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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言喝止兰娘之人不是被数落的绵绵,而是刘贞娘。
“反了!”兰娘也有个为她说话的,只听许何氏狠狠将拐杖往地上一杵,高声喝道,“贞娘,你偏帮外人,可知错?”
刘贞娘弱弱地替绵绵辩解道:“娘,囡囡也是你的孙女,你不能厚此薄彼。”
“多少年不见的人,你光凭一眼就知道她是你女儿了?”许何氏大声叱骂道,“老身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糊涂!”
“你帮着自己孙女,娘亲帮自己女儿,有什么不对?”绵绵提出疑问。
许何氏用极其轻蔑的语气说:“兰娘是许家的孙女,你不是。”
刀子听许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绵绵的身份,不由有些心虚,反思是否哪里露出了破绽,而绵绵却不以为然。
绵绵听这些人如此笃定,不禁质疑道:“你为何连问都不问,便断定我不是你孙女?”
刘贞娘也在好奇这个答案,如今支棱着耳朵,想听一听婆母的答案。
“许家的孙女从始至终只有兰娘一个。”许何氏掷地有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冷漠却笃定。
这句话说出来,最震惊受伤的莫过于刘贞娘,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些年心心念念寻找的女儿却得不到婆母的认可。
惊讶之余,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主座上的许何氏,满眼的错愕不解,心中也有数不尽的委屈,却迟迟问不出一个字来。
绵绵听到此处,似乎明白了什么事,心中的迷雾被拨开了一角,于是追问了一句:“你为何这么说?”
“这还用问?瞧你那风一吹就能倒的小身板,哪里有半点许家人的样子?”兰娘接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绵绵打量了一眼兰娘那虎背熊腰的壮硕模样,意味深长道。
这话说得极为隐晦,意思就是长相是父母给的,但你自己非要祸害自己,纯属自作自受,谁也阻拦不了。
兰娘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其中的深意,脸鼓得跟河豚似的,鼻翼一扇一扇的,迟迟停不下来,奋力呼喝:“你这个小贱人,居然敢骂我?我今天非撕烂你那张臭嘴,把你丢进粪池里,让你待在该待的地方。”
她嘴上说得狠厉,却始终没能将说的话付诸实施,只因刘贞娘和刀子密不透风地将绵绵护在身后。
“无知小儿,敢在许家放肆,狂妄!”许何氏也出来刷存在感,嚷声大喝。
或许是年老体弱,知晓单凭力气拼不过少年人,许家祖母的威吓雷声大雨点小,根本起不了半点效果。
“不敢当,论无知,这位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绵绵嚣张地挑衅着许家的祖孙俩,堂而皇之地讥讽兰娘。
“你说什么?!”兰娘气得直跳脚,然而也只能在嘴上逞逞能,实际上什么都做不了。
绵绵志得意满,在刀子后头正大光明地冲兰娘做鬼脸。
许何氏见状,换了一个突破口,冲着刀子吼道:“你这个短命种,居然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妹妹,岂有此理?”
“短命种”这个词何其重?若非气急,或是咒骂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断断用不上这般恶毒的咒骂,而此刻却出自一位老妇之口,一位祖母居然公然诅咒亲孙子,只是为了维护另一个孙女。
惊世骇俗!当真是惊世骇俗!
刘贞娘被这句话震住了,怔愣着看向她的婆母,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婆母心中如此一文不值。
从前她还不觉得,因着很少计较这些,可如今想来,阿郎在家中似乎总被薄待,与二房家的那个小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婆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先想到二房的两个孩子,至于犯了什么错最先受罚的一定是阿郎。
同为孙子,只因阿郎素日里沉默寡言了些,笨嘴拙舌了些,没有二房那个小子那般嘴甜粘人,也不大会说什么动听的好话,便理所应当地被忽视,被薄待,小小年纪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担。
弟妹与自己差不多同时有孕,产下孩子的日子差不了几天,可婆母从没提过让那孩子出门做活挣钱的话。
对比而言,阿郎不似亲孙子,倒像是捡来的孩子,没了爹,娘也不爱。
而自己当时也因着阿郎是长房长子的身份和自己寻找女儿的私心,默认了这一不合理的决断。
想比于弟妹对侄子侄女的爱护,将心比心,刘贞娘真是觉得自己不配当娘亲。
事到如今,刘贞娘才从过往的蛛丝马迹中觉出那显而易见的不公来,深觉自己的失职,不禁朝刀子投去愧疚的目光。
而刀子,神情冷漠淡然,不为所动,似乎早已习惯了这般厚此薄彼的对待。
“说谁短命种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无常,谁短命还不一定呢。”绵绵却听不惯许何氏这刻薄的称呼,当即跳出来打抱不平,“刀子哥自然帮我,不帮我,难道帮那个不会团结友爱,对他呼呼喝喝的暴躁鬼吗?”
兰娘立即反唇相讥:“暴躁鬼你骂谁呢?你才是暴躁鬼。”
“谁接话就说谁。”绵绵四两拨千斤,将问题抛还给了兰娘。
论耍嘴皮子,绵绵绝对不会输给兰娘,毕竟她见过更卑劣的人,与更为伶牙俐齿的人比试过唇枪舌剑。
“祖母——”兰娘说不过绵绵,带着哭腔找许何氏主持公道。
许何氏不再同绵绵争辩,不作回应,转而一心一意为难起刘贞娘来,只听她高声质问道:“贞娘,你可知错?”
刘贞娘眼下被打击得有些狠,浑浑噩噩,脑子已不大清楚,只想着许何氏为何对自己女儿有那么大的恶意,她本已准备同以往一样,含混认错,可一旁的绵绵却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犯糊涂。
绵绵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一道亮光,照亮她蒙昧的思绪,令她稍稍清醒了些。
对,眼下最重要的女儿已然回来了,囡囡是她拼尽全力都要保护的人,谁都不能欺负了她去,若自己不先强硬起来,好不容易寻回的囡囡岂不是会任人欺凌,看方才弟妹与侄女的架势,不像是会与囡囡和谐共处的模样,而方才婆母的态度也是昭然若揭,连听囡囡说几句话都不肯,已然认定囡囡不是许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