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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听到或听清。或许他听到了,但只是从耳中一掠而过,这种时候他似乎什么也不愿想、无法想,大脑早已供氧不足,全身的血液和能量都已集中在那一点上。
“喜欢吗?”他说。
“喜欢。”
“喜欢?”
“喜欢。”
“喜欢?”
我只剩呻吟。
镜中的世德涨红了脸,红晕扩张到胸膛上,整个人都像着了火,一边还不断从额头、身上向下淌着汗滴。他充满激情与欲望,此刻只有单一的意志,只是单纯地需要我、想要我、占有我,此外别无意志。这极端的欲望就像死亡一样毋庸置疑、不可避免。
他任头脑淹没,迷失在极度的快感里,与快感、还有这快感的来源——我——融为一体,恨不得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这是狂野的时刻。他不再是那个没有活力的枯坐冥想者,不再死气沉沉,也不再是那个满口马哈拉吉语录的圣徒,不断重复着意识和我是。他甚至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兽,啃啮撕咬。他身上还有某种黑暗的气息,蕴藏着破坏的暴力。我感知、承受着这一切,尤其对他身上的黑暗觉得温暖,从中感到了命运的无法抗拒和生命律动的无与伦比的美,并需要且完全接受它们。
他浑身仿佛燃烧着火焰,汗水滚滚而下。用力扳我的脸,让我侧头去迎接他的吻。
过去最亲密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霸道过,总是小心翼翼试探与温柔征询。我相信现在才是真正的他,是剔除顾虑、最深处的他。而我更喜欢这一个。并不是所有真实都能令人喜欢,但碰巧他这样的真实令我喜欢。
镜中,两只兽交缠。我们退化成了兽。
在向野性的回归中,在这大退化中,我彻底失去了自我。不再有意识,不再有我是,不再有我……
我们躺着,一动不想动。进入一种完美的温柔与休眠状态。
这是美好的一刻,仅仅静静地在一起,没有任何思想、任何欲望和任何意志,满足于愉悦,同处于幸福的平静里。
过一刻他起身,像搬动一个木偶般,搬我过去和他并排躺好,又捧着我的脸亲了一下。
“再给我背一下意识和见证者那段。”我说。
“见证者即’我是’,当他消散时,还有什么留下来?当见证者消失,其他一切也一并跟着消失了。同样地,当’我是’出现时,整个显相界也出现了,’我是’和显相界是一体的。‘我是’即见证者,整个显相界因之而生。”
我懒懒的翻个身,“所以,如果我在你的世界里存在,是你的意识决定的。是你让我存在,而不是我要存在。”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他琢磨着。
“我困了。晚安,世德。”
“晚安,宝贝。”他又凑过来亲我一下。
我即刻坠入黑甜乡里。
第二天中午我尝试用空气炸锅做鸡米花,因为世德每次在KFc都会点,很喜欢吃的样子。然而不知是教程不对,还是空气炸锅太新了,出炉的鸡米花有一股淡淡的怪味,说不出是塑料味还是鸡肉本身的腥气,而且也不好吃,我们两个人统共没吃掉几颗。
我还在研究是哪里出错,世德笑, “别浪费功夫了,你那双手是用来抓住特别瞬间创造美丽图像的,做厨子屈才了。”说着,他拿起我一只手吻了一下。又说,“我宝贝的手这么漂亮,十指纤纤,本也不该下厨。”
“这只,这只,不能厚此薄彼。”
我急忙伸出另一只手也让他亲,他响亮地亲了一下。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然后我们各自看书,没看几页我终是又想起那一大盘鸡米花,问世德怎么办,一边想着是否还有加工改良的价值。世德没从书上抬头,随口说,“你走时可以打包带走。”
我正盘腿坐在床上,闻言故作委屈,“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让我走了?”
