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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上床以后,世德只是静静抱着我,没有别的动作,这时我更加确信他只是想见我是真的。
“我喜欢这样。”我对他说,“我喜欢你想见我不是纯粹出于生理欲望。”
“两个人只有不常在一起才能保持激情。如果天天在一起就不可能有那么多激情。”世德却说。
又来了。我警惕起来。
如果他隔段时间才见是为了保持激情,我只觉得愚蠢。何况,是为了保持谁的激情?我不相信他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欲望,那么说白了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有激情。像他说的,过去他无法忍受和任何女人在一起超过三天。但是,他和每个人都是一两周一见,这样难道就保持激情了吗?如果激情保持住了,就不会分开才对。
“两个人在一起,激情并非全部。”我淡淡说。
“我缺乏激情不会令你失望吗,难道你不喜欢我激情满满。”
既然他这样说,我索性坐起来,盘腿坐在他对面,这样既可以看见他的脸,也思路清晰方便侃侃而谈。
“首先我不确定,如果需要保持,那么激情还是不是激情,人工的激情是否还值得期待。其次我不确定,激情是否可以保持,就像人想长期保持快乐或其它任何一种感情,是否可以做到。总之我感到如果什么情感类的东西需要保持,总归是一种蛮无奈、有点勉强、带有些微悲哀的事。人什么都想要操纵,连感情也不放过。”然后我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喜欢你激情满满,但是人的情绪、状态不可能一直在一个频率上。我们都一样,要能够接纳对方的不同状态。”
“只在双方状态好时见面不是更理想吗,为什么要把自己不好的状态带给别人。”世德说。他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
“你觉得这样会是一段正常的关系吗?”我反问。
“什么叫正常的关系。在我眼里,根本就没有正常的关系。”他极其肯定地说,“男人出轨是必然。”
我笑了,“哦?是吗。”
出轨这个话题我们不是第一次说起,但他还从未这样斩钉截铁过。以往他说的是他认识的男性很少有不出轨的,看上去大有抨击之意,现在想来,大约潜台词是说男性出轨乃是正常。
我洗耳恭听。
世德花很长篇幅和我讲大脑与人的本能,说男人想要尽可能多的女人是本能,所谓理性控制不过是后天附加,言下之意本能是先天存在的,人应该遵循本性,而理性是人为、不自然的,可以不管。他说得很用力,誓要说服我一般。
除了听他说,我一直在观照自己的情绪,留神不要因这些逆耳之言让私心影响了公允。我尽可能地去理解、倾听,但当他再次重复表达男人的本性即是要滥交时,我感到不能姑息,于是轻描淡写说,“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理性与自我控制,否则,与禽兽何异?”
“难道人类违背自身的天性就是正常和自然的吗?”世德沉湎于他自己的世界观和见解。
“计划性和预见性也是人类的天性,缺乏远见的猿人早已灭绝了。人类的天性并非只有兽性。”
“你说的那些也是后天习得的,并非天性。”
我不想和他在这上面纠缠,径直说:“你指望开悟能带给你自由,但如果像动物一样,只是跟着欲望和倾向走,那你怎么可能是自由的?”
“我们对自由的理解不同。”
“如果你坚称那是天性,那也不过是被天性所绑架和驱策,算不得自由。”
“违背本性也不叫自由。”
眼看话题要扯到对自由的争论上,我及时打住,心知只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从源头上治理才行。
“亲爱的,你刚才那套关于男人本性的理论已经过时了至少几十年。”我放下盘着的双腿,换一个姿势,决定给世德更新一下观念。“你知道忠贞的概念是谁发明的吗?”
“你们女人。”他立刻说,一秒思考都没有。
“不,当然不是女人,是你们男人。”我很满意在他脸上看到的不相信和不可能,好整以暇地说下去:“你听说过这个世界最早曾经是母系社会的吧?在女性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女性可以随意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交欢,没有限制,当然也不限制男人,男人也大可随意,大家都很自由。孩子只有母亲,由女性这边的亲族抚育,与男性无关,生产资料全部掌握在女性手里。某种程度上,男性只是提供交配和愉悦的工具。没有女人要求男人忠贞,因为她自己就无法做到忠贞。然后,当男性篡夺了权力……”
世德听得入了神。
“是你们男性要把女性作为私有财产,不肯共享,才出现了忠贞这个词汇。而女人因为不再掌握生产资料、没有亲族可以依靠,无法独自抚养孩子,只能仰仗于男人,所以才被迫变得忠贞……所以亲爱的,”我冲世德甜甜笑着,“若论天性,女性也喜欢多配偶,而且远比男人狡猾和占据优势,因为母亲是确定的,而父亲永远不可知——只有女人才知道哪个男人是孩子真正的父亲,而哪个男人是在为别人抚养孩子……所以要说滥交,我们女性比你们男性有优势100倍,这个你同意吧?”
