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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成绩单时,祁临有些麻木。这样的排名别说老刘,就是邹皎和陈进思都觉得奇怪。
但他自己却很平静地接受了。
一百名开外,升入高二后最差的成绩,正好是他这段时间状态的写照。
他已经尽力去平衡学业和家庭问题,但崔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到考上大学的那一天。
家长会仍是祁文纠去开。老刘当了多年班主任,是个很细心的老师,并未将祁临这次成绩的滑坡归结到美术和其他事上,却对祁文纠道:“有些话我这个当班主任的可能没有立场说,但眼看着孩子就要读高三了,祁临开学后会去首都吧?我能管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一去首都,您和他母亲也许会陪着他。”
“你们……”老刘斟酌着说辞,“也许将祁临管得太严了。我听说您的夫人每天都会来接送他放学,他今年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想法最多,心气最高,可能会感到过于沉重的压力。我理解你们望子成龙的心情,但你们也应该考虑一下,这是否会适得其反。我带了祁临两年,他是个能照顾自己,也很有毅力、主见的孩子。你们作为家长,在最后这一年试着给他多一点空间,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祁临坐在高二理科楼楼下的花廊里,远远看见祁文纠朝自己走来,忽然想起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跟祁文纠提起叶拙寒——那时他还不知道叶拙寒的真名。
真快啊,转眼已是一年。叶拙寒从一个重要的朋友,成为被他藏在心底,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时他还能轻松地与父母说“小龙哥”,现在却一个字都不敢提及。
他终于体会到案例里那些少年的痛苦——羽翼未丰,弱小,无能为力,对抗不了风雨,轻而易举就能被外力捏死。
“聊聊吧。”祁文纠说:“咱们很久没有谈过心了。”
一中的校园很大,有足够多不被打搅的地方,祁临却在不知不觉间领着祁文纠走到了国际部。
停下脚步时,他无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一个多月前叶拙寒在这里参加竞赛,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失控。
“你很失望吗?”祁临说:“因为我的成绩。”
祁文纠摇头,“我很担心你。”
片刻,祁文纠又道:“也很担心你妈妈。你……你不要怪她。”
祁临说:“你们真认为我喜欢上一个男生?”
祁文纠回头。父子俩对视须臾。
“临临,你给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
“我……”
祁临想否认,但总觉得祁文纠什么都知道,并且像他之前猜测的一样,祁文纠站在崔伊一边。
“看来是真的。”祁文纠叹息,脸上浮起些许痛苦,“能和他分开吗?”
祁临苦笑。
哪有什么分开不分开,他还未来得及向叶拙寒告白。
“你还小,不懂得什么是爱。”祁文纠耐心道:“这个社会暂时还接受不了同性恋,你们的路会很艰难,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明白过来。”
祁临在心里反驳——不,我知道什么是爱!
“你从小就喜欢尝试不同的事,我和你妈妈从来不干涉,等你的新鲜感过去,自然会选择下一件。”祁文纠说:“我其实不担心你会在歧途上走下去。”
祁临握紧拳头。
这不是歧途,凭什么喜欢一个同性就是歧途?
“但你妈妈接受不了。”祁文纠眼里有痛,“临临,你能为妈妈考虑一下吗?”
祁临问:“她到底受过什么伤害?”
祁文纠沉默了很久,“她是同性恋性-暴力的受害者,十六岁之前,她长期受到三个‘姐姐’的骚扰,后来,她们用药……”
祁临低着头,脑海中是崔伊疯狂的样子。
“她的老师和父母未能保护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因为恐惧,没有谈过一场恋爱。”祁文纠叹气,“临临,爸爸给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她,只是希望你……能稍微理解她。”
祁临缓慢地摇头。
父母轻易就能将“理解”说出口,可他们试过理解他吗?
祁临浑身发冷,非但未被说服,对崔伊的疏离感反倒愈加强烈。
“这次考试,是我们影响了你,不是你的错。”祁文纠换了一种语气,“下半年你就要参加艺考突击了,这个暑假抽时间陪陪妈妈,好吗?”
