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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深身上余毒未解,很快便体力不支。
霍萍生见他脸色惨白,额头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心下担忧,便让外头候着的叶副官赶紧去请医生过来。
顾深已站不住了,他撑着霍萍生的肩头缓缓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力的模样是霍萍生极少见到的。
顾深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吃力得说着话,“叶澜,不要惊动父亲。”
听顾深这么说,霍萍生心里不痛快起来,他挥了挥手让给叶澜下去。
“你啊,什么时候了还怕顾叔叔担心?明明这苦可以不用你吃的。”
顾深疲惫得闭上了眼,紧皱眉头捂住胸口。
“叶澜也没有义务替我。”
“何况……罢了。”
见顾深脸上的汗越来越多,霍萍生有些害怕。
“这毒怎么这样厉害,不是解了吗,是不是弄错了药?”
顾深摇头,“不会弄错。你不必担忧,我如今这样不便露面,外面的事还要靠你。”
霍萍生重重点头,脸色严肃起来,“我知道,我有分寸。不过……你说下毒的不是假冒的迟媛,那这下毒的人你打算怎么查?”
提起下毒之人,顾深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思绪混乱成了一团。
“我有安排。”
霍萍生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顾霆喧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霍萍生看了他一眼,甚是惊讶,忙紧紧攥着拳,脚步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
“大哥?……您怎么来了?”
顾霆喧笑着看他,点了点头,“担心这小子逞强,想着还是早些来比较好。”
他一身清秀干净的长袍,与霍萍生和顾深身上的军装看起来格格不入,那架着眼镜的鼻梁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格外俊逸,格外闲适。
每每看到顾霆喧,霍萍生心中的燥热便少了几分。
顾霆喧眯着眼朝他笑了笑,走到顾深跟前替他把了把脉,又看了一旁的霍萍生一眼,“萍生,你若有事便去忙吧,这里有我。”
霍萍生抿了抿唇,轻轻点头,脚步却慢吞吞的。
“哦……那我……那我就先去忙了。顾深,过几日我再来。”
霍萍生走后,顾霆喧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便深沉了些许。
顾深看了他一眼,轻轻咳了声。
“哥,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命不久矣。”
顾霆喧白了他一眼,放下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额头。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这毒不是普普通通的毒,我能做的只有尽力减轻,但要想根除,还需几日才行。”
“这几不要操劳,多休息。”
“大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顾深有些安心得点了点头,重新靠在椅背上。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睁开了眼看着屋顶出神。
“大哥。”
顾霆喧一面替他擦着汗,一面应声,“怎么了。”
顾深仿佛看到了迟迟的脸,近在眼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
“这毒会让人产生幻觉吗。”
顾霆喧顿了下,摇头,“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症状。怎么,你产生幻觉了?”
顾深静默了片刻,他静静得看着眼前那张似近却远的脸,那张脸在对自己笑。
“大哥。你说一个人如果会对另一个人下毒,是否对他也毫无眷恋。”
顾深的话让顾霆喧很是诧异,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顾深,见他神色安宁,眼里却藏着痛楚,顾霆喧有些慌乱。
“你这是怎么了,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顾深轻轻笑了下,“没事。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顾霆喧有些吃惊,他还从来不知道顾深也有遗憾的时候。
“遗憾什么?”
想起那个坐在墙头朝自己笑的人,顾深心里酥酥麻麻得难受起来。
他似是笑了下,有些自嘲,又有些讽刺,“遗憾……赌输了。”
“大哥,这么多年我只赌过这一次,却输得这样惨。”
顾霆喧虽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顾深的痛苦和悲伤。
顾深从小就被父亲顾总督送去了军营,从顾深五岁起,顾霆喧就很少见他,只是每个月都给他写信。直到顾深十八了,顾总督才把他带在身边,顾深也才能常常回来。不过比起别的养在家里的儿子,顾深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顾霆喧向来是个温润的性子,他对谁都好,对两个弟弟更是没话说。可惜二弟顾霆晔生来傲慢不羁,做事也是不择手段,顾霆喧管不住他,更看不惯他的为人处世,也就鲜少与他来往,和这个三弟倒是十分和得来。
顾霆喧是真的想当一个好大哥,所以此刻看着顾深这样悲伤,顾霆喧心里也不好过。
他收好自己的药箱,坐在顾深旁边,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有勇气来一场豪赌,你就已经赢了。”
“结果不论好坏,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便已足够。”
