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如果一耳光不能泄恨,那么就三耳光

公子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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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咬唇。他真是看穿了我。

    半晌,眼珠一转,我问,“你还心疼过谁?”

    “没有了。”世德摇头。

    “为什么?”

    “不知道。没有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心疼安娜?那么体弱多病,又生活很不幸。”

    “不知道。也许因为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就像你所说,她明明一手好牌却打得那么烂。还有,我并不喜欢弱者。”

    我朝世德凑过去,两手捏拳抵在双颊,鼓着腮帮,不住忽闪眼睛,用小女孩的音色说,“你不心疼别人,是因为她们都没我可爱,是不是?”

    “是——”他拖长声音回答,然后被我逗得笑起来。

    可是笑过之后,我忧心忡忡,没有勇气探明他问我是否接得住究竟是否真的想要由我来供给他的生活。

    世德禁食第十天的时候,傍晚我们因为那个女人发生了争执。

    他建了一个三人的群,让那女人有事在那里说。用意很明显,是没有什么需要背着我的意思,也表示了他不想与那女人私聊。这样做令我很欣慰,因为的确不喜欢那女人不断发消息给他,又不愿总去问,——拒绝他告诉我手机密码,就是担心管不住自己,随时随地想拿他的手机看。然而那女人并不在群里说一句话,仍然不住私信世德,对他“有事群里说”的话置若罔闻。

    我不想再姑息,不打算绕弯,也没什么好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径直发消息给那个女人,“你这样每天不断找世德令我感到不舒服。”

    隔了许久,她才说,“我只是和他说说话,你为什么不舒服呢?”

    “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话吗?”

    “不是,你想哪去了。”

    “那为什么不在群里说。”

    “哪里说不一样吗?”

    “倒也一样。只是与其他每次把你发来的消息给我看,不如你发群里直接些。这样有时他顾不上,我可以回你一声,也不用你一遍遍发问号或者撤回,等得心焦。”

    她半天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你也是女人,想必不难理解我的心情。我不是那种大度的女人,你和世德长年暧昧且上床,现在依然缠着他,我不可能很舒服。”

    “你的意思是他是你的,我不能找他吗?呵呵。”

    隔屏也知她在冷笑,我淡淡回,“他是我的。你最好不要有事没事总找他。”

    “你多心了,我和他现在只是朋友。”

    “多谢理解。”我要说的已经说了,结束了对话。

    谁知不过片刻,世德望着我,微微皱眉,“你和安娜说什么了。”

    我垮下脸,“她向你投诉什么了?”

    “你向她示威和炫耀,宣示我是你的。”他语气不悦。

    “她这样对你说?”我鄙夷地咧嘴,“我看看她怎么告我状的。”我伸出手去。

    世德却坐着没动,没有给我手机。

    “怎么,我不能看了?”我声音变冷,收回手去。

    “宝贝,我希望你明白,我想达到的境界是万物平等,而’你的’、’我的’是一种束缚。”

    “可我要的是唯一与特别。我就是要’我的’。”

    “这是你的小我要的,不是你要的。我不可能喂养你的小我。”

    “手机给我看。”我没有伸手,已知道结果。

    果然,世德只是摇摇头。

    他应该是到了临界点,不打算再纵容我。但他一直没有明白的是,经历这么久的挫磨,我对他的那一点点执念早已不再坚不可摧,一旦他中止喂养我的小我,我分分钟可以掉头就走。他心心念念想要我舍弃的小我,其实正是悬着我对他执念的那一线,一旦小我没了,执念也就没了。

    “你确定不给?”我态度强硬,是割裂的阵势。

    世德没有说话,缓慢地摇头。

    “好。”

    我收拾离开,把所有物品胡乱塞进背包,脱下身上穿的他的衣服,换上自己的,穿鞋,开门,出去,关门,下楼。世德全程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我突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将近两年前的平安夜即是如此,如今,又重新上映一次。

    他巴不得我走吧,可以不用给我看绿茶婊说了什么,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和绿茶婊对话,甚至通话、安抚绿茶婊。说到底,不就是因为绿茶婊的谗言和告状吗,不就是他不满我说“他是我的”吗。事到如今,他能再次因为绿茶婊而和我生气,甚至再次放任我离开……

    甚至是不是有可能,他不过是拿我来刺激绿茶婊,激起绿茶婊的占有欲和积极性,绿茶婊现在不是说要帮他吗?为什么早些时候不帮,现在才又表态?他们在博弈,拿我做旗子?

