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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时正临着过年,二十日刑部审理结束,霍老夫人被关进刑司所,热热闹闹的新年里,人们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闲聊。
霍老夫人进刑司所的第二天霍家人前去宫中探望过,言传霍家少爷为了把霍老夫人从刑司所里捞出来想了很多办法,也花了不少银子,但这些几乎都是石沉大海,霍老夫人的亲儿媳萧氏也算是皇家中人,但汝阳王府从头到尾没有插手。
二十四这天霍家大房那边佑哥儿丧殡,柳青芜带着硕哥儿前去,进灵堂鞠躬后,硕哥儿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出丧时送丧的人很少,孩子年纪小,辈分低,在他之下只有几个弟弟,就连哭灵的都是从外面请来的,霍家大房两位老人没有前去,冒着风雪天一路出殡,柳青芜牵着硕哥儿走在前面,三岁的硕哥儿对生死这个概念还没有很明确,他只知道小哥哥睡了,以后见不到了,周遭的哭声让他有些失措,紧紧的挨着柳青芜。
回到将军府已经是下午,雪下的很大,走了许多路硕哥儿也没心思玩雪,回到屋子里看到霍靖祁,情绪低落的钻到他怀里,“爹爹,为什么他们都在哭,是不是因为以后见不到佑哥哥了。”
霍靖祁摸了摸他的头,本来不应该带他去的,但是霍家的孩子就这么几个,三房那边孩子也还小,总该有兄弟送送那孩子。
“婶婶哭的好伤心。”硕哥儿整个儿缩在霍靖祁怀里,仰起头又说了一句,“爹爹,那我以后是不是真的见不到小哥哥了。”
“是的。”霍靖祁抱着他坐起来,捏了捏他的鼻子,“知叶在外面堆了个大雪人,你进来时看到没。”
硕哥儿神情一亮,旁边伺候的翠玲会意的把他抱过来,带着他去外面看雪人去了,柳青芜进屋,奶娘抱着帧哥儿出来,看到哥哥出去,他也想要出去玩,不能下地走路,光是看着也好。
柳青芜嘱咐奶娘给帧哥儿多添一件斗篷抱着在屋檐下走一会儿,知绿端着药进来,柳青芜看向霍靖祁,“一早出去你又忘记喝了。”
对霍靖祁而言,这和战场上受了伤需要喝药是两码子事,打了几个喷嚏就受风寒了,连着喝了两天的药,一把年纪还想躲着不肯喝。
“差不多了。”霍靖祁拿起碗一口灌下,柳青芜笑眯眯的看着他,“要不要把儿子吃的蜜糖给你来一些。”
“不喝药过几天也好了。”霍靖祁撇开了话题,“大伯他们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他们去不了刑司所追责。”大老夫人喊着要霍老夫人命偿,可这到偿不偿还,不是官府说了算,“冬楹那边也不好过。”
就像霍老夫人没有看清楚事实一样,那边的霍靖霖同样也没看清楚,他还想方设法的要把霍老夫人从刑司所中捞出来,转而还去霍冬楹那里,但是汝阳王府都不帮忙,霍冬楹的夫家,蓝国公府怎么会出手,霍靖霖越是如此,会让霍冬楹在蓝家的日子越不好过。
霍靖祁对霍冬楹这个妹妹还是不错的,她从小就喜欢亲近霍冬灵和霍靖祁,霍靖祁还没去漠地时霍冬楹才四五岁,霍冬灵不理她,她就跟在霍靖祁身后。
霍老夫人倒是把女儿养的很心善。
“改天你去蓝府看看她吧。”霍靖祁侧身让她坐下,“皇上有皇上自己的主意,过两年宫中要开始替太子选妃,皇上怕是要在这之前把许多事清一清。”
“那长生呢,曜哥儿可都一岁多了,再晚些时候接回去,就怕是会伤了孩子的心。”柳青芜对这些政治上的事并不关心,将军府这里也不太平,这么久时间过去,想知道的怎么会不清楚长生住在将军府,唯一还模棱两可不能确信的就是长生替皇上生下了皇子。
这个霍靖祁也没法回答,皇上的心思,诸人难猜...