他没看出我在假装,立刻放下书本离开沙发坐到我旁边来,认真和我说:“宝贝,我喜欢有你在身边,我们不见面时我总会想你,虽然我没有说和表示出来。我也知道你很乖,尤其这段时间都特别乖,又温柔又体谅,但是,无论你多乖,多不想打扰到我,你的存在都不可能像不存在,我也不能完全做到当你不存在。而我现在每天确实需要相当的时间独处、禁语,这样才能静心冥想。”他又抓起我的手吻了吻,“我不希望你不开心,觉得我在赶你走,所以每次开口让你离开都很为难、很大压力……”
他说的这些我早已知道,但自己琢磨体会又与听他亲口说出大不相同。
可他不明白,我并不想要一厢情愿的厮守,如果要用我的快乐来换他的不适,那我宁可不要。总是在我一无所觉时,他嗫嚅开口,用商量的口吻说——“宝贝,我想自己待着冥想下。”那种被驱逐的感觉很不好,尤其当我以为一切很好很和谐时。不想我的陪伴成为他的束缚、不受欢迎,也不想再等到他很为难时开口要我走,于是我才总在次日一早他尚熟睡时主动离开。当离开是自己的意愿和决定,就没有那些难受了:那种不被需要、被当作妨碍、被拒绝、被驱逐、被踢开的感受。总表现得很洒脱,很无所谓,好像迫不及待要走,也不知是为顾全自己颜面还是做给他看。
以前从未觉得,现在却越来越发现世德优柔寡断。
明明两个人在一起他已经感到很受干扰、无法做自己的事了,却顾及我的心情而一味隐忍,偏偏又隐忍不住,最终总是在我正兴高采烈之际说出来,令我遭受双倍打击。既然迟早要说,为什么不一早,可以避免对双方心情的过度影响,他不用那么烦躁,我也不用那么失落。但是当然,如果他是一个不拖泥带水的人,不是那么害怕伤害别人——尤其能够意识到早晚还是要造成伤害,那么也许我们那时就不会分手了。
“所以宝贝,你不要不开心好吗,真的不是赶你走,希望你理解我。”
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像对小孩子,是以前和我说话时的态度方式。
我有久违的开心,禁不住咧嘴笑起来,拖长了声音:“知——道——啦——,逗你呢。”
同时心里非常温暖,知道自己仍是被在乎的。于是暗暗决定以后每次还是不要让他开口,由我主动离开,不让他为难。
“逗我?你这个坏蛋。”抱我坐膝上,下巴蹭着我的头发,世德咕哝,“以前但凡我有一点冷淡,有时只是一句话没说清,你就转过脸去不开心,甚至拔腿走人,现在怎么变这么懂事,你不是自称回避型人格患者吗。”
我嘻嘻笑,“你知道什么是回避型人格患者?”
“当然,”他咬我肩膀,“为了不给别人拒绝自己的机会,往往率先拒绝别人。”
我被他咬得发痒,只是笑。
“而且,你没那么任性、暴躁、得理不饶人了。”
还变得小心翼翼呢,我心里说。
若说以前是世德小心伺候我脸色,如履薄冰,那么现在完全反过来。他的耐性越来越差,也越来越自我,极易烦躁。有时事后他会自责,说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不高兴,更用不着不耐烦和说话粗声大气,但当时不知怎的就控制不了。是,若放以前,我已经分分钟走掉离开他一百次了。
然后听到世德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嗯,天不怕地不怕的。”
于是我大笑起来,无法遏止,只是眼泪开始缓慢溢出。
“宝贝,你现在真是……不像你。很懂事,脾气也好。”
当然,我从不是一个能够忍气吞声、默默隐忍之人,对于任何不公与错待,一分都不能接受,有时势必要激烈爆发一番,狠狠还击回去。然而现在,是在咬牙坚持吗?我不知道。伏在世德肩上,借机在他衣服上印干了泪水。
“你为什么那么放不下我,真不像你的风格。”
他终于问了。还以为他永远也不会问了呢。
那么,是我这些时日的表现令他满意,他也终于相信我的诚意了?看来他现在虽然十分自我,但还没有自我到完全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的地步。那天在尤利西斯咖啡馆,我说要抱持,他一定以为我是一时心血来潮头脑发热,实际上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他轻轻摇晃我。
“为什么要对一个执意离开我的人执着?”
