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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啊……”
“闭嘴。”
“龙龙……”
“是谁说要睡午觉?”
小楼外有一片林子,渔民们爱在那里乘凉。祁临跟王叔要来两个吊床,上午就在树上固定好了,等着吃完午饭,去吊床里一边吹海风一边困觉。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来一碗糖水,再随便去哪里溜达一圈,等太阳落山,就到了烤海鲜的时间。
身为市重点的学生,这种生活以前他想都没想过。
岳城一中的理科生,午休也就趴在桌上睡十分钟,怎么敢在吊床上一睡一下午?
祁临没睡着,看着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唉声叹气。
十天神仙一般的日子,怎么觉得还没开始,就即将结束了呢?
“我不想回去。”祁临忧伤地说:“一想到明天就要划起我的小船,荡起我的双桨,和亲爱的王叔王婶说再见,我的心就万分沉痛,沉痛得彻夜难眠。”
叶拙寒在旁边的吊床上看他,“现在是中午,不是夜晚。”
祁临:“……”
叶拙寒又道:“你昨晚睡得很香,还踢了被子。”
祁临笑着“草”了声,“小龙哥,你这样一点不可爱。”
叶拙寒挑眉,撑起半边身子。
“你应该顺着我说,和我一起忧伤。”祁临道:“而不是诚实地揭穿我。”
叶拙寒想了想,“哦。”
不远处,一群小孩正在欢呼着赶浪,祁临看着他们,“我多希望我还是个小孩。”
叶拙寒说:“嗯,你就是。”
祁临在吊床上直晃,差点栽下来,“不是了!谁家小孩马上念高二?”
叶拙寒淡淡的,“你刚才说我应该顺着你。”
祁临先是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龙啊,不带你这样抬杠的。”
叶拙寒斜他一眼。
祁临说:“在幽默这件事上,你真的不会举一反三。”
叶拙寒干脆闭嘴。
祁临晃了半天吊床,跳下来,“哥哥,你会用高压锅吗?”
叶拙寒正在闭目养神,睁眼就瞧见祁临近在咫尺的脸。
这段时间,他已经摸出门道来了,这家伙叫他“小龙哥”、“哥哥”时,就是有事想求他做,其余时候则是拖长了音调的“龙啊”。
“你想干什么?”叶拙寒不会用高压锅,但暂时不想承认。
“我打算买些山货海鲜回去,再让王叔杀几只鸡。”祁临计划得周全,“一半孝敬我妈,省得她念叨我,一半放在你家,咱们一起压竹荪山药鸡吃。”
叶拙寒从来没碰过高压锅,但竟然觉得可以试一试。
晚上,吃完在星絮滩的最后一顿烤海鲜后,祁临蹲在鸡圈边看王叔杀鸡,“如果能带活鸡回去就好了。”
王叔笑,“你这孩子,这么喜欢这儿,明年暑假再来不就是了。”
祁临叹气,“我也想来啊,但明年肯定不行。高三前的暑假,只有在学校补课的份儿。”
王叔说:“那就后年高考完了来,住上两个月再去念大学。”
祁临乐了,“好好好,我把我同学全都带来!”
叶拙寒正在一旁给买下的竹荪打包,闻言手指一顿,眼中落下些微阴影。
祁临想带同学来,他当然没立场阻止。
但他不乐意。
“小龙哥!”祁临拿着杀好的鸡去冷冻,“后年我们又来吧。”
叶拙寒:“嗯。”
“人多我们可以把小楼包下来。”祁临美滋滋地计划。
叶拙寒抬眼,片刻道:“那我不来了。”
祁临眼睛睁大,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计划不周全。
星絮滩是他和叶拙寒发现的宝地,前几天他还在心里想,不告诉别人自己是和叶拙寒一起出来旅行,要把叶拙寒藏起来。刚才因为王叔这么一说,才一时兴起,说要把全班叫来。
难怪叶拙寒不高兴。
但叶拙寒因为这丁点儿小事沉下脸,他却莫名有些开心。
叶拙寒侧过脸,“你看我?”
“我不带同学来。”祁临往前跑了好几步,然后退着走,“我只和你来。”
此时星辰已经升起,夏天的银河分外壮观,横贯天际。
叶拙寒忽然领悟到来星絮滩的第一天夜里,祁临跟他说的婚纱——
此时银河刚好就在祁临头上,往后铺展万里,像极了新娘璀璨的头纱。
不经意间,叶拙寒弯起唇角。
祁临最喜欢看叶拙寒笑,一见把人逗乐了,立马得意起来,结果往后退的步子迈大了,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登时摔了下去。
叶拙寒想拉,却根本来不及。
祁临虽然没摔痛,但拎着的口袋全掉了。
“草!”他说:“我的鸡都掉了!”
