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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五日清晨
京城
北大光华楼男厕所,松下智能马桶上……
噗嗤~
二十五岁的董其尤终于松下了一口气,他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热水冲屁股让他的前列腺达到了高潮,而是因为他终于在确认荆溪桐死亡之前,在众多教授的帮助下,保住了心上人的学籍履历。
“事情我都处理完了,这周末去逛街吧~”,董其尤给女友发了一则短信过去,几乎是瞬间,他收到了回复。
“没回消息就是在放羊,一直没回就是羊丢了,
没回信息就是在学习,一直没回就是学傻了,
没回信息就是在睡觉,一直没回就是睡死了【自动回复】”
于此同时
终都
在驶向看守所的车上,何了凡、茶光彦还有荆垭棠发生了以下对话。
“四姐没在家,今天又是星期二,是在学校里面读书吗?”,荆垭棠如此问道,大姐指荆溪桐,二哥指何了凡,三姐即是指茶明绘,依次类推……四姐指的就是荆垭棠尚未谋面的茶明颜。
“对。”,踩着油门,茶光彦和她对话的语气要同与何了凡对话时的轻松了好多。
真好啊~十五岁居然还能在学校里面读书,万念俱灰的荆垭棠在心中不住羡慕。
“等再过几天,把你的户口落实下来了,端木阿姨就带你去全终都最好的学校办手续~”,何了凡盘算道,“就是你二姐、三姐她们的母校,端木阿姨一直都希望有人能继承她的手艺和技术。”
这么不识趣地就抢了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经意间,茶光彦对何了凡的好感度又减低了一分。
“所以说,即便大姐不在了,你也还有我们。”,对于荆垭棠,不知道为什么,茶、何两家都十分默契地表示热烈欢迎,或许是孩子们都长大了,荆垭棠的突如其来更像是缓冲一样,减缓了他们衰老的时间与速度,现在他们又多了件新的事情要忙活了,家有一小,如有一宝。
如果还要再说得现实一点,那就是在何了凡提升了茶家的心理阈值后,从数量上来看,这个家里再多出一个孩子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尽管何了凡与茶明绘还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步入婚姻的殿堂,但这却并不会妨碍到两个家庭的融合,首先这在经济上就排除了问题。
在以上逻辑全部
“我没有经历过兄弟姐妹离世的情况,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也没有资格劝你看开一点。”
“只是这件事对你姐来说,实在算是解脱,因此,我也希望等会儿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可以好好和她说话。”
等这小子把伤养好了,我要把他拉到雪山里面给我搬运器材,美其名曰锻炼自我、增长见识,茶光彦如此想到,对何了凡,他就没有像对荆垭棠那么有耐心了。
茶光彦始终相信,只有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他就不会放下对何了凡的执着。
“对了!”,何了凡突然想到了什么。
“茶叔叔,等下能请您给她们俩姐妹拍一张照吗?”
好感度加一
“这得根据看守所的规定操作了。”,茶光彦如此说道,他思考着,想到这个小子总算还不算无药可救。
“要不要给你们俩也来一张?”,茶光彦突然打趣道,看起来颇有兴致。
一个人此生注定无法再踏足同一条河流,于是过去了的每一分、每一秒,同他人的每一次对话和相遇而展开的心情和感悟……由其不可复制性,都只能通过会议、文字或是绘画来进行追溯。
一期一会,这一辈子只会有这一次机会。
这是摄像机被发明之前的样子,从此以后,人类解锁了一个记录瞬间的新技能,茶光彦有把握将人物面部上的瞳孔中眼神的每一次变化、嘴角抬起又落下的每一个瞬间都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
“这得看人家有没有这个心情了。”,何了凡苦笑道,合影这回事通常不都是只有亲朋好友之间才会做吗?
“你和小棠几乎继承了她的一切,就凭这个,你也应该理解到人家的良苦用心。”,茶光彦教育道,“如果不是足够信赖、重视一你,那荆溪桐怎么会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荆溪桐的死,到底给世界带来了什么呢?