世德显然从未想过事情原本是这样或有可能是这样的,他仿佛系统延迟,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我的问题,叹着气说,“当然。你们女人随便招招手,就有男人排着队涌上来。但是我们男人要想和一个女人怎样,就得吃饭、看电影、约会、送礼物、不停说奉承话,这样还不一定成功。”
现在换我对他讲大脑和进化了,我说,“进化是什么?进化就是人类克服本能,用自律来建立新的神经连接,从而重塑自己,不再是滥交的动物。”
他沉默一阵儿,缓缓说,“你现在说的和刚才说的,这一切也都只是观念。”
我毫不迟疑即刻反驳,“‘一切都是观念’这句话本身也是一种观念。”
来的路上和今晚我可全不是这么想的。原本打算温温柔柔甜甜蜜蜜,如他最喜欢的那副可爱样子,但现在却演变为我对他的各种反驳与观念大挑战。今晚既已脱轨,我已不在可爱的频道上,于是索性破罐破摔继续脱下去。
“你总把话题终结在观念是什么意思?”我说。
“知道一切都只是观念就够了,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观念,但只需知道它,并且知道观念可以改变。”世德这样说。
“那么你的观念改变了吗,男人出轨仍是必然?”
他不说话。
“你也认同女人若想出轨,比男人容易多了。好色也并非男性专利。所以没有什么天性和必不必然,这种东西不该用来做一个人管不好自己和没有道德的借口——”
他立刻否定,“道德只是人为规范罢了,开悟的人不理会什么道不道德,没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做的……”
我知道为什么和世德交谈如此困难了。或者世上其它男女的交谈也像我们这样,总是不断从主题偏离开?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拐上岔路,从出轨这个话题开始到现在,我已经避开了“自由”和“观念”至少两条岔路,现在又要避开“道德”。此外我们还同时在说尘世和灵性两个世界的语言,进一步加大了交谈的沟壑。我肯用灵性世界的语言和他对话,他却不会在尘世层面和我交流,有的只是对一切的否定,任何东西只要一碰触开悟两字,就瞬间自动终结,一切物理定律与人间律法统统失效。
天庭还有规矩呢,连宇宙都有遵循的运转规律,开悟的人跳出三界五行不算,还可以为所欲为,这是什么样的存在?按我浅陋的所知,大约也只有梵天和上帝可以这样了,中国的天上那么多神仙,这个天尊那个天尊,也终究一个降一个,没听说谁就一家独大唯我独尊,何况不管多厉害,隔个万儿八千年也还要应劫挨个雷劈什么的。如果世德认为的开悟就是如此无敌的存在,那他何必一开始献身这个献身那个然后非要等到失败幻灭?应该早早抛下一切努力开悟去,比修仙可厉害多了。
我不想长篇大论再说什么,径直躺下,背对着世德,只说了一句:“是否人为规范没有探讨的意义,生而为人是否需要道德,我想一个最简单的判断依据就是——如果大家都那么做,你会喜欢吗?”
“什么意思?”世德问。
“如果所有人都道德沦丧,坑蒙拐骗偷抢,你会喜欢吗?你不介意撒谎、出轨,但每个人都撒谎出轨,你会喜欢吗?你是否真的有可能希望每个人都那样做?”
我等了片刻,没有等来世德的反应与回响,不知他是在思考还是在用沉默来表达不认同。
我突然有些微火气,忿忿道,“如果这世上每一个已婚和有伴侣的人都要背叛自己的婚姻和伴侣去和另外的人出轨、鬼混,你能想象这个世界会肮脏成什么样吗?如果是那样,我要么杀光所有奸夫淫妇,要么让他们所有人杀死我,我不能忍受和我所鄙视唾弃的人共存世上。”
“你太激烈了。”世德的语气是满满的否定 ,否定的不只我的态度,还有我的话语。
我反问,“比要弃绝一切一心开悟的人还激烈?”
