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春溪笛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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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哥儿的新作在翰林院里传了一圈,不少人都关注到了其中的曲线图。

    很多人本来看到数据就有点头疼,对着文哥儿文章里运用的图表却离奇地治好了这个症状。

    真是一目了然!

    文哥儿屁颠屁颠绕翰林院一大圈,听足了每个人的夸,才终于拿回自己的文章。

    吃过午饭,他便又抱着自己的新作跑去礼部衙门找老丘分享(求夸)。

    丘濬都等他文章好几天了,见他终于写了出来,脸色好看了不少。

    他接过文哥儿的文章细细看了起来。

    文哥儿还小,文章注定写不长,相关分析都很浅显易懂。

    可那穿插其中的图表实在太惹眼了,丘濬只扫了一眼就被它们吸引过去。

    他按捺住马上发问的冲动把整篇文章看完,才招呼文哥儿给他讲讲这新鲜事物的用法。

    文哥儿当即又把这坐标和曲线的用法给丘濬吹嘘了一遍。

    同时也没有昧下王文素的功劳,对着丘濬狠吹了王文素一通。

    丘濬听了不置可否。

    他还是更关心这个叫他耳目一新的坐标系。

    还有文哥儿运用在上面的简化算术符号,比如代表负数的减号。

    上回文哥儿就在文章里提到过简化算术符号的事,不过大家都不甚在意,觉得只是小孩子瞎胡闹。

    现在这么一看,这两小孩并不是在胡闹,而是真的想要系统地简化大部分算术符号,好叫更多人能了解和运用算术。

    至于文哥儿吹嘘的“一个坐标系描述千八百年事物变化”,丘濬觉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丘濬曾经效仿司马光操刀写了本从秦到元的史书(《世史正纲》),脑子里储藏着的资料简直不要太多。

    他把关于坐标系的每个细节都问明白了,正准备要翻找出适合的史料来练练手,又被文哥儿强拉出去遛弯。

    丘濬只能无奈地将满脑子新想法放下,跟着文哥儿出去转悠了一圈。

    好不容易结束遛弯把文哥儿给打发了,丘濬又发现自己还有不少公务要处理,只得先干正事。

    等下衙回到家,丘濬就坐到自己书桌前不挪窝了,把能想到的数据都列了出来。

    他记性好,连将以前看过的书找出来核对都不需要,咻咻咻地就把一堆旁人看了会晕头转向的数据列了出来。

    历朝历代粮食产量、人口变化、灾害次数……

    这些全都是历代史书会重点记述的内容,丘濬毫不费劲地把它们分门别类列了出来,拿来画曲线练手。

    看着一条条清晰明了的曲线在自己手底下成型,丘濬那是连晚饭都不太想吃了,满脑子想的是要是能给《大学衍义补》的关键部分添加点图表,等把摘要呈上去时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丘濬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丘濬把这想法给文哥儿一讲,文哥儿立刻欣然响应,非常大方地出借自己的好朋友王文素。

    王文素:?

    没办法,文哥儿自己想把字写好看都得费老鼻子劲,徒手画图表着实不是现在能做到的。

    除非他在吴宽那边报的书画班学有所成,要不然他的绘图技巧肯定拍马都赶不上王文素!

    得知丘濬这书是要呈给圣上的,王文素在最初的懵逼之后抱着十二分的热情地参与了进去。

    早前丘濬给他们讲解过天元术,王文素心中对这位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丘尚书很有些崇拜。

    现在丘濬要用上自己,王文素当然心甘情愿让丘濬驱使,相当积极地帮丘濬整理数据和绘制图表。

    丘濬这边正活学活用地给他的《大学衍义补》记摘要插入图表,杨廷和那边也没闲着,也每日研究该怎么用好这些图表。

    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编好《宪宗实录》,杨廷和便打算在闲暇时拿其中一些数据来练手。

    不时还拿出来和李东阳他们讨论讨论。

    李东阳:“…………”

    不和我聊这玩意,我们还是好朋友。

    吴宽等人对此也不甚感兴趣,他是很典型的江南文人,平生只爱风雅。

    倒是王鏊对此颇感兴趣,和杨廷和聊得很是起劲,对文哥儿这个小小的翰林院常驻客也更有好感。

    许是因着一切都还在讨论和摸索阶段,文哥儿文章里这新鲜事物暂且还没出翰林院。

    日子平平稳稳地进了腊月,转眼来到腊八这日,文哥儿一大早就精神十足地起来了。

    他觉得今天他的猫猫一定会来,早早便跑去找老何,央着老何给他做香喷喷的猫饭给猫猫吃。他已经接猫好多回啦,年年都来的,今年一定也会来!

    老何前两年还不在府中做事呢,听文哥儿说“好多回了”,忍不住直发笑:满打满算这小子也才过了两次腊八吧?

    府中上下就没有不喜欢文哥儿的,老何哪里抵得过他的央求,按着他的要求给那猫儿准备了丰盛的大餐。

    文哥儿一边捧着腊八粥吃一边在庭院里等猫猫,时不时就往摆了猫饭的地方看一眼。

    天簌簌地飘起了雪。

    赵氏怕他冻着了,出来招呼他先进屋吃粥,一会再出来看猫。

    赵氏也记得那只来了两三次的猫儿,可外头的野猫都活不长,都一整年没见到了,指不定已经没了。她不好直接和文哥儿这么说,只能哄着文哥儿回屋去。

    正劝着,金生就压低声音说道:“来了!”

