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持(下)

三剑书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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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老祖宗的智慧,那都不是瞎编的,而是从实际的生活中所总结出来的。

    以张大球的武学修为,即便是喝醉了酒,在面临生死危机时,也是有所警示和预感的。

    尤其在夜无眠内力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拔簪和刺喉,这看似细微的动作,其实都容易被捕捉到,只要稍微留点戒备心就可以。

    然而,这贼寇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沉醉在夜无眠所构建出的迷幻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尤其是下巴上,正享受着一种美妙的抚摸,心思更是飞到了不可描述的想象中去……

    如此沉溺,哪里还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呢?

    北宋文学家和武学大师、当今江湖门派巨擘“醉翁派”的开派祖师爷欧阳修曾说过,“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

    历史上一些大人物,都在酒色上翻车了,更何况是张大球这样的小货色!

    直到那锋利的铜簪,已经插破了喉咙,尖锐的刺痛感、血管破裂的冰凉感,盖过了酒的麻醉感,竟然都还没浇灭这贼寇的幻想。

    张大球甚至以为,这是一种什么特别的游戏。

    而夜无眠根本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如同先前刺死杨大婶那样,“一刺,二扭,三捣鼓”,这样的动作再次上演。

    扎进喉咙里的铜簪,在夜无眠手里,半息也没闲着,成了疯狂的破坏武器。

    猛然间,血流如注,一个惊人的血孔,在喉咙正中间绽放开来。

    张大球迟钝的反应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这哪里是什么游戏,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求生的本能,取代了所有的思考。

    右手猛地抬起,紧紧扣住夜无眠的手腕,阻住了继续扎喉的势头。

    内力汹汹运转,喷射的血液立即被内力封住,夜无眠的铜簪,进不了半步,也抽不出来,被硬生生定在了喉咙中。

    夜无眠银牙快咬碎了,脸上不多的肉打着颤。

    张大球掀开蒙眼布,一双眼睛中全是血丝织就的恨意,恨不得把夜无眠给撕碎了:“你敢杀我?!”

    一股又臭又毒的内力,从张大球手上传导过来,顿时蒙蔽住夜无眠的丹田,污染了他本来的内力。

    夜无眠内力能自如使用之前,尚且尤其忌讳他这毒掌,更何况现在?

    一种想要吐出一座湖泊的作呕感,深深袭入了肺腑。

    胸中气血上涌,喉尖一甜,嘴角竟然溢出一条黑血来。这是胸腔血受毒真气污染的后果。

    这黑血沿着颌沟滑落,滴在罗裙上,溅出惊人的黑色血花。

    这贼寇的“臭掌痦子”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夜无眠强笑道:“咳咳,妾身怎么敢杀,咳咳,敢杀相公?这不仍然在玩游戏吗?咳咳。”

    黑血呛进了气管中,刺激得他咳嗽不止,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

    他仍然不认命地双手施力,企图将簪子再扎深一些,造成更大的破坏。

    “操!”张大球踢起一脚,把夜无眠踢翻在地。

    站起身来,一手握住插在喉咙上的铜簪,堵着伤口,一手掐住夜无眠的脖子,怒意如同虱子一样爬满全身。

    “我要扭断你的脖子!”

    这贼寇嘶吼着,声音带有几分破碎感,想来是方才,夜无眠的铜簪,把他的声带给扎破了。

    一边说话一边咯血,看起来尤为恐怖,掐夜无眠脖子的力道,也难以全部发挥。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现在的夜无眠,所能够承受的。

    生死之际,夜无眠体内的内力疯狂运转,完全成了无主之力,还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顺行,一部分逆行。

    顺行的,行到肩井穴时,此路不通,强行冲穴,冲得全身疼痛;

    逆行的,行到膻中穴,前行无路,直接折回。

    两股内力相遇,仿佛雷电相接,撞出许多内伤来。

    再加之受了张大球的毒真气,夜无眠只觉得五内俱焚一般,全身无一处不痛。

    从出生至今,从未有受过如此痛楚,与这相比,被张大球紧紧扼喉的疼,简直算是不值一提了。

    这小小的竹屋之中,局面变得僵持:

    张大球喉咙上插着通簪,虽然在努力用内力控制,却还在汩汩流血,一时之间难以止住,且因伤口面积过大,先前失血过多,整个人现在已变得有些神志糊涂;

    夜无眠体内内力紊乱,又被毒内力沾染,侵蚀五脏六腑,喉咙被死死掐住,几乎已是在将死未死的边缘了。

    两者相比,张大球还算稍好的。

    若处理得当,以他的内功修为,撑到良医来救治,将喉咙、气管、声带等处对症下药,捡回一条性命,也并非不可能。

    而夜无眠,若没有什么奇迹发生,则是必死之局。

    张大球一脸恶笑地看着夜无眠,嘴里咯出几块喉咙中组织物的碎片,应是刚才夜无眠猛捣其喉管所致的。

    这贼寇表情狰狞恐怖,简直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魔鬼,嘴中因为血肉碎屑太多,导致说话含糊不清,但夜无眠弥留之际,却还是听到了几个关键词,“贱人”,“死”,“主子”,“一起”等。

    他随即感受到张大球手上力道的加重,本就被掐得死紧的脖子,有种快要折断的趋势了。

    想要呼吸已经成了奢望,气管恐怕都要被挤成一条线了,早就无法支撑气流的通过,此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就要死了”。

    这一刻,死,再也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当其他的念头都不复存在,死亡成了唯一真切可感的状态,没有任何判断涉及其中。

    没有好,也没有坏,没有为之遗憾的,也没有为之欣喜的。

    就像婴儿从产道中出来,那一声啼哭,并不是眷恋上一世的悲鸣,也不是为这辈子的苦难而预嚎。

    哭,只是哭。

    或许医生会说,是为了激活心肺功能。

    然而对于婴儿来说,他只是遵循着一种伟大的本能,生的本能而已,没有叠加任何意义在其中。

    死的本能在夜无眠身体内迅速蔓延,他甚至连任何抵抗都没有,意识混沌地等待死亡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