十二月二十七,雪停了两天,到除夕夜时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霍靖祁进宫参加宫宴,回来时已经是深夜,外面烟火声肆起,这时辰还有去庙里祈福的人,街上马车来来往往,十分的热闹。
霍靖祁回来之后陪着柳青芜去庙里祈福,雪下的大马车上不去,许多人都在山脚下的御锦庙中祈福,一条庙街灯火通明,霍靖祁扶着她随着人群往里走。
身后翠玲和知绿跟的紧,左侧是从庙里出来的人,霍靖祁护着她进了御锦庙,比起外面的街上,这儿的人更多。
祈福的树上挂满了牌子,柳青芜也写了牌子,依旧是平安二字,背后小字写了家人的名字,递给霍靖祁,他替她扔了上去,稳稳当当的挂在了高枝上,柳青芜合手心中祈愿了一会儿,两个人往前面的殿中走去。
才刚刚上台阶,人数不多的殿中走出了几个人,和柳青芜他们正面相对,涂夫人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前来祈福,和柳青芜他们撞了个正着。
柳青芜微微颔首,也是简单的打了招呼,他们出来,柳青芜他们进去,并没有多的交集。
只是擦身而过时,涂乾昊的视线在柳青芜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这一幕落在关采菱眼中,她看到霍靖祁扶着柳青芜的手,轻哼了声,待他们走下台阶,凉凉的说了一句,“无需你多惦记,人家过的好得很。”
涂乾昊眉头微皱,走在前面的涂夫人转头看关采菱,眼里有不赞同,“这里是什么地方,心平气和些。”
涂夫人带着他们去一旁的小殿中求子,涂乾昊脚步停在了门口,“你们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你!”关采菱意欲发怒,涂夫人看了她一眼,关采菱跺脚气愤,“娘,您看,相公根本不是诚心诚意,这样求了佛祖也不会觉得我们心诚。”
“我们进去。”涂夫人拉了关采菱一下,并没有说涂乾昊的不是,在儿子和儿媳妇之间,她毋庸置疑的偏袒了儿子,更何况外甥女娶进门的儿媳妇,到现在都还没有身孕。
关采菱憋了一肚子的气,直到祈福出来,看到涂乾昊站在那儿,目光落在祈福的树上,心中的怒意更甚,上了马车之后沉默无言,过半路时关采菱忍不住了,“你心中不乐意,为什么要娶我。”
这也不是关采菱第一次问了,每次两个人之间有了矛盾,闹了别扭,她都是这么和涂乾昊说,后者眉宇深皱,看了她一眼不想起争执,关采菱却停不住,“没人逼过你,可现在呢,你心里就是还有别人,你看她过的这么好,心里是不是很难受,明明嫁给你才是更好的,却几次三番推拒涂家的婚事,她根本看不上你。”
“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没人和你作对,整天都是你自己在和你自己过不去,你这又是何必。”涂乾昊累了回答她这些问题,一次两次,次数多了谁都会疲乏,就算是心中还有一点情分,也让她折腾没了。
“到底是我自己在与自己过不去么。”关采菱笑了,“那你告诉我,你心里到底念着谁,为什么得知她回漯城了是这样的反应,看到她又是这样的态度。”
“我心里没有念着谁。”涂乾昊的脸色沉了下来,“你这么揪着事情不放又有什么意义。”
“我怎么不能揪着不放,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嫁了给你,你却是这个态度,你要我怎么放得下。”关采菱等他,等他娶他,要的是他的全心全意,从身到心,都是属于她的,如此她才会觉得开心,才会觉得满意,而现实和她当时所设想的差距太大,所以她不能容忍不能接受,一直耿耿于怀。
她自认为自己要的并不多,可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点对自己的爱意,付出远大于得到时,关采菱心里失衡了,她也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你要是不满意这桩婚事,我们可以和离。”涂乾昊忽然看着她认真说道,“你对祖母待你的态度有百般不如意,对我你也有百般不如意,这桩婚事里你有这么多的不顺心,我们可以和离。”
关采菱愤懑的神情顿在了那儿,满是错愕的看着他,半响才缓缓出口,“你说什么。”
“嫁到涂家让你有这么多不开心的事,你若是觉得心里委屈,我们可以和离。”涂乾昊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关采菱愣愣的看着他,还不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要和我和离?”过去了好一会儿关采菱泪眼看着他,要看着他收回刚刚那句话。
“不是我要与你和离,而是你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是在要求离开涂家,让你自己宽心。”涂乾昊话音未落,马车内忽然传来一声尖喊。
“你休想!”关采菱泪眼婆裟愤愤看着他,“你休想,你休想甩开我,你休想不要我,我不会和你和离,你休想把我从你身边支开。”
涂乾昊抬手替她擦眼泪,语气淡了些,如是在阐述一件已经发生且无力回改的事实,“那你就不要再想这么多了,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揪着那些事,除了你之外,没人在意这些。”
关采菱低下头去,紧握着拳,依旧是不甘...