祁临想说“不好”。
他根本不想和崔伊待在一起。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们去E国住一段时间。”祁文纠说:“哥哥也在E国,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他。”
祁临睁大双眼,“去E国?”
祁文纠说:“陪妈妈散个心,八月底就回来。”
祁临莫名有种恐慌感。
他初中时去过E国,对那里不算陌生,甚至觉得E国的城市干净漂亮,偶尔想念。
现在祁文纠突然提及,他内心却只有抵触。
“又不是不回来了。”祁文纠又道:“首都那边的备考机构我都给你联系好了,十月开课。”
父子俩回到家时,崔伊已经在做出国的准备。
祁临觉得自己被推上了一个自动向前的轨道。他想下来,却有许多道力,将他摁在上面。
叶拙寒对着夏令营邀请函出了很久的神,将它拍下来,发给祁临。
去E国“散心”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这几日祁临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叶拙寒,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他将叶拙寒发来的照片放大,眼睛一下子明亮。
那是A大物理学院的夏令营邀请函!
叶拙寒提前一年被全国首屈一指的物理学院录取了!
这份喜悦将压在心头的阴郁都冲开些许,祁临连忙回复:“哥,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发自内心为叶拙寒开心,这是他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人那么优秀那么耀眼,是个真正的天才!
叶拙寒看着屏幕,眉眼因为泛起的笑意而变得温柔,“我要去参加吗?”
祁临愣了下。叶拙寒这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吗?
上次在理发店也是这样,叶拙寒问他要不要染金发。
祁临心口酸软,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
“当然要去!A大的夏令营啊!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
叶拙寒:“是吗?”
祁临:“当然,比如我这种笨蛋就不行。”
叶拙寒皱眉,“你不是笨蛋,你很好。”
祁临盯着屏幕直乐,还未回复,就又收到一条。
“你最好??”
祁临简直麻了。
“夏令营是什么时候?”祁临问。
叶拙寒:“7月4号。”
祁临翻着日历,“那你最迟3号就要去首都。”
祁文纠已经订好了去E国的机票,6号下午出发。
这几天有祁文纠在家里周旋,祁临和崔伊的关系有所缓和。祁临接受了去E国的事,崔伊也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盯着他。
“我有空。”祁临说:“哥,我去送你吧。你订几号的飞机?”
叶拙寒想说,我想和你一起去。
字打了一半,又删除掉。
“那我订3号的飞机。”
祁临看着新信息笑,“还是早一天吧,2号怎么样?你可以在那边多休息一天。”
叶拙寒:“好。”
现在离2号只剩下四天,祁临很惆怅。若是崔伊和祁文纠不在家,他现在已经和叶拙寒挤工具房了。
不管怎么样,他得去送叶拙寒。
他们有好些日子没见过面了。
2号上午,祁临换上去年去星絮滩时穿的豆绿色运动套装,出门时被崔伊叫住,“临临,你去哪里?”
祁临早就和邹皎对好话,“和邹皎他们踢球。”
“上午就去吗?回不回来吃午饭?”
“不回来,下午也要踢。”
崔伊忧心忡忡,祁文纠在一旁说:“让临临去吧,过几天就要去E国了。”
祁临关上门,深吸一口气,向公交站跑去。
叶拙寒已经收拾好行李,那幅画被他用布罩了起来。
虽然祁临对他说过“不要再画这种东西”,但他还是舍不得扔掉。
“龙——”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叶拙寒唇角立即浮起笑容。
祁临一进门,视线就定格在叶拙寒脸上,有几秒钟未能说出话来。
叶拙寒晃了下手,“嗯?”
祁临差点捂住心口。
他那金发的心上人简直太仙了,往他胸膛里插了一朵玫瑰。
“几天不见,我的小龙哥又帅了!”