他笑了,然后拍拍枕头,“不早了,睡吧。”
既然我已表达了想法和“观点”,释放完“激烈”的情绪,好像也的确可以睡觉了,每次话题这样戛然而止没有结果,我早已应该习惯。这样自我安慰着躺下来,却终究有些负气,侧身背对着世德。世德却贴过来,执意把一条手臂塞入我脖颈下让我枕着,另一条手臂也压在我身上。这样就算搂着了么,在尚未意识到之前,我的唇角已经上勾,禁不住释放出笑意。他是真没有感同身受过啊,被他那样粗的手臂横在脖颈下、又一条那样沉地搭在身上,是什么样的滋味,真该让他尝一尝。
我翻个身,面对他,又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和姿势,从硌人的手臂上挪开,枕在他宽阔厚实的肩上。我的左臂压在身侧,右臂从他搭在我身上的那条手臂下穿过,环抱住他,这样还可以略微支撑,卸掉一部分他手臂的重量。他被我枕着的手臂弯回来,勾住,这样我便枕得更加安稳,脖子无需使力,头也不会掉下来。他把我拉得更近些,我便在他怀里拱了拱,寻找更舒适的角度。
“晚安,宝贝。”他在我额头轻吻一下。
“唔,晚安。”我含糊应一声。
我们都知道,这个相拥而眠的姿势不会持续太久,大约片刻后就会自行分开。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以前我们能够一整夜一整夜地相拥,宁可忍着身体的酸麻甚至疼痛不适,为什么这样反人性又不健康的睡眠方式我们能够持续那么久?
是爱吗。
还是因为珍惜与怕失去,所以用力过猛?
房间安静下来,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世界却并没有停止运转,不时有车辙、婴儿啼哭、猫咪等等声音远远近近传来。虽然有些困,但想到尚未复盘,我便强打起精神来。
纵观今晚从见面到片刻前,世德真的只是单纯想见面,还是想要向我传达某些讯息?若是传达讯息,那么今晚的谈话主旨似乎是他怕对我有依赖和男人出轨是必然。这两者看似孤立,但会不会实质相连——为了不对我产生依赖,是不是他打算分散“投资”——多找几个女人依赖?当对象足够多,就不构成对单一个体的依赖,也便脱离了被单一个体控制的命运,东边不亮西边亮,他的欲望总有处安放,不必非我不可。
这是他潜在的暗示与告知吗?
是否,我应该直接问他……
睡着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Ray。Ray和我走在一条宽阔的路上,两旁是高大的棕榈树,他牵着我的手一路闲谈,然后我们停下来接吻。仅此而已。
醒来后我很是发了一阵呆,这样的梦境是要告诉我些什么呢?回忆不起丝毫闲谈内容,也没有任何显示出我们关系定位的明确讯息——尽管有牵手和接吻,但谁知是刚刚心思萌动还是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是恋人未满还是已确定恋人,更甚至,谁知道Ray和我,我们其中会不会有一个乃至两个都是彼此的第三者?
情节分析不出时便回想感受。这是我对梦境的解析原则。
这个梦,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也只是感受了,非常清晰,毫无歧义的可能。是一种平静和淡淡的喜悦,与深浅无关,不是令人心潮澎湃的激情,也不是狂喜,只是安安静静的,然而令人很心安。
是对现实的弥补?因为世德令我如此忐忑,所以梦境给我慰藉。
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达成。
还是——梦境试图告诉我,我应该去寻觅梦中的感觉?不要再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思来想去,连一句话说不说、一个问题问不问都不住权衡。
这样算出轨么?我看一眼身边还在睡的世德,放弃了告诉他的打算,也放弃了询问他昨夜谈话主旨的想法。如果他回答“是”呢?他确实想要多几个女人“依赖”、他也必然出轨,我要如何自处?
是的,不能问,何必置自己于糟糕的境地。
这也许是一种逃避,回避真相,但也不完全是。从头到尾,世德给我的各种暗示明示还少吗,不住说要一个人、不要关系以及诸如此类种种,现在不过是同样想法的另一个极端罢了。他的想法这样多,又变来变去,我又何必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不如交给时间。
看看表,发现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九点钟起来再去工作室也不迟。睡意朦胧中我隐约想到,今天是大平和阿巫与Ray见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