    热血直冲脑顶,下楼到一半,三楼时我返身折回。为什么要让他如意,要让绿茶婊称心?为什么我要独自难受?

    门没有锁,是我离开时的样子,世德显然坐着并没有动过。他依旧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尽管略伸手就可以锁上门。也保持着我离开时的姿势,手机放在桌上,似乎并没有碰过。

    我笔直站在他面前,他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话音未落,我便抽了他一耳光。

    不知世德是否想象过这一幕,我竟动手打他。但我已在梦境中数次上映甚至演练过这一幕。只是从未梦见与想像过会是扇耳光,我以为会是拳头,一次梦中我曾如同男人般挥拳痛击他。

    他被我打得头偏向一旁。最初的讶异过去,他慢慢转回来,看着我,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愤怒是因为无能,暴力也是,记得这话是你说的。”他说。

    他的脸上并没有红印,刚才那一下我打得并不重。说不清是否他的话语激怒了我,还是这一下小试牛刀令我血脉贲张,抑或是他的神情与笑容——一副你打他左脸他递右脸给你的耶稣式祥和——令我愤怒与痛恨,我又左右开弓抽了他三耳光。这一次用足力气,左手都麻了。

    他的脸再转回来时,上面是我红色的指印。他的神情复杂,一瞬的暴怒从他脸上迅疾一掠而过,继而变得迷惘,眼神失焦,似乎被打懵了。过几秒,他缓过神来,依然保持微笑,似乎邀请我继续。

    我没有力气继续打了。力气与愤怒、怨恨,全部随着刚才的几记耳光倾泻一空。如果他选择还击,或者其它方式对抗,那么无论我是否体力上敌得过,都绝不会停止,只会更加暴戾。但他选择让我殴打,让我泄愤。没有人打过他,尤其没有女人。而且是所有殴打方式中最羞辱人的一种,耳光。我坐下来,不知如何收场。

    他让我走,说的时候气息有些不稳,“你可以离开了,以后我们不必再见面。”

    这种话若是以往,我已经走掉一千回,速度堪比光速。但这次,我没有。

    我留了下来。

    已经没有颜面这回事了,在我能够撕破脸动手打他,而他毫不反抗被我打之后。他一个男人都能不要脸面了,我又何必死守着难为自己。如果我走了,那么不过是重复片刻前愤而离开的举动。正是因为不想独自抓狂,更不想给绿茶婊机会,我才又返身折回向他发泄愤怒。

    我做出了一个与平安夜不同的选择:宁可不快地厮守,也不想再独自痛苦。

    情绪宣泄后是彻底的冷静。尤其如此暴戾的宣泄。

    世德缓缓说,“我有什么错,我对你坦诚,手机公开,正常聊天,也没有暧昧。这几天也在尽己所能地照顾你,禁食还在为你张罗吃食,为了照顾你的感受我还吃了……提振状态……”

    我愕然,为最后一句。性爱固然美妙,但我并不想勉力为之,尤其不喜欢他拔苗助长,然后现在说出来,令人恍然。难道有女性希望自己的男人雄风凛凛是因为药物催化吗?但是当然当然,他不全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我。

    其它种种皆如他所言,他没什么错。

    他唯一的“错处”只是不肯继续喂养我的小我——不再纵容我询问那女人又给他发了什么消息。

    然而这真是他的错吗,如果我也认为是别人造成了我的种种不适与不快,那与承认自己是受害者有什么区别,本质上又与那个女人有什么不同……不不,我绝不要做受害者,将命运和喜乐乃至去留交在别人手上。

    事情至此已经很清楚,世德是被我迁怒了。

    于是我低头,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搞砸了。”

    世德展现出了圣人般的大度,态度和缓,不再说绝裂的话,只教导说让我认识我自己云云。

    我像是影视剧里那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的人,一身戾气在大师祥和的佛光普照下划作云烟,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自问我是做不到的。谁若给我一掌,我必两掌奉还,绝不姑息,没有他三四掌的机会,纵然敌不过也要还击,丝毫不计后果。完全是一种条件反射,是反应,而非有选择有意识的回应。是性格所致吗,我的性格本身暴烈,所以无法容忍羞辱、怠慢,遇到攻击便狠狠反击回去,而世德性格温和?无从想像世德面对外界攻击时的反应,想像不到他攻击回去的画面。虽然肌肉力爆棚,但战斗的血腥场景全然与他无关。他会理论,会走开?一番回想,我发现从未见世德与外人发生争执过,所有的争执都是与他身边的女人,以前的女友,现在的我。所知他最大也是唯一一次暴力行径,是砸毁了与前妻的家。

    那么,他究竟是怕造成对方身体的伤害,还是压根没有还击的想法,抑或畏惧冲突?

