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制造问题的是谁的头脑

公子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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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德发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他说:

    “很多事情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去伤害和冷淡你,你知道这点就明白我们之间有误解。那天去地铁站时你说我们现在的相处对你不公平,我心里也很清楚现在的我不可能让你满意,那一刻我决定不联系你也不再见面,希望你从我这里解脱。可是到了现在,只有那些我们在一起的快乐的记忆被记着,其它都退后了,我又想见到你……我没有对你恶劣,因为我不可能对你有恶意,希望你明白。”

    “我不可能对你有恶意,也不愿伤害你,我现在每天做的是否定我的自我,我没有理由扞卫它的自私。那天晚上打雷我真的以为你睡着了,我甚至还因为你能睡着而安心,哪怕你只是哼一声,我也会马上抱着你。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你一定要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受害者。如果我曾经让你觉得处处贴心,我怎么可能现在变得更自私呢?我考虑你一直在前,而一些调整在后面才发生,我没有理由对你恶劣,也没有理由不去关心你。”

    “你以为我们现在关系不同了,所以我不关心你,实际上是我不关心自己,如果你明白关心别人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关心,你就能理解我了。”

    “因为我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别人。”

    他发短信,那么,想来是删除了我的微信。应该是在他让我删除他的同时。我觉得无聊透了,这样的轮回已经多少次了?

    他口口声声抨击个人性与头脑,却每每受控于自己的情绪,因一时的烦躁、低落种种,冲动鲁莽草率地说了决绝的话,做了决绝的举动,然后转脸又来找我解释、挽回。说是我不想见不会勉强,又哪一次不是穷追不舍?如果我置之不理,他就会恶言相加。从平安夜那天起,他就一直如此反复,从不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我没有把自己想像成一个受害者,对我来说,成为一个受害者是一件很可鄙的事,只能说明软弱无能。我怎么可能屑于那种无论真摔假摔却赖到别人身上说自己受了刺激被伤害的行径?我只是在控诉和质问,说挑剔也行,质问他为什么以为可以如此对我、并且一直如此对我。如果是我的体谅与宽容造就了他的益发自私和冷漠,那么我收回,好不再愚蠢下去。

    我也当然理解他,所谓的“关心别人其实就是关心自己,因为我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关心别人”,无非仍然是他那一套爱情和关系不过是交易与利弊衡量的观念。只是他的逻辑很有趣,他不关心我是因为他不关心自己。可问题是,如果他真的连自己都不关心,又何必关心区区一只杯子放在沙发扶手上,然后如同唐僧般为此唠叨半天?

    如果他早一点态度言辞如短信,那么本不必搞得如此戏剧化和令他显得如此不堪。要么想好再做,要么既然做了哪怕错了也不改,这样一次次轻率地任意而为,然后又反悔,徒增鄙视。

    我没有意愿跟随他的不断反复来行事和调整自我,于是不予理睬。

    次日下午世德又发来短信,说想见面聊一下,一起吃饭,又郑重说,“我想做一些改变,从我做起。”

    我是真的累了烦了,厌倦于他这样喋喋不休不断纠缠。撑着头在办公桌前坐了良久,才回复他说:

    “平安夜分手以来的相处几乎对我都是折磨,完全是苦中作乐,而快乐日益稀少。我希望你一旦做出决定就好好坚守,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不要反复无常,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我也倦于追随你的意愿和情绪。你曾数次指责我不宽容,请你思考两个问题:如果我不宽容,是什么使得直至上周我还在你身边?你要求我宽容,是因为你的哪些行为需要被宽容?”

    他回过来却是短短一句——“好,说明白就行。”

    我气得想摔手机,却忍住了。要摔也该摔世德的。

    正当我以为这样已经结束,谁知他又发来消息,“我只是遗憾你看了那么多的书,对你好像没有什么帮助。你对自我和想法的认同如此强烈,这不会让你从中解脱出来,问题会反反复复,不管你跟谁在一起都是如此。如果你觉得别人应该为你的感受负责,你永远不可能真正快乐。你说你不想见和想见都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我都能接受,我不会歇斯底里,也没有在抱怨你,说清楚就好,很多时候如果你能好好沟通,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下我是真的把手机在桌上用力顿了一下。他太无耻了。