闻言,叶拙寒先是愣了下,然后就笑了。
航班是下午,两人一起在家里吃了饭。很简单的一餐,叶拙寒炒了一份青菜,祁临烙了两张牛奶饼。
去机场的路时常堵车,祁临生怕误点,吃完饭就催着叶拙寒出发。
叶拙寒:“还可以再待一会儿。”
祁临:“不能再待了!万一堵车怎么办?”
叶拙寒:“你赶我走。”
祁临觉得叶拙寒这反应可爱极了,让人想欺负,于是开玩笑道:“是啊是啊,就是赶你走。”
叶拙寒微顿,“但我还会回来,八月底就回来了。”
祁临捂着脸笑。
“我回来就去找你。”叶拙寒认真道。
祁临点头,“嗯,我等你回来。”
叶拙寒又说:“我们一起上首都的大学。”
祁临道:“一言为定!”
下午三点,机场。
祁临陪叶拙寒在安检通道排队。明明刚才还有说有笑,下一个就是叶拙寒时,祁临突然感到舍不得。
“哥。”祁临抓住叶拙寒的手腕,胸膛被难过填得满胀。
“嗯?”叶拙寒看他,“怎么了?”
他鼻腔一酸,堪堪忍住,笑道:“夏令营是不是也有考试?”
叶拙寒:“嗯。”
“那你要拿第一。”你永远是第一。
叶拙寒浅笑,“好。”
祁临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赶紧松开叶拙寒的手,“到你了,快去吧,路上平安!”
叶拙寒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退回来,在祁临头上轻轻拍了拍,“我走了。”
祁临强作笑意,“好,再见!”
飞机起飞,传来巨大的轰鸣。
祁临蹲在机场外,看着那些起起落落的飞机,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不就是一个暑假不能见面吗?叶拙寒已经被A大录取了,他只要追随叶拙寒的步伐就好。
叶拙寒在首都等他。
明年,他们就可以一起念大学。
有立足之地,足够强大,他就不用再害怕。
站起来,他将机场抛在身后,去面对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哀怨地盯着他。
几天后,去E国的日子到了。
祁临跟在祁文纠和崔伊身后走入客舱,不知道再回到这片土地已是八年之后。
A大对夏令营的管理相当严格,开营时还进行了一场军训,天之骄子们的通讯设备被没收,过着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第一次和这么多陌生人接触,叶拙寒起初非常不适应,好在能进入A大夏令营的几乎都是“怪才”,各有各的性格,没谁一定要和谁交好。
叶拙寒逐渐熟悉这种氛围,甚至在竞争与摩擦中体会到一丝融入集体的微妙感觉。
他迫切地想与祁临分享这一切。
八月底,夏令营在最后一次综合考评后结束,强中更有强中手,叶拙寒总成绩排在第三,未能如约拿下第一。
取回手机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给祁临打电话。
但祁临的号码成了空号。
他以为自己拨错了,可再拨无数次,机械冰冷的女声仍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回岳城的飞机上,叶拙寒木然地看着窗外,手心冷汗淋漓。
祁临呢?祁临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还记得祁临的家,雾川三路。
祁临在那里请他喝过冰镇的红枣玫瑰茶!
出租车停在雾川三路,他一路飞奔,拍门,却只有对面一户打开了门。
“他们已经搬走了。”中年男人说。
叶拙寒怔在原地,金发黯然失色。
一中的高三提前开学,叶拙寒一间间教室找过去,终于被年级主任叫住。
“同学,你找谁?”
“祁临……”叶拙寒浑身是汗,他不懂如何向人求助,急切地看着年级主任。
“祁临?”老刘先是惊讶,后遗憾地叹息,“一个月之前,祁临的父亲来办了转学手续,他们一家出国了,祁临不会参加国内的高考。”
夏末,岳城下了一场暴雨,江水疯长,淹没了河堤。
叶拙寒站在暴雨里,身形单薄,肩膀孤独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