何了凡老老实实地听着,他沉思,所以没能做出任何回应,对自己与荆溪桐的羁绊,十五岁的少年表示自己对此束手无策。
十五岁如此,到了三十岁的时候,终于也能有点进步了吧?曹缙玉这天一大早就来到了终都看守所,出于个人的名义,她要来送荆溪桐这最后一程。
“曹姐。”,下了车,四人碰面,何了凡、荆垭棠向她点了点头。
“我刚才和检察官打过交道了,就是昨天法庭上的那位。”
揭开礼貌的虚伪,两人一打完招呼,曹缙玉便如此说道,在与荆溪桐产生交集之前,他们都未曾谋面,为了在同一根线上站稳脚跟,他们没有理由与对方交恶的理由和必要。
因为荆溪桐进行财产转移这一行为本身就具有合法性,且受法律保护,所以她的这笔财产不仅没能被法院执行没收,更是在预先设定好的航道上畅通无阻,按照流程,今天他们都将在荆溪桐被确认死亡后,经由检察院之手,再遵照荆溪桐本人的意愿,将所有财产划分到他们的名下。
今天是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五日,过了白露,夏天的结束预示了秋天的来临,现在正是一年当中唯二温和的季节,热情褪去,微风拂过何了凡的眉发,没有比此刻更适合静思的时候了。
目睹到这一刻,发乎于本能,茶光彦当即取出了自己的常用相机,他在扣下快门之前甚至只是把焦距给对上了,而智能便捷操作系统已经把他把曝光给调好了。
“我们进去吧,她等你们好久了。”
进入看守所,穿着皮鞋踏在干净无瑕的白瓷砖上,何了凡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这个套装是他拿余下的几千块奖学金和生活费买来的,因为不会打领带,也不愿打领带,便借了茶明绘一根金项链把原先的那枚血浸玉扳指挂在了脖子上面。
他的面部根本没有表情,如果不是稍有几分血色,那何了凡现在无疑就是行尸走肉了。
“你干嘛穿的这么正式?”,看见何了凡的这副滑稽样,荆溪桐不禁笑出了声,“下一回记得个好点的师傅给你量身定做,不要再去买这种没有灵魂的成品了,根本就配不上你~”
“那我也觉得你外面披了层红马甲也委实不好看。”,何了凡苦笑道。
为了方便对嫌疑人和罪犯进行区分和管理,穿红马甲的通常很快就要回到出生之前了。
“所以你和小棠都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荆溪桐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戴着手铐、脚镣,已经做不了运动了。
“是。”,面露苦色,何了凡很是艰难地注视着荆溪桐,时间过得太快了,他甚至都还没能好好了解她,而后者则已经将自己认定成了继承人。
对于这个身份,何了凡不知道自己应该抱着怎样的心态和想法,是苦涩还是欣喜?总之未来还长,他会慢慢理解这一切的。
何了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瞳孔里边顿时亮莹莹的,很有光泽。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荆溪桐笑道。
“你之后想要什么墓地……”
“不用了,我签了捐献遗体的协议,不劳烦你们了。”
死无葬身之地,浑身的器官和肌肉被泡在福尔马林里面,这是荆溪桐想到的最好结局,在人体标本中,一具体面的女性尸身格外宝贵。
“再见。”
“再见。”
何了凡颇释怀地转身离去了,告别的时候,人们都把情绪灌注在了说再见这种事情上面。
“你呢?你能来我很高兴。”,荆溪桐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谢谢你给我取了姓名。”,荆垭棠道。
“嗯。”,荆溪桐应了一声,眼眸顿时暗淡了好多,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为一个人取名,而被取名的对象恰好没有和自己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我会好好读书,也有可能会去学音乐。”
“挺好的,你的手掌很适合弹琴,十三岁还很年轻,你还有很多试错机会,有机会的话,我们不妨还能成为校友~”