叶拙寒:“……”
最后一个晚上,祁临嘴上说彻夜难眠,其实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倒是叶拙寒辗转反侧,半夜轻手轻脚下到院子里,看着夏季的星空,画下一幅抽象的草图。
大概没有人能看出,那是一片星星组成的头纱。
“汪!”老是在院子里巡逻的土狗走过来,蹭了蹭叶拙寒的腿。
叶拙寒收起本子,揉了揉它的头。
回岳城的路上,祁临长吁短叹。
QQ群里,兄弟们有的补课,有的被关在家里做作业。而他,即将加入他们,成为苦逼准高二联盟的一员。
“这十天,我一张画没有画,一道题没有写。我觉得我已经废了,现在如果马上给我一张数学卷,我说不定只能考80分。”
“蒋越居然去首都参加绘画夏令营去了,我的小兄弟要在画技上吊打我了。”
“我的作业还没做,下周美术班开始上课,感觉没时间写作业了。怕,就是很怕。这学期期末年级排名三十三,高二开学就被打回三百名怎么办?级帅的脸要肿了。”
叶拙寒面无表情地听着,眼中却有笑意。
他向来喜静,如果有人在他耳边念叨,他会马上走开,不能走开也会戴上耳机。
但祁临的絮絮叨叨却不让他厌烦。
在祁临又一次叹息后,叶拙寒说:“那回去后就抓紧时间做题。”
祁临摇头,“单是做题也不行,我做题,别人不做题吗?我后悔了,期末不该考那么好。”
这话祁临也就是随便说说,并非真的抱怨,更不是暗示什么。
但叶拙寒却说:“我给你补。”
祁临愣住,“啊?”
“你不是说单做题不行吗?”叶拙寒看着祁临眼中的诧异,不知道自己这提议是不是不妥。
他没有揣摩过别人的心理,更没有与人打交道的经验。听见祁临担心成绩,所以给出了他认为可行的建议,但祁临好像很惊讶。
不该这么说吗?
“我……”祁临想说我刚才只是说着玩,但话到嘴边却直接咽了下去。
因为他那天生的优越情商告诉他,叶拙寒是认真向他建议,他若是硬要说刚才只是开玩笑,会让叶拙寒不开心。
“哥!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祁临笑道:“我都不好意思跟你提,你就自己送上门来。”
叶拙寒:“……”
自己,自己送上门?
“那我的数学就交给你了。”祁临一副终于放心的样子,“我祁临何德何能,能遇上你这样的好兄弟,好神仙,好龙龙,好……”
“你还是闭嘴吧。”叶拙寒笑着打断,还抬起手,按了按祁临的后颈,“听不下去了。”
傍晚,两人在长途汽车站分别,约好下周美院见。
崔伊和祁文纠难得都在家,祁临走时一个大箱子一个包,回来还多了一个包,装的全是山货和海鲜。
“买这么多回来?”崔伊笑着责怪道:“难拿不难拿呀。”
“再难也得拿。”祁临哄人工夫超群,“不能我在海边尝够了鲜,却忘了您二位。”
祁文纠赶紧将冻着的鸡放进冰箱,一边夸儿子懂事,一边切冰镇西瓜。
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崔伊问:“你和小龙哥没闹矛盾吧?”
“妈,您怎么不相信您儿子的社交能力呢?”祁临啃着猪脚,“我最会忍让了。”
崔伊笑,“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知道你人缘好,但出门旅行啊,和一般的社交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祁临心想,我和叶拙寒非但没闹矛盾,友情还升华了,整个美院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就我一个。
但我不告诉你们。
祁文纠说:“旅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考验,我当年和你妈,感情那么好,婚前旅行还闹过矛盾,差点没结成婚。”
祁临惊讶,“还有这种事?”
“夫妻尚且如此,更别说是朋友。”崔伊道:“心理医学上早就有种观点,旅行……”
祁文纠和崔伊都在医学行业工作,经常说起与医学有关的事,祁临每每听得津津有味,这回却走了神,崔伊后面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自顾自地想着刚结束的旅行。
夫妻都会在旅途中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吵架,但他和叶拙寒别说吵架,就是摩擦都没有。
至少他没有感到不痛快。
唯一那点儿得知叶拙寒身份时的不爽,也在说开之后消散。
所以自己和叶拙寒的友情,比夫妻之间的真爱还牢固?
夜里写着费解的数学题,祁临出了会儿神,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叶羚峥到宸江别墅区接叶拙寒去见心理医生,明显察觉到自家臭弟弟的状态和以前不同。
“你那位同学……”
“不要去打搅他。”
叶羚峥刚起了个头,就被叶拙寒打断。
母亲早逝,让他极其疼爱这唯一的弟弟,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既然叶拙寒不想说,那他就不过问,叶拙寒能交到朋友就是最好的,而且那通电话让他确定,同学是个好孩子。
叶羚峥欣慰地想,虽然很想见见这位可爱的小同学,但臭弟弟不愿意,那就算啦,来日方长。
美院开课之前的一天,叶拙寒正在修改那幅抽象的头纱,忽然听见手机响。
祁临的信息来了:“小龙哥,你想吃竹荪山药鸡吗?我来炖给你吃。”
叶拙寒无声地笑了笑,正在想怎么回答,又看到新的信息。
祁临:“唉我说实话吧,其实我是有几道题解不出来,想跟你请教一下。”
叶拙寒打字,“好。”
祁临秒回:“那你现在有空吗?”
叶拙寒:“有空,你今天来?”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祁临:“没想到吧,我已经带着鸡和作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