    但我装得比他更平静,回复道,“谢谢你,问题是现在我很快乐。另外,我对痛苦并不深恶痛绝,我接受它的存在。你唯一该抱憾的人是你自己,你之所以成为今天的你、之所以还有这么多问题,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在同样的问题里轮回?本质上你并没有任何改变,包括你的一味逃避与自我麻痹。谢谢你说话从来都没有算数和实现过,所以你对我的断言永远不会成立。我不需要别人为我的感受负责,但他的存在如果只会给我添堵,我会请他消失。还有,不好好沟通的人不是我。至少我没有用烦躁、不耐烦等情绪来粗暴结束和动不动说’就这样吧’以及删掉之类。”

    “嗯,我觉得之前那样子是草率的,我可以做一些改变,所以才给你信息。你只是不理解我现在的状态,所以才觉得我对你不好,实际不是如此。”

    “无论你什么状态,我感受不到关心和在意是真实的。”

    但他再次说要改变,我心里跳一下。

    “是我的问题,但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只是因为误解而已。我觉得问题在我,你的要求不多,是我没有做好。是我造成的误解,是我太专注于冥想,这会让你觉得我冷漠。哪怕那天在打雷的时候,我想的都是谁是听者,我关注的东西不同造成我的反应不像以前。我也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被动了,所以不是我不关心你,是我在被动地等待你要求,而你则希望我考虑周全。”

    我不知道我获准可以提要求。我唯一要求的只是自己如其所是地接受。但实在太难了,是一场自虐。

    他又说,“我意识到我会跟一切人和事距离越来越远,如果你也不理解我,就更不用指望其他人理解了,所以孤独也是必然的。我什么事其实第一时间想到你,这一点没有改变,你没有意识到只是因为我进入了冥想。你以为冥想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是的,对于我冥想只是单纯的观察,很多念头不会变为行动,除非很难受,就像很热的时候我想空调冷一点。”

    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话里有一点刻意?像是在表白、暗示什么。何来“其他人”,他在意指谁?

    我冷冷拆穿他,“远离这种话你2月份就说过了,而且一直在说。我认为你是有目的地说给我听,让我不要对你抱希望,同时你可以不用对我好,不用在乎我的感受。因为你早就有言在先了,一切是我愿意和自找。至于你第一时间想到谁,那是你的事你的选择,我在乎的只是你对我怎样。你对别人再好也跟我无关。”

    “我指的是我们在一起时我处处都会想到你,这个反应很自然,如果有问题我是希望你当下和我协调的……”

    一切又绕了回去。原来一切都怪我没有在当时解决矛盾,然后直到现在还在为过去的事生气……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也丝毫看不出听不出他所谓的“可以做一些改变”体现在哪。

    我疲累已极。“你既然选择了孤独,就该坚守。就像当初既然选择了我就不该放手。你不能既想这样又那样,骑墙会硌着蛋的。”

    他沉默半晌,“是的,我应该坚守,不多聊了。”

    到此结束。

    已是下午5点多,我不想凑下班高峰期的热闹,于是打开世德前不久发来的一本电子版的书,萨古鲁所着的《幸福的三个真相》。书真是避世所,立刻便吸引人投身进去。

    读到一段:

    如果你保持对生命的超脱,你又如何了悟生命?了悟生命的唯一方式就是让自己全然地投入生命。所有关于超脱的教导,本质上是源于对纠缠的恐惧。因为很大一部分人纠缠于某些事物,给自己带来痛苦和挣扎,于是有人想出这样愚蠢的解决办法:“要超脱。”这意味着他们对待生命的解决方式就是:“回避它。”

    对此我不认同,觉得萨古鲁未免绝对与片面了。在赫尔墨斯的教导中,人类的意识状态具有一高一低两个层面,通过自我提升,可以使自己的意识超越心智活动的无意识层面,就好像是将自己提升到某一东西的上方,任其在自己的脚下飞驰而过一样。这何尝不是一种超脱,何来愚蠢,也并非回避。

    尽管对萨古鲁这里的说法并不认同,却觉得很适切世德,完全就是他状况的写实。若是以往,立刻就发给他了,现在,自是不敢再招惹。

    又读到:当你不害怕受苦,就有了完全的自由。只有当这一切发生,一个人才能超越自身局限性去自由地体验生命……

    晚上回到家已经九点,冲凉上床后又看了好久书也仍然迟迟没有睡意。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睡意刚刚上袭,又收到世德短信。