顾深喃喃着,有些恍然。
“足够……”
“还远远不够。”
顾霆喧没有再宽慰他什么,他是知道的,顾深自己想不通的,旁人如何开解都没有用。
只是顾霆喧有些心疼。
这个弟弟看似天之骄子,身份尊贵又手握重权,可外人鲜少知道他这一路走来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
不论此刻让顾深难过的是什么,顾霆喧都希望这份难过能轻一些,再轻一些。
顾深这一病,便是三日未曾踏出总督府一步。
外头的人都以为他在医院,各方势力都想抢先一步找到他,解决掉他。
顾深在等,等那些人原形毕露。
这三日顾深藏在总督府,就连顾总督都没有来见他一面,霍萍生更是来得隐秘,生怕落入圈套。
如今的顾深是一枚诱饵,他要将那些露出尾巴的狐狸给引出来。
斩尽杀绝。
顾深消失的这几天,别院也没了生机,自顾深中毒后,整个别院都被封锁了起来,别院里的每个人都被单独关押着,迟迟也不例外。
如今迟迟不再常常坐在窗边,更多时候他一睡不起。
外头静得可怕就连主宅也没什么动静了,迟迟不敢起床,因为每一次睁眼都让他觉得自己离那唯一一个可以打电话的人越来越远。
这几天迟迟总在夜里撬开门锁,翻墙去隔壁。看押别院的只有两个人,这两人看着都不精明,一到晚上就打瞌睡。迟迟从小到大撬的锁不在少数,这简单的锁拦不住他。
只是每夜坐在墙上,迟迟却再也没见隔壁的灯亮过。
有时候迟迟坐在墙上一等就是一夜,却怎么都等不到那个人。于是这每一天,每一夜,都像一生那么长。
有时候迟迟甚至会觉得,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
迟迟睡不着的第四夜,他又偷偷跑了出去,坐在院墙上发呆。
那把梯子还在,但竖梯子的人却不在了。
迟迟跨坐在院墙上,眼神落在不远处黑漆漆的宅子上。
那原本灯火通明的屋宅,已很久很久没有了光。
迟迟在墙上坐了很久,久到夏夜的风吹得他头疼。
迟迟知道,天快要亮了。
他不会来了。
迟迟最后看了眼宅子,翻身从墙上消失。
迟迟走后,那间屋子里的灯才被点亮。
霍萍生看着疲惫得坐在窗边的顾深,听着他隐忍的轻咳,看着他发白的脸庞,于心不忍。
“你已经在这耗了一晚上,该看的也看到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回去吧。”
顾深累了,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他总怕那只坐在墙上的猫会摔下去。
顾深不知道这样的夜,那只小野猫经历了几回。
如果是对自己心存愧疚的话,顾深宁愿他对自己毫无感觉。
顾深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嘲一般。
“萍生。”
“那天大哥说我赢了,但我没告诉他,我真的输了。”
“你看,我输得多么狼狈。”
霍萍生从未见过这样挫败的顾深,他想弄明白顾深在想什么,但除了昨夜墙头的那个男人,霍萍生找不到任何其他缘由。
他轻轻拍了拍顾深的肩头,长舒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猜那个人应该对你很重要。”
“我不知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但不管是谁,你都应该多个心眼。你知道的,想害你的太多了。”
顾深侧头看他,脸上的神色很是疲倦。
“所以你觉得,他也是想害我的那个。”
霍萍生没有否认,“我保留意见。”
“只是顾深,你就差一点就可以揭穿你二哥,值得为了这个人放弃吗?”
顾深静静得看着他,想起了父亲的那通电话。
“我早就料到父亲不会真的处置顾霆晔,他如今以别院威胁我,无非是在警告我。”
“如果我真的揭穿了顾霆晔,父亲那边定会先一步让人顶替顾霆晔。”
顾深说着,深深吸了口气,“至少是他,不能受伤。”
顾深的话让霍萍生有些诧异,又有些心疼。
顾总督看似偏袒顾深,实则一直在包庇顾霆晔。诚如顾深所言,如果他真的硬碰硬要对付顾霆晔,顾总督一定会先一步用别院的人来顶替。
霍萍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那个人到底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他。”
顾深重新看向墙那边的柏树,神色安宁下来,语气也悠长淡然。
“他是我的秘密。”
霍萍生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
但同时霍萍生也知道,顾深这几日的纠结和难过都是因为那个人,而他昨日之所以要冒着危险过来,也是为了那个人。
霍萍生向来是读不懂顾深的,虽然看得出顾深对那人的感觉不同旁人,但霍萍生不明白他在担忧些什么,纠结些什么。
霍萍生也不是个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的主,他虽然不喜欢遮遮掩掩也不喜欢拖拖拉拉,但他心里清楚,有时候若是真的遇到那个人,连跨出一步都没有勇气,可是难得见顾深这样在意一个人,他自然是想顾深能拥有想要的一切,所以顾深此刻一个人这样揪心,霍萍生难免着急。
“你若想要,管他是好是坏,管他是善是恶,先捉到身边慢慢养着便是,何须这样左右为难。”
顾深没有回答,他没有霍萍生的勇气,也没有霍萍生的胆量。
顾深身上架着太多担子,撑着太多场面,黏着太多目光,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单单只是他自己。
而顾深最怕的,不是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而是迟迟会有危险。
顾深长长得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罢了。”
“走吧。”
(嘻嘻解释一下~小顾同学觉得自己赌输了是因为在他心里是想试探迟迟会不会说出来,会不会不动手,虽然他想去相信迟迟,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不是迟迟,也就是说他心底里是觉得是迟迟的下的毒,但他始终不让自己相信,所以才会一直找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