这边御锦庙内,柳青芜求了护身符出来,霍靖祁在殿外等着她。
霍靖祁看她手里许多个护身符,笑她,“你要了这么多,佛祖可顾不过来了。”
柳青芜把护身符放到他腰封内,“怎么会。”
夫妻俩走出了御锦庙,庙街上的人依旧很多,往上看还有很多人走山路去庙里烧大年初一的早香,霍靖祁扶她上马车,此时的烟火声淡了不少,回将军府的街上家家户户的灯还点着。
回到府里后柳青芜去看过了两个孩子,把压岁的红包放在了他们的枕头底下,又把平安符给他们带上,出来时厨房那边桑妈妈拿来了一些饺子,霍靖祁在宫中吃的不多,这会儿吃了十几个饺子,一连吃出了好几枚的铜钱。
柳青芜笑着替他数了数,拿起锦袋装起来,“在家的时候祖母说了,守岁吃饺子吃出来的铜钱都要放起来。”
霍靖祁笑着看她把锦袋藏到柜子中,“那这些年你攒了多少了。”
“不多,思煜攒的多。”柳青芜倒了水,说起来脸上满是笑意,“还在仪都的时候,思煜和思旭,还有青妍,来玉清院里守岁,翠玲端来的饺子思煜他们两个人就能吃上一大半,有一回思旭吃的急了,刚好是换牙的时候,咬到了铜钱直接牙给崩了下来。”
“崩了牙之后他还不知道,傻乎乎的吐出来给我们看,还问肉饺里是不是忘记把猪的牙给拿出来了,思煜就骗他说那是猪蹄子的爪子。”
霍靖祁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柳青芜一怔,他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抱着她轻叹,“还有呢。”
“思旭当然吓坏了,从那之后他有好长一段日子都不爱吃肉,把三婶给担心的,后来换了第二颗牙时他才知道这是自己嘴里掉出来的。”说起仪都时的事真的不少,国公府内姐弟几人,儿时的生活最为无忧无虑。
“这么说思煜闹了不少笑话。”窗外黎明渐渐浮现,他们还没睡意,霍靖祁抿着笑意听着,她说的小时候的事他都爱听。
“他啊,当时大伯请来了罗先生教他读书习字,原本想着他能在仕途上走的顺当些,结果跑去军营里了,小时候没少挨罗先生的板子,犯了错最会的就是和思旭比,只要是能赢过思旭他就沾沾自喜了。”柳青芜说到后来有些惋惜,霍靖祁握住她的双手,“学的那些东西不会没用,打仗又不只靠蛮力,一人蛮力能及的三四人,可不能及过百人。”
“他就是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若是为官走仕途,你也有操不完的心。”
听他这么说,柳青芜笑了,承认,“是啊,谁让他是我弟弟。”...