    他说,“相信我,不要从另一颗头脑里寻找永恒,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不只是你自己的经验,全世界的经验都在告诉你这一点。当我想你,并不是单纯的性,是想和你在一起的默契,是忘我的感觉让我想你。当我了解头脑,我知道头脑的反应不可控,修正没有意义,只有全盘否定才有可能让你我从中解脱。”

    又说,“只有当放下头脑的时候,你才知道自己是什么,那时就没有什么困扰了,没有痛苦也没有伤害,没有对安全感的需求,剩下的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会继续,但这不会成为心理上的问题。在意识中没有问题,身体、意识、世界如实存在,而问题只存在头脑中。为了你自己,你什么都不需要,身体、意识、世界是你的小孩……”

    我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向空气抛了个白眼。他似乎孜孜不倦于“教导”、“开示”我,而非反省他自己。

    “为何要让负面情绪和感觉妨碍你追求快乐呢?比如我没有给你任何负担,你今天想跟别人在一起,我不会抱怨,而你每次想见我,我也欣然接受,我不祈求你给予更多,也不约束你,你什么都没有损失,你永远都在得到。当你不区分痛苦和快乐,那快乐会更快乐,痛苦会变得温顺。记住一点,你从来没有失去过任何东西,因为每一天,每一个经验和感觉都是进行时,都是从未知中来,都是新的。”

    他在游说?我把手机静音,放在床头柜上,躺下睡觉不再理会。

    然而辗转反侧许久都不曾睡着。我又拿起手机。

    他果然仍在不断发着消息。

    “以前我曾想,可以只有快乐而没有恐惧、痛苦、被伤害、被冷落的感觉吗?现在我发现这是可以的,而这一切只需通过了解头脑,了解自己。我已经体会不到痛苦是什么,而依然可以享受快乐。我看到你头脑的挣扎,我想的不是安抚你的头脑,而是我自己本身要先从头脑解脱,不然我对你的安抚什么都不能改变,因为头脑会反反复复引发问题。”

    “你想见我,我过来见你,然后我们在一起亲密而快乐,过不久你想独处或想去忙别的事情,而我欣然离开,请问,这之间会产生任何问题吗。当你知道头脑的反应都是自发的,当别人感觉不耐烦时,你还会去要求别人怎样怎样吗?不可能的。”

    “当你感觉不耐烦时,如果我还要求你陪我,请问:究竟是我强求你满足我呢,还是你强求我满足你呢?是谁强求谁?”

    “当两颗灵魂契合时,就让它契合,当不契合时,也丝毫影响不了你的存在。制造问题的是头脑,你一定要理解它,请试着领悟这句话。现在的我对你温情满满,可是你的头脑依然停留在上次的印象中。”

    “如果你能领悟到你从来没有失去过,你就不会让自己困扰。生与死是同时进行的,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就会陷入头脑虚构的监牢里。你的头脑想要的东西一直在改变,没有人可以满足你的头脑。”

    ……

    我不禁冷笑。他嘴上说着我不愿意见面他不强求,但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说服我。

    “你所谓的享受快乐,是剥除了一切令你觉得麻烦和不好的东西,是建立在你意愿之上的对现实的片断截取,不是真正的生活和全部。”我忍不住愤然回复,“你下一刻对谁有感觉,或者明天觉得和谁契合,是不是就会去追逐?说什么意识、大我,与一己私欲地随念头、情绪飘摇有什么不同,请问区别在哪里?每当你欲求未被满足时就温情满满,然后其余的绝大多数时间就冷漠以对,我若有任何超出你意愿的想法和期望,就是强求。你把自己置于王的地位,别人是贱民,一切不符合你意志的都是不好的,你会冠以一大堆头脑、个人性之类的说辞,试图从智性和灵性上碾压别人,直到洗脑成功。你偶尔欲求不满,就强调自己温情满满,似乎我不该令它落空,问题是,我大多时候都对你充满温情,为什么我得不到回应就理所应当,想要得到就是强求?事事如你意就意味着总不如我意,我不喜欢不公正。”

    世德竟没有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