“我可以抱抱你吗?”,荆垭棠忽然说道。
“额…我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得问问旁边的警察叔叔行不行。”,荆溪桐苦笑道。
离荆溪桐被执行注射死刑还剩下最后十分钟,押送的刑警们给荆溪桐接下了镣铐,握着手腕又耸了耸肩膀,自由的感觉真好。
姐妹俩紧紧相拥,她们差了十三岁,正好从小学念到大学毕业就要得到这么多时间。
感受到对方的吐息和体温,这是她们此生第一次这样和亲爱的人发生亲昵的行为,曹缙玉隔着很远向荆溪桐招了招手,她抬眼望去,茶光彦扣下了快门。
坍缩
膨胀
解构
再重组
空间和时间就这样定格在了这个瞬间
“再见。”
“再见。”
离执行注射死刑还剩下最后五分钟,做了最后的见面和告别,荆溪桐在指引被押进了那辆死刑车里,被拘束在注射床上,执行人员在准备器材的空隙,问了问她最后要听什么歌。
她换掉了身上的所有衣物,赤着一双光脚,只套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而操作人员则很体贴地在她的手腕、脚腕处抹上了跌打药膏。
“青鸟II”
荆溪桐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这么一首歌。
这秋天午后明媚的阳光
伴着我漫无目的地飞翔
我穿过曾经破灭的幻想
我身边所有冰冷的目光
我的每个幻想
总在每一个秋天飞扬
我的每个悲伤
总在每一个夜里生长
我的每次飞翔
总在漫无目的的路上
我的每次歌唱
总在每一个夜里飘荡
秋天明媚的阳光
依然照耀着我
那遥远无尽的幻想
感受到右掌腕下的一点刺痛,针头插进到了荆溪桐的静脉当中,执行人员在她的右乳上贴下了几枚电极片,荆溪桐的心脏健康又活泼地跳跃着,还有耳边的音乐,整个流程荆溪桐都觉得这一切都像打针一样。
原来我马上就要死了,这就是死亡,平静又无奇。
荆溪桐缓缓闭上双眼,竟出奇地有了几分困意,同往常的睡前活动一样,她再度回忆起过往人生二十五年间各种人和事。
她的欲求
她的渴望
她的野心
她的梦想
她的快乐
她的所爱…
“执行”
随着执行官一声令下,三名操作人员分别按下了置于面板上的随机按钮,杀人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这至少能够稍微减轻一点他们心中的重压和苦闷。
“你以后跟着我好不好?不再过这种日子了。”
“我是溪边梧桐,你就是垭上海棠……”
“我要你去找一条适于这个世上所有人的,一条通往幸福的生存方式,我要你继承我的精神,从此以后人们就不再需要教父了,他们自己就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应该往哪儿走……”
“陌生人罢了,只是因为有缘分,我们才聚在这种地方促膝长谈……”
“这就是我的一切了。”
“让她像个正常的、可爱的女孩子一样,能够有尊严、有追求地干干净净地活下去……同样我希望你也可以好好地活着。”
躺在床上,随着硫喷妥钠溶液注射到了静脉当中,荆溪桐空前感受到了世界的宁静并无限放缓了自己的呼吸。
“再见。”
十几秒,在失去意识之前,荆溪桐说了再见,这种药物在很多手术中都被用于快速麻醉,随之而来的还有肌肉松弛剂与促进麻醉的阿片类药物……
荆溪桐睡着了,她睡得安稳又沉静,以至于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五日八点三十二分二十六秒,荆溪桐确认死亡。
手机振动之后,何了凡在新闻里看到了这则消息,而五分钟后,在所有手续都办理完成后,他则被迫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未成年人。
“她真的走了吗?”
“是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听到少年的一声长叹,他抓住胸前的血浸玉扳指,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呼唤了白无常。
(教父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