一口气,疲惫的站在原地。江绥见她软下来,忙握住她的手,拉着她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道:“从前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会这样,我不想你这么难过......”
芷若不语,握着江绥的手却又紧了紧。
进了屋,江绥拉着芷若在火盆旁坐下,替她搓着手。芷若看着她,问到:
“苍濂兄长现在还好吗?”芷若挂怀。苍濂也算是年少有为,二十几岁便接任副将。他比芷若也就大上个十来岁,从前在府里二人也是以兄妹相称,感情甚好。
“你放心,他很好。”
江绥答着,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芷若任由江绥替她捂着手。片晌,白皙的脸上再次绽开曾经那份烂漫的笑容,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又一次在这对朋友身上重现。江绥看着她,也笑了......似是遗失了多年的东西,如今,又找到了......
“绥儿......”
“嗯。”
“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的事情......我们一起承担......”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