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前半生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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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娟觉得赵东平爱他妈妈的方式就是挣钱给他妈妈。

    他很努力的挣钱,挣得也越来越多,给他妈妈的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一两千到五六千再到一两万。他们再也没有存下钱。有一次,婆婆又打来电话要钱,要一万。赵东平刚给过家里钱,自己已经没钱了,淑娟头一天刚发工资一万。那是国庆七天她累死累活的辛苦钱。第二天婆婆就打电话要钱。淑娟知道是公公让婆婆打电话要钱的。一定是公公作妖。忍无可忍的她对着赵东平咆哮“你爸是不是能掐会算啊,他算到了我刚发工资吗?他还算到了我发了一万吗?怎么每次都能算准呢?我挣这点钱我容易吗?我起早贪黑,别人国庆休息七天,我加班七天,我一天几乎站十二个小时,吃不上喝不上,这钱我还没捂热呢,跟着你这么多年了,我感觉我的价值就是挣钱养活你爸妈了,我看不到一点希望和未来,那个无底洞你到底要填多少才能填满,对了,无底洞当然是填不满的。你爸怎么那么能作妖呢?他要钱到底干什么?这么些年你和你弟给了那么多钱,都花哪里了?你妈是真的被逼的吗?她就一点也不为你们考虑吗?我真怀疑她是真的爱你们吗?我们直到现在不敢要孩子,不敢想房子,你我一穷二白,就一床破被烂褥。唯一的家电就是一台电视机还是花五十块钱买的。我感到绝望了。每次我省吃俭用攒下点钱,你爸掐指一算就要走了。我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心里除了有你爸你妈和你弟,有过我吗?我是你家长工吗我?”

    那天他们俩人都休息,两人刚理发出来。赵东平一句话也没说。他等淑娟说完了,才说“家里说要盖新房子用钱,本来要两万呢,我都没敢答应,怕你生气”淑娟坚定的说“这次你们别想打我的主意了,我决不会答应,这是我挣得,我有权利拒绝。”

    说完,她不再说话,一个人气鼓鼓的走了。她气的在家门口菜市场转了两圈,憋了一肚子气,一肚子话,没地方发泄。她想当面问问公公,他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张得开口要,怎么每次要钱都那么理直气壮呢?他气糊涂了,她忘了她其实问过一次,但是结果把自己气内伤了。公公原话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就是不分家,新媳妇过门后一般出去打工,挣得钱都上交家里,老人统一分配。当时你大舅妈给东平介绍一个邻村的女孩,条件很好,人家里种大棚菜,家里挺有办法。那女孩见一面就认准东平了,他死活看不上人家,说就看上你了,我看你就认的钱。”淑娟都要气炸了,“我要是就认得钱,我就不会一毛钱彩礼也没要就嫁到你家”公公说“东平条件多好啊,以前有个女孩家里开着茶楼趁着一百万,就愿意他,咱也不知道他看上你啥了?”感情自己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多高尚伟大的事呢,原来在公公的价值体系里,她还是高攀了呢?高攀是什么下场,就像武大郎高攀了潘金莲,结果就是被毒死了。她心里一阵恶心。她不知道赵东平是怎么看她的,有没有心存一丁点感激,也是认为她高攀了吗?毕竟是一个看脸的年代,看来长得好看不光是女人的资本,也是男人的资本。她扪心自问”如果赵东平没有那样的外表,她还会嫁给他吗?

    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赵东平自己先回来了。桌上摆放着一个必胜客披萨的大纸盒子。赵东平说“还热着呢,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淑娟说“不吃,坚决不吃,你别想又拿吃的诱惑我,我这一次立场坚定主意真!”赵东平说,“反正我不爱吃这些,专门给你买的,花了一百四十块钱”淑娟的内心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个声音说吃了吧,一个声音说吃了你就又输了,吃人家的嘴短啊。一个声音又说一百多块钱呢,赵东平是真的能做到不吃,难道要扔了吗?那不是浪费了吗?又不能退掉,浪费多可耻啊。淑娟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就被又瓦解了。在她看来浪费就该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她全吃完了后,脸上就开始一阵阵发热,因为赵东平笑眯眯的看着她说“小样,我就不信,对你,就是一顿美食的事。你这个人,金银首饰你看不上,你也不热衷于穿衣打扮,就爱吃,放心吧,我可不是笑话你啊,我喜欢看着你吃,挣钱给你买好吃的就是我的终极目标。”

    淑娟真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哎,真是被她妈妈说中了“饭桶一个,就知道吃!”怎么办呢?难道这辈子就戒不了了吗?难道就像鸦片一样上瘾吗?其实仔细想想,自己对食物没有那么高的追求,就是低质量的饱腹感。什么色香味俱全,她只在乎吃饱吃撑的感觉。她记得赵东平第一次带她去肯德基,她吃了一个汉堡,一个薯条,喝了一个可乐。回来的路上内疚到了极点,脑子里就一个词“地狱”。花将近三十块钱就吃那么点东西,那能买多少馍馍和菜啊。害得赵东平哄了她半个晚上反复说她“你先说好吃吗?好吃它就值那个价啊!”

    赵东平是经常给她买各种好吃的零食,带她去各种场合吃,烧烤摊,海鲜大排档,火锅,湘菜,西餐。一开始,每次吃完他都要哄淑娟,让她放弃内疚感,别有犯罪的感觉。有一次,他带淑娟去一个感觉很暧昧的地方吃饭,淑娟进去坐下后悄声对赵东平说“我感觉来这里怎么看上去都像偷情的”赵东平点了一个烤面包,一大杯果汁,还有一个淑娟叫不来名字的,看上去夹着有菜有肉的面包,光是那个烤面包就四十五块钱。他说就想让淑娟吃一次那个味儿。淑娟先用手撕了一块中间软软的部分吃了,真的很好吃,干脆动作麻利的直接拿起来大口小口吃完了。抬头看见赵东平那脸啊,都变色儿了,也不知道是灯光的作用还是气的变成紫色了。一路上一句话也不对她说,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进了家门才说“你看你那吃相,优雅的女人都是用叉子切开一小块吃,你直接手抓起来吃,人家都是吃里面的软面包,你连皮都啃光了。”

    淑娟觉得真可笑,她想“我干嘛要装优雅,皮上抹了蜂蜜,吃起来是脆的很好吃,为什么不吃,就因为她吃的时候嘎巴响。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莫言说过“都是吃饱了撑得”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