    但是眼下,他的表现更像是在效法耶稣基督。无论如何,我心悦诚服。这样的控制力与忍耐力非同寻常,至少我绝对做不到。

    世德微笑着告诉我,“刚才有一刻我确实看到了星星。”

    原来眼冒金星并非只是一种文学修辞。想来是我后几下出手重,他禁食又虚弱,所以头晕眼花真出现了星星。我的右手力气更大些,所以他的左脸比右脸严重,有明显的红痕。

    “这是毛细血管破裂了。”他静静说。

    我变得极为安静与驯服。这是一个我不曾知道的世德,相比以往的喋喋不休与不断试图给我洗脑,以及并不比我逊色的刻薄和针锋相对,他用包容与大度重新赢得了我的尊重与爱慕。如同许久前爱做的那样,我蜷伏他脚边,把面颊枕在他膝上。他抚摸着我的长发,似乎也沉浸于刚才发生的事件与变化里,有某种新奇的感受与领悟。

    我们之间重新燃起了激情。不是最近朝夕相处时常做爱的那种,而是迅猛如燎原大火。

    晚上9点多,湖畔公园,世德带我上到山顶的亭子,上面空无一人。他坐石台上,面对面抱我在腿上,我的双腿环绕他身后,他撩起我的裙子……夜空是暗蓝色,月亮在云层里,山坡上的小树被镀上黑色的轮廓,风徐徐吹着,发丝拂脸上,有点痒。我抱着世德的脖子,伏他肩头,享受这一刻,被他一前一后地晃动着。他绷得很紧,注意力一面放在正做的事上,一面环顾着四周,谨防哪条路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个人可以这样既陶醉又警醒,我吃吃笑着。

    他突然顿住,把我的裙子拉了拉,我知道有人来了。回头,身后不远处的那道阶梯上来一个年轻男人,似乎是跑着上来,在原地一阵快速动作后,突然伏地做起了俯卧撑,手机还外放着运动播报。我们静静等了一阵,看出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离开,于是起身下山。世德恋恋不舍,似乎对这空旷无人的高处格外钟情。

    我们又回到上次那个地方。幽暗的灯光与婆娑树影下,我背靠仿树干的木制栏杆,世德一面看着不远路面的来往人群,一面爱抚亲吻我。

    一条绿化带之隔,依然人来人往,却无人知晓我们的疯狂。

    第二天醒来没多久,世德又来了兴致。没开空调,我整个人湿淋淋的。

    懒洋洋躺在床上,我正想扭头对他说,我们仿佛获得了某种新生,他却故态复萌,又一副激情平复后的极致清冷,说些有的没的,那些老掉牙的话,什么终究他要走上那条路,让我做好思想准备云云。

    我不清楚这个“思想准备”是以往他说过无数次的那种——他要独自上路、不再继续世间情爱,还是那个问我接不接得住的意思。但无论是哪种,我都很反感,尤其他这种老生常谈。他的话带给我不好的感觉,令我觉得混乱、无力和烦躁。

    我不悦喝止,“拜托你停止制造分裂和问题,活在当下好不好,不要拿未来还没发生的事破坏当前。”

    他立刻住口,“好,好,是我的错。”

    到了此刻,我原本想说的话便已经不想再说了。我正觉新生,他却又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那么想开悟,不如去得阿尔茨海默症,可以助你放下自我。”我抛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他,下床洗漱去了。

    洗漱间歇我看到世德也已下床,正站在桌前看手机,便所有烦扰又回来,想到那个女人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然后便突然想起昨夜的梦。梦中,我坐在一辆疾驰的车里,一只模样苍老的秃鹫总是不即不离地出现在视野中,有时停驻在干枯的树梢上,有时趋近似要啄食车窗,仿佛藏地食人尸身的那种,十分吓人。

    我意识到,或许这只老秃鹫正是那个女人——安娜的显化。

    十年来,她看着世德和一个又一个女人坠入爱河,乃至结婚,她像只秃鹫般蹲伏周围,伺机而动,稍有空隙就钻入,捡到什么吃什么,早已习惯了吃别人的残羹冷炙。与此同时,她也并非真是什么良善软弱之辈,只是巧妙藏起了攻击性,或者,是另一种阴柔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