    地上已经铺着层薄薄的雪,赵氏闻声看过去,只见薄雪上印着一行猫爪印。再往那碗丰盛的“猫大餐”边上看去,那儿俨然已经出现了一只熟悉的猫儿。

    文哥儿当即撂下自己吃空了的粥碗跑过去看猫儿吃老何精心准备的猫饭。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再不来都要凉啦!”文哥儿和猫儿闲唠起来。

    他蹲着看了一会猫,觉得太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嘀嘀咕咕和猫猫聊了起来。

    赵氏眼看没法把文哥儿劝回屋,只得叫金生回去搬个蒲团进来。

    她在旁边看着那只猫儿,感觉它似乎没长大过,相比文哥儿一天一个样地长,这猫儿长得也太慢了。

    难道是在外面没吃的?那为什么不索性留在她们家?

    赵氏正纳罕着,就见文哥儿已经坐到金生搬出来的蒲团上。

    那猫儿也吃饱了,乖乖由着文哥儿抱着它玩儿,画面看起来分外温馨。

    赵氏是不敢摸猫狗的,不过她看得出这只猫很亲文哥儿,便询问道:“要不我们把它养在家里吧?”

    文哥儿当然也想,可他看了眼猫猫,猫猫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显是“我要走了”。

    它是长不大的,所以不能留下来,停留的时间久了,别人会觉得很奇怪。何况它也不能停留太久,它需要去做自己的事,只能偶尔来看看文哥儿过得怎么样。

    文哥儿不舍地抱了抱猫猫,最终还是放手让它走进了雪里。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猫儿就消失在院墙上,只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脚印。

    没一会,那脚印也被飘落的新雪覆盖住了。

    文哥儿当夜又收到个新福袋,这次是一套三角尺,包括一把30度锐角的直角三角尺和一把45度角的等腰三角尺。

    都是很寻常的小学生文具。

    文哥儿早上起来把两个福袋合记在一起,顿时感觉自己能随身带的东西又多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猫猫的心意,文哥儿便把自己的小本本和炭笔之类的一股脑儿塞了进去,方便像上回去冬至集市那样及时记录自己的新想法和新见闻。

    至于别的用法,他一时半会还没想出来!

    倒是新到手的三角尺套装叫他拿出来翻来覆去看了一会。

    古代人都把勾股定理研究了上千年,自然尺子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像直角尺这种东西随便一个木匠手头都有,官员和文人们盖章时也会用到叫“印规”或“印矩”的东西。

    盖官印和私印的时候先把这玩意在纸上摆正,再把印挨着直角盖下去,这样就能保证把印章盖得方方正正!

    印矩发展到明朝,俨然已经不仅仅是盖章辅佐工具,而是一种充满雅趣的文玩。

    上回文哥儿去吴宽家做客就见过吴宽书桌上摆着个圆圆的印规,上头还刻着沈周给他画的一幅《东庄图》,显见是吴宽特意找人定做的。

    不需要用它的时候,随意摆在那里都能算是一道风雅景致。

    总的来说,古人的智慧是不容小觑的,平时需要用到的工具他们基本都已经有了。

    文哥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三角尺套装有什么大用处。

    左右他的福袋里已经有好几样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他没太纠结这事儿,开开心心地刷牙洗脸吃早饭去。

    临近年底,大家都挺忙,其中最忙的就是丘濬。

    首先是年底有许多事本身就需要礼部忙活;其次是经过好几个月的归纳和整理,丘濬总算是把《大学衍义补》的目录和摘要整理出来了。

    最近一个多月他还喊上文哥儿和王文素这个后辈一起往里头添加了不少直观又清晰的图表。

    最近这个工作马上要收尾了!

    文哥儿这段时间每天下衙后都要和王文素一起跑丘濬家加班半个时辰,陪丘濬进行最后的校对工作。

    要呈给皇帝和内阁的东西,连半个错别字都不能有!

    文哥儿也是怕丘濬看坏眼睛,才拉着王文素去丘家帮忙的。

    丘濬嘴里说“两个毛头小子能顶什么用”,实际上却非常受用。

    三人齐心协力搞完了整叠文稿的校对,满心想着让上头重视自己著作内容的丘濬哪里还坐得住?

    他二话不说就赶在正旦假期之前把自己搞出来的《大学衍义补》目录和摘要呈了上去。

    按照正常流程,官员们呈给皇帝的奏折和文书,都是要先往内阁走一趟的,所以丘濬这叠光是校对就花了大半个月的文稿先放到了阁老们的案头。

    首辅刘吉看到《大学衍义补》几个字就放下了。

    他心里头觉得“刘棉花”这个称呼是丘濬指使学生传出来,看到是丘濬还想再向朱祐樘自荐《大学衍义补》就不想搭理。

    这老丘都已经靠这本书得了礼部尚书的位置还不满足,难道还想靠这书入阁不成?

    想到这里,刘吉脸色就不太好看。

    自从王恕进了内阁,他这个首辅就越发说不上话,许多人还明里暗里暗示他快致仕。王恕年纪比他都大,怎么不叫王恕致仕!哪怕权都被王恕他们分走了,刘吉也是不愿自己上书求告老还乡的。

    首辅的名头说出去多风光,谁走谁是傻子。

    刘吉不乐意看丘濬呈到内阁的折子,便轮到王恕他们看了。