“嗯。”
我收起嘻笑,从他膝上下来,蹲在他脚边望着他。然后那些话从肺腑深处迸发,无需经过头脑,就从口中说出来——甚至不像是被我说出来,而是它们原本就在那里,只是经由我的嘴完成倾吐:“一个人在孤寂多年后遇到一个事事契合又彼此相爱的人,认定终生后突然被离弃,怎样才能够不去问一个究竟。又怎样重振旗鼓再去寻觅一个爱人。明明已经如此小概率事件都发生了,已经遇到契合的人,又为什么不抓牢、挽回,而要去重新寻觅一个未知。”
我已经错过了一次,我想起一醒。内心深处,我不相信上天会再给我第三次机会,毕竟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即便上天还会给,我又怎知自己就能把握得住?我想成功是一种习惯,失败和放弃也是一种习惯。一个人如果在爱情上养成了失败的习惯,那么恐怕会不由自主就推开所有成功的可能……世德是我的第二次机会,我希望能够把握住。对我来说,再好的曾经再好的未来都抵不过抓得住的现在。
世德长长叹了一口气。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态里,我知道,他和我完全有着同感,——即便不是现在。
汹涌的热情淹没我,眼眶再度潮湿,放在他膝上的双手也随着身躯一齐微微颤抖。
我冲口而出,“——而也许,最要命的原因不过是我爱你。”
他安抚性地抚摸我的头发,从头发到手臂,却回避我的目光,没有说“我也爱你”。以前他天天挂嘴边的三个字,多到令我耳朵起茧已不觉珍贵,如今却不再得闻——他不愿言及不愿触碰。我暗自叹气,同时默念箴言,不期望就不会失望,不期望就不会失望……
是啊,既然他现在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否定爱情,又怎会再说爱。
这样我便振作起来,一跃而起,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好啦,我再不走的话你今天的冥想就废了,现在,赶紧送我走吧。”
换上我的衣服,一件很多纽扣的高领衫,因为热,故而敞着领口。但是临出门,世德拦住我,帮我一颗颗扣子全部扣起来,从胸前一直扣到下巴,严严实实,对我喊热视若无睹。
他陪我在楼下打车,我装可怜,瘪着嘴,鼓着脸颊,摇晃他的手,“晚上怎么办,没有你我睡不着。”
几乎是立刻,他心软了,脸上是挣扎的痕迹,显然开始考虑是不是让我再跟他回去。
我笑了,立刻说,“逗你呢,拜拜。”挥手跳上出租车。
世德神色怅惘,有些迷茫,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直到车转弯我再也看不见。
今天我竟两次装可怜。第一次完全是有点瞬间“福至心灵”,第二次则纯粹是想再试验一下。
我当然会装。拜九型人格中三号型格所赐,目标导向型,变色龙般的存在。既能够成熟稳重端庄大方独当一面,也能够退行回天真可爱,还能在需要的时候伪装成另一副样子,在不同情境间切换。只要愿意,任何与我相同三号型格的人,都可以在社交界八面玲珑。有这样特质或“天赋异禀”,只代表具备这样技能,用不用却在各人。
自然是不喜欢装的,何况以前也没有必要。既然直接表达可以得偿所愿,为什么要费心伪装。还有不屑,不屑用装无知装柔弱装无助装出一切可以帮自己达到目的的样子来操纵男人,同时暗地里嘲笑着男人的好愚弄。装可怜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瞧瞧我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这是讹诈。我不想要那样一个男人——无法承受聪明有力量的女性,只把女人当做小宠物,喜欢柔弱无助,喜欢愚蠢迟钝,喜欢缺乏文化不求上进导致的肤浅无知,好在这样的对照前显示他的聪明博学与存在价值。不,我不想要一个会被我在背后、内心嘲笑其可怜可悲自大的男人。
所以过去我从不装可怜装柔弱,宁可用意志遭受挫折后的不快和愤怒来……
可是,我突然想到,不快与愤怒何尝不也是一种操纵,一种不自觉的操纵,希望对方知道我生气了,而且很生气,为了让我高兴起来从而做出妥协满足我的愿望……
但是,把愤怒当做手段来迫使对方就范,至少是直率坦白地承认无能——除了生气之外我没有办法和能力让你符合我的意愿。而用假装柔弱可怜来讹诈来达成目的,则是非常曲折颇为心机地展示出无能的样子——尽管事实上可能并不无能。
当一个人能够有意识地把无能当作武器,这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无能呢。
所以,我才是真正无能的,无能到连可以藉此向对方施压并且成功率更高都意识不到。
那么,是什么令我打破自己的疆界,去做往常不会做的事,开始装可怜了呢……好像是在把弄一件新玩具,一把玩具枪,试试看是否能够射出子弹。还是——
因为世德同情弱者?
过去只要我稍不高兴他就会立刻嘘寒问暖,如今我的不快却只会引起他的烦躁与不满。而赤裸裸、扎眼的现实证明,只要装受伤、装无助、扮可怜,对世德就是有效的。看看那个女人应用得多好。
我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世德憎恨母亲的软弱所以他就会憎恨软弱,喜欢坚强勇敢的品质。但忘记了事物的另一面,一个人越是憎恨什么反而越被他所憎恨的吸引,越强烈想要远离反而越会被它拉近。与此同时,人们通常会变成他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但凡一个人讨厌父母身上的某种特质,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完全与那种特质背道而驰,变成了与父母完全相反的人;要么,变成了与父母完全一样的人。
世德嘴上说着憎恨软弱,行为上却一再纵容软弱。
所以头脑,是一件多么精于计算的东西。甚至都不需要思考,本能与直觉就令我开始做出装可怜的举动,因为我的潜意识知道,那样奏效。
但是如果有一天,无论我怎样撒娇耍赖,世德都不为所动呢?
不敢设想。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大平的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