夫妻俩聊了一夜,天亮了。
硕哥儿起的早,本想赶早过来钻爹爹娘亲的被窝,拜早年讨红包的,一进来看他们衣服穿的好好的,比他起的还早呢,爬上卧榻挤到了他们中间,摊手向霍靖祁讨红包。
翠玲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红色锦布袋子,里面放了银子,还放了一小袋的金裸子,硕哥儿抱着锦布袋子十分的满意,乐呵呵的朝着霍靖祁恭祝了一声‘恭喜发财’,目光熠熠的看柳青芜,“娘,我的呢。”
“你爹不是给你了。”柳青芜指了指他怀里的袋子,硕哥儿嘟着嘴反驳,“爹爹是爹爹的,娘还没给我。”
柳青芜戳了他额头一下,“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守财奴。”
硕哥儿对这个词语引以为傲,三天前柳青芜刚刚说过他,所以他现在知道守财奴是什么意思,把柳青芜给他的锦袋子往怀里一踹,稚声道,“都是我的。”
“行行行,都是你的,你藏好了,快去换衣服,起来要去祖父家拜年了。”柳青芜把他交给奶娘回去换衣服,推了霍靖祁一把,“你也起来换衣服,准备去父亲那里。”
一家四口准备妥当,马车上装好了送的礼,迎着小雪出发前往霍家,马车上帧哥儿才醒,趴在硕哥儿身上,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帧哥儿开口和硕哥儿一样晚,他和曜哥儿之间最有话题了,两个人之间差了五个月,一个咿咿呀呀时一个刚刚牙牙学语,凑在一块儿谁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到了霍家,柳青芜下马车后微怔了怔,往年都是大红灯笼挂在门口,如今就是几盏小的红灯笼,进了院子之后变化也甚大,在这里,新年的气氛一下被削淡了几分。
得知他们来了,霍老爷他们在前厅等着。
因为之前的种种,这个年要拜的开心并不见得。
两个孩子给霍老爷拜年,霍老爷笑归笑,东西归给,对霍靖祁总是有着诸多的怨言和不满,没有保住霍家,没有保住霍家的声誉,没有帮忙把霍老夫人从刑司所里捞出来。
“要是娘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刑司所那边有没有照顾周到,她膝盖不好,怕是要疼。”霍靖霖凉凉的说了一句,霍靖祁没理会,柳青芜也没说话,他兀自闷气,就连萧氏都不想搭理这件事。
唯一会和他有共鸣的就是霍老爷,“是啊,下午你带孩子进宫去看看她,托些关系,让她过的舒服些。”
柳青芜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对霍老夫人境遇的不舍,却没看到他们对霍家大房失去嫡孙的愧疚,可真是比陌生人还要不如的情分。
“靖祁啊,你在宫中走动多,也替你母亲疏通疏通。”霍老爷转而吩咐霍靖祁,霍靖祁抬头看他们,“刑司所是关押犯重罪之人的地方,不是养老去的,里面的人没有特例,塞了银子那些监管的宫人也不会多上心。”
“大哥你不肯替娘打点也就算了,何必说这样的话。”霍靖祁说的是事实,但霍靖霖不愿意信,反着指责他的不是。
“打点出来了又如何,你以为大伯一家会善罢甘休。”霍靖祁瞥了他一眼,据他所知,就在没多少日子前大伯娘才来这边闹过,若不是那宫墙进不去,大伯一家活拆了老夫人的心都有。
“好了靖祁,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已经向圣上请求及早致仕,这个家以后就要靠你和靖霖,你们有出息了,你大伯一家若没有嫡子所出,你祖父留下的家业你还能拿回来。”霍老爷说的云淡风轻,霍靖祁笑了,“父亲还惦记着这些家业呢。”
霍老爷脸色一讪,被他说话的语气闹了恼羞,“你是能这么和我说话的!”
“不然呢。”霍靖祁淡淡的回了一句。
霍靖祁和霍老爷每回见面都少不得争执,最后不欢而散,他们午饭都没用直接离开了霍家,柳青芜知道丈夫对公公有极大的怨言,一家之中,该是秉公决断的一家之主没有主意,偏听偏信,又不够诚心没有公允,这些年来让霍靖祁和霍冬灵吃了不少苦。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为霍靖祁和霍冬灵考虑过什么...
在将军府里呆到了初三,他们去了一趟柳家,仪都那边柳尚白和何氏带着儿子新儿媳前来给柳老夫人看看,柳青芜跟着小住了两日叙叙旧,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初六。
霍靖祁要连值守两日,柳青芜正好抽着这空挡的时间打算去一趟蓝府看看霍冬楹,就是在初七下午,新年气氛还沉浸着